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农遇珍》芳泽素修

24、复制安全感

　　京甲和思齐一左一右搀扶着林栀然，整个村庄静悄悄地，乡村末冬夜晚的风依然凛冽，街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或重或轻又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彼此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月光和路灯照得整个街道明明亮亮，此情此景让京甲想起她上一次生病时的情形，半夜被母亲发现不舒服，喝了红糖水结果全吐了，困意加疼痛让她神志不清，但在朦胧间她知道自己趴在爸爸那温暖壮阔的肩膀上，熟悉而安心，哒哒地节奏，好像一点都不难过了。忽而睁开眼睛，月光把世界照得也是这般明亮。
　　那时街道两边还没有安装路灯，自从父母去世，她就再也没有那样肆意地生过病了。只有那一次，胃炎没撑过去，被向敬与背到了医务室。不同的肩膀，相同的温暖，永不忘记。
　　感觉胳膊上多承受了几分力气，京甲不禁问：“林栀然，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她越来越觉得林栀然是吃了她做得饭才生病的。
　　充满信心的语气，竟让林栀然不怀疑她的力气了。只是一米78的他怎么趴在1米6的她身上？
　　“我可以。”他强吐出几个字，“还有多远？”
　　“那你再忍一会儿，快到了。”

　　“真是不好意思......可能白天吃了不卫生的食物...”林栀然为目前的处境感到抱歉，三个人搀扶着也就走了十几分钟，可他却感觉很漫长，此时像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太梦幻。他拧了自己一下，才肯定这不是梦，“谢谢你们.....”
　　“走完这个下坡就到了。”京甲换了个姿势，有点如释重负。
　　林栀然虽然勉强走着，但身体的重量不知不觉还是一左一右落到了京甲和思齐身上。一大段下坡路并没有想象中省力，反而因向前的冲力显得有些艰难，突然后面射来一阵强光，京甲一慌张，膝盖直接磕在了地上。
　　下坡路有些窄，面包车司机一直按着喇叭，可能是没想到半夜路上会有人吧，速度有些快喇叭也按得急，京甲迅速站了起来，三个人赶快靠了边。
　　面包车呼啸而过，轮胎声渐远，“你没事吧？”林栀然立马问。
　　京甲摸了摸膝盖，虽然有点疼，但隔着裤子应该不会太严重吧，无所谓地回答：“没事，我们下去就到了。”
　　总共半个小时，姐弟俩终于“驮”着林栀然来到卫生所大门口，门口亮着两盏大灯，但门却锁得死死的。这都在京甲意料之中。从小到大，村子人一旦生病都是来这个卫生所看，口碑极佳，但只有一个医生，白天工作晚上休息，一般晚上也没有人问诊。
　　但只要敲门，一定会有人来开门。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唯一的难题就是该怎么介绍林栀然的身份，村子里的人基本上互相认识，即便彼此没说过话但都见过脸，要仔细去数数，或许还沾着一点亲呢。林栀然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任谁看一眼都会感到惊艳的陌生人，所以一定会让人好奇。
　　医生伯伯是这个村子里难得开明的人，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去议论别人的家事，每次看病，他很少问这问那，就算问也是出于一种关怀。京甲非常尊敬他，尊敬他养得那一院子花草蔬菜，还尊敬他那只一直慵慵懒懒的黑猫。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没见他了，生疏地打了个招呼，跟医生伯伯说明了来意：“帮我哥哥看看，他肚子疼。”
　　也没提前商量，“哥哥”这个称呼让林栀然和思齐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医生伯伯一上来就问病情，林栀然直接叙述自己病情：头疼虚弱无力，肚子疼，想吐。
　　把了把脉，按了按肚子，又做了其他的检查，最终确定林栀然是急性肠胃炎。写处方单时问名字，医生才开始好奇林栀然的身份。
　　“我们这边没有姓林的，你是外边来得吧？”
　　“我家在A城。”林栀然回答。
　　“京甲啊，你们家还有亲戚在A城？这是你谁家的表哥？”医生低着头认真写单子，用和蔼关切的语气询问着京甲。
　　“我表叔家......”
　　“幸好还有亲戚关照你们。”
　　“嗯.....”京甲答应着，撇头看了一眼思齐。
　　林栀然坚决拒绝输液打针，医生伯伯没强求 ：“那吃一次药回去观察看看，有好转就不用打针了，如果回去吃了药没好转，赶快再过来。”
　　京甲一直坐在长条凳子上，准备要走的时候，站起来一个踉跄，林栀然反应快赶忙扶住她，他低头发现她的右腿膝盖那裤子破了一个洞，鲜血还在往外渗，他心疼地问京甲：“你怎么不说呢？”转了个身对医生伯伯说，“您帮她处理一下吧。”
　　“没想到这么严重......” 京甲小声呢喃，然后才感觉到连续不断地疼痛，一直觉得自己穿的多，怎么会破皮呢？其实刚才出来得急，就穿了一条保暖裤，“没事，一点皮外伤，消消毒就好。”小的时候满世界乱跑，摔倒了哪里这样矫情过呢？不用处理也没关系的。
　　“啊！”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但是消毒过程让京甲疼得几乎喊了出来。
　　“这么严重不包扎一下吗？”消了毒林栀然依然不放心。
　　“没关系的，一点皮外伤.....”医生伯伯也随意地说。
　　可林栀然见经过处理过的伤口依然有点点血液慢慢渗透出来，担忧地地询问：“医生伯伯，她的膝盖没止血，要不还是包扎一下吧。”
　　京甲赶忙站起来：“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包扎。”京甲偷偷拽了拽林栀然的衣服，对医生伯伯道别，“那伯伯我们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您睡觉了。”
　　林栀然也回头道谢，不情愿地走出了卫生所。
　　“姐，要不回去包扎一下吧。”走到门口，思齐看着姐姐裤子上的漏洞，不禁心疼起来。
　　“这医生到底靠不靠谱？”林栀然突然质疑，“你流这么多血，都不帮你包扎！还有为什么他说吃了药，如果没有好转就要来找他呢？难道他没有对症下药？”
　　“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名医，但也不是三脚猫大夫，反正我和思齐从小到大都是来这看病的，肚子疼、感冒、发烧、中暑都能治好。请问你是不是好些了？”听他说话的气力，好像好多了。京甲也有经验，每次来看病，吃了药走出卫生室一般都会感觉好多了，或许只有三分来自药效，另外七分来自心理。

