《显然你不认识》墓园

7、第三章 黑子 （1）

　　唐梦槐在到公司本部之前都还是充满自信的，因为他的网上笔试成绩是应聘者中最高的。然而眼下，在看到了窗明几净，放着轻音乐的宽敞办公室，以及里面充满了精英气质的白领们之后，他却有些怯场起来。负责接待的小姐安排他和一起来的应聘者在一间摆放着圆桌的会议室里等待，并告知他们空出五个座位作为考官席，其余座位他们可以随便坐。大家听了以后面面相觑，这种不合常规的奇怪面试显然出乎他们意料，同时，也对将要对他们进行考核的人和考核的内容更加没有把握起来。梦槐心里没底，犹豫着想要找一个离考官远一点的座位，刚走几步，却发现有不少人也抱着跟他同样的想法，早把后面几个座位占了。他不禁迟疑了——来应聘这个职位，不就是认为自己有能力胜任么？躲开老远的话，面试又有什么意义？这样想着，他还是在紧挨着“考官席”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

　　待到他们坐定，考官们进来了，却是出乎意料地和善，其中有个胖胖的中年大叔还一直笑眯眯的，活像个弥勒佛。他就坐在梦槐旁边，坐下的时候听到他随口问一句：“早饭吃了没？”，带着一股浓浓的山西腔。

　　梦槐一愣，也没有考虑这是否也是考试内容就下意识答道：“嗯，吃了豆浆油条。”

　　那大叔点点头，说：“豆浆油条好啊。”

　　五位考官坐定了，中间那位发话说：“在座的诸位都是通过了我们的笔试并且成绩优异的，专业素质过硬，所以今天的面试呢，也请尽管心情放轻松，大家随便聊聊天，交流一下。”

　　然而现场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多少，几位考生一脸狐疑，不知这考官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不知如何开始话题的考生们反而拘束起来，一时出现了冷场。

　　弥勒佛大叔看不下去了，他眉毛一拧，严肃地说：“各位，你们这么羞涩，是来相亲的不成？可是我们秘书小姐在外面呀。”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绷紧的神经也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开始有人率先谈起了自己对建筑设计的看法。有了共同的话题，大家便渐渐开始畅所欲言起来。

　　就这样“聊”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在面试了，有的天性活泼的人甚至开始讲起笑话。直到弥勒佛大叔突然间把笑声一收，宣布面试结束了。

　　离开前，他郑重地对所有人说：“为了不让你们对这次面试结果产生疑问，我希望你们能了解两点。第一，要在我们这样的大企业里工作，首先要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要善于自我推销和自我展示。第二，企业是一个大集体，要保证这个集体的凝聚力要求员工之间要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另外，作为一名合格的设计师，还要有很好的表述能力，这样才可以跟客户更好地沟通，与同行相互交流和学习。无论结果怎样，这是一次愉快的面试，希望各位都能有所收获。”

　　从大楼里出来，梦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头一次经历这样的面试令他觉得新奇而有趣，同时也对华亚好感大增，并愈发地对它有信心起来。不过他仍有些担心能否通过，毕竟没有太多让他发挥的机会，他似乎表现平平。不过很快他就将这担心先放在一边，因为他必须先去寻找住的地方了。他并不打算去住宾馆或招待所，因为他不能肯定结果出来要多久。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虽然有带银行卡，但他不想父母亲为他多花钱。条件一降低，找住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任何一座城市现代化的背后，都仍保留着它古老岁月里的样子。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从一个岔路口左拐进一条小街，走过服装店小饭馆卖一块钱一杯台湾珍珠奶茶的大口九，再钻进一条幽幽的小巷，便看见了那一排排安静的老房子。铺着石板的窄窄地面，湿漉漉的。梦槐在一间贴着模糊的“出租”字样白纸的房前停下了脚步。

　　那房子外观简陋，两层，水泥的墙面，白的底色已经有些泛黄泛黑，屋檐下还有雨水从墙面爬过留下的泪状痕迹。从房基处长出许多藤蔓类植物，绿色的手臂般缠绕住墙和窗子，在潮湿的水汽中开出紫的粉的花儿来。还有个一米见方的小院子，锈迹斑斑的栅栏式的黑色铁门令这房子竟有了些中世纪欧洲的味道。

　　房主因为已经搬入了新的楼房，所以这旧房便被闲置着。因为房主并不缺钱，所以房租也比较便宜。梦槐进房看了下，发现房子里面还算不错，一人居住绰绰有余，水电方便，厨房，卫生间虽简陋单但还可用，而且卧室里还有一张房主淘汰的颇宽大的木板床。不足的就是房间内部比较潮湿，阴冷，梦槐暗自想以后买个电暖气回来对付对付就行了。

　　于是很快成交，梦槐很爽快地交了第一月的房租，简单收拾收拾，买了些日用品，折叠式衣柜，锅碗瓢盆之类，放好了行李，就此住下了。

　　黄昏降临，梦槐搬个小凳子到院子里。暑气仍然很重，梦槐索性脱去了T恤，光着膀子坐在那里。然而很快，皮肤上又是粘粘的一层。渐渐褪去的暮色中，那些高耸的楼群反射着太阳的光线，呈现出柔和的明暗对比。梦槐站起身，怔怔看着那一轮橘红的落日，渐渐沉到地平线下面去。

　　第二天，梦槐很早便起来了。他打算花一天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城市。昨天他买了城市地图和交通图，在屋里研究了一晚，心里已大致有数。考虑一下，他决定先熟悉一下从这里到公司的路线，万一被录用了也有所准备。

　　附近有个公车站，坐5路车就能直接到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梦槐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戴着顶鸭舌帽，清清爽爽地出门了。等公车倒没花费多长时间，然而公车上人却已经不少。这5路车似乎经过的都是市区的黄金路段，车一停，候车的人便争先恐后往上涌，生怕没有座位。梦槐几乎是被双脚悬空地挤上去的，他手忙脚乱拿出零钱往投币箱里塞，却被后面人一挤，一个趔趄就向旁边歪过去。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在他腋下一撑，帮他稳住了身体。

　　他转过头，忙跟那人道谢。

　　那是一个年纪跟他相仿的男孩子，面部轮廓刀刻一般，皮肤晒地黝黑。长至脖颈的头发微微染了栗色。刘海有点长，几乎刺到眼睛里，好像很久没有剪头发了。他忽然觉得这男孩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显示出认识他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梦槐多心，这男孩子似乎忧心忡忡，眼神中有些微疲倦。

　　车行两站，那男孩下了车。梦槐隐约见他在烈日下直奔某个挂着“XXX招聘会”横幅的大楼去了。原来也是来这里找工作的，看来不太顺利。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怅然。

　　这时手机响了，梦槐接起来，在人声嘈杂中勉强辨别出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是唐梦槐先生吧？恭喜你，你已经通过了华亚建筑设计有限公司的第一轮面试。请于今天下午三点钟来我公司28楼316参加第二轮面试，总裁先生将亲自对你们进行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