　　林栀然摸了摸肚子，估摸地说：“肚子还是有点疼，不过不想吐了...我以前生病只要闻到医院的味道，病就能好三分。”
　　“是吗？”京甲反问了一句，又在心里默念，“这跟我倒是很相似。”卫生室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可林栀然和思齐还是赖在原地不肯走，“我真的没事，赶紧回家吧......”
　　还没等京甲说完，林栀然已经在京甲面前蹲下来，“那我背你。”
　　伤口迎着凛风，又疼又麻，真是想赶紧回去，立马拒绝道：“你还是病人呢，我这只是一点皮外伤，真的能走，现在一点都不疼了。”京甲绕过他，假装一点事也没有得样子。
　　“姐，应该很疼吧，我背你回去。”思齐追上去小声地问完，又乐呵呵地说，“我今天吃了好多好东西。”
　　“你储存在身体里吧，留着长身体。”京甲才不忍心让他背呢！

　　“口是心非！我和思齐都看得出来，明明很疼，你却说不疼...”林栀然追上去没好气地抱怨，“不仅喜欢口是心非，还喜欢说谎。你刚刚为什么跟医生伯伯说我是你表哥？”之前每次见她都是在哭，但能感受到她的直率真诚，现在比之前更近距离与她相处，发现她喜欢顾及而掩藏自己。
　　口是心非、说谎？如果可以不做，那谁喜欢做？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口是心非无妨，可喜欢说谎，她不喜欢听！说是表哥，只是不希望别人误会，如果介绍是同学，在这个村落里只会变成闲话相传，医生伯伯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就怕万一，任何事都有万一。带男同学回家，她不想村落里的人这样看她。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这只是自我保护。“我们姐弟没人管，但不能不争气，你根本不会懂。”
　　京甲愠怒着跑开。
　　“姐...你慢点。”思齐喊了一声，又转头对林栀然说，“你惹到我姐了，不过她现在肯定是既生气又自责。”

　　“啊”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上坡路变成了上坡路，京甲不知道踩了什么，又栽到了地上......

　　“这破鞋子......”京甲委屈地抱怨了一句，赶紧利落地爬起来，双手拍打沙子尘土，传来阵阵麻痛感。
　　“没事吧？”林栀然追上去声音弱了几分。
　　“膝盖，膝盖怎么样了？”思齐紧接着问。
　　京甲一边摇头，一边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阵阵痛感，伤口处似乎还粘着沙子，想处理一下，可默默掏了掏口袋没有纸巾，违心的话，她几乎是张口就来：“没有磕到膝盖。”
　　可是这一次努力地想正常行走，却没那么容易。
　　“我们再回去上药。”思齐心疼道。
　　“不用，家里有纱布...”京甲不想再回去惊扰人家的睡眠了，更何况只是一点皮外伤，一时疼痛她还忍得住。
　　虽然黑，通透的月光之下，面前的情况和京甲脸上的表情林栀然却看得分明，内心慨叹一声，拉住了京甲：“别逞强了，我背你。”
　　“我承认疼，但我想自己走...”京甲很坚决。
　　林栀然不说话，只是顺势抓过她让她紧靠自己，并把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一只胳膊贴在她的后背上，一弯腰另一只手胳膊从膝盖后轻轻托起她的两条腿，第一次抱人，却一蹴而就。
　　“林栀然.....你放我下来。”京甲挣扎着，因为太激动，忘记了控制音量，惊起了旁边几处狗吠。
　　“虽然你很轻，但你越这样我会越累。”林栀然就是不停。
　　“姐，你别闹了，就这样回去吧。”思齐在一旁也劝着。
　　“不行.......”京甲此时不再挣扎，连意志都随着软弱下来，林栀然加了一些力气，让她贴得更近，更加有安全感。仔细地闻到一阵淡淡清香，伴随着“咚咚咚”地心跳声，林栀然的喘息声随之而来，一种想要沉醉的情绪让她沉默。也是笼罩着如此月光的夜色里，父亲曾将她背在身上前进.....最终京甲闭起了眼睛，想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
　　怀里的可爱小人儿如此温顺，林栀然的嘴角不禁扬起了弧度：“这就对了嘛。”
　　“栀然哥，如果你累了换我来背，你还生着病呢！”思齐一边跟着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