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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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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
琴狐觉得自己的手工还是不错的。
虽然比不上江南春信,但至少自信能比得过占云巾。
要知道占云巾虽然是个学霸,但学霸的专长只在于学,不在于玩。那种做手工、设陷阱,上树掏鸟的事情,占云巾不屑于去学,每次踏青,他从来都是捧卷书坐于树下,余光看身边琴狐爬上爬下玩闹得鸡飞狗跳,他也只是牵了唇角勉强笑笑,接过琴狐小兵给摘的水果以及烤的食物,调侃琴狐两句,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琴狐理所当然地想,小团子应该继承了本尊这个“优良”特质才对。
但当琴狐拿着自己花了一天时间才做好的小窝,向早饭后就被留守在桌上的小鹿展示的时候,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事实证明,江南春信就是江南春信,不要小瞧开物天工作品的能动性,以及创造性,甚至艺术审美。
那桌上是一堆白花花的小人形,约摸十来个,细看会发现,皆是用揉硬的白馒头捏出来的,其动作千姿百态,惟妙惟肖,但造型样貌却只有一个——
这小家伙捏的不是别人,每一个动作神态鲜活的小人儿,都是他琴狐今天忙进忙出模样的定格。
“瞠目狐狸……都是你捏的?”琴狐扔下手中的小鹿窝,将一个个白馒头泥塑拿到手里端详,“不过这身材有点短啊,不符合鄙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设定诶,倒像是鹿巾那边的小豆丁,你这不会是在捏它吧?”
琴狐说着往桌面上瞧了一眼,却并没有如愿以偿看到那个本该在这里的红白色小团子。
“嗯?小鹿?小鹿仔?”琴狐捏起一只馒头,又端起旁边的空碗,甚至把茶壶盖打开往里面瞧了瞧,但都没有见着自家小鹿的影儿,倒是一转头,看见门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细缝。
琴狐一扶额,不由得眉心直跳,“这大晚上的,不会跑出门了吧……”
屋外正飘着雪。
南域的雨水向来多于中原,连雪的含水量也较中原来得丰富,所凝成的雪瓣晶莹细碎,飘下时点点如撒盐,且雪落即化,除了地势较高的天一生水和卜居瑞雪,其他地方很难攒起积雪,更不会有中原之雪卷地而走的盛况。
但今晚倒是个例外。
寒风夹道,冷雪袭人。
地上不深不浅的一层积白,高度恰能没过鞋底,本该莹莹闪闪的雪面,此刻正被灰砖红色的天空映得惨淡,总给人一种不太妙的错觉。
“嘶——!”
琴狐推门而出的霎那,被冷风迎面打了个刺骨的招呼,当下浑身一个寒颤,咂舌出声。
方好的伤口跟着隐隐作痛,琴狐哆嗦着回屋里裹了件披风,戴上狐绒边的兜帽,这才继续出门查探状况。
案情实在显而易见。
从屋门口蜿蜒而去的两串小脚印清晰得像是故意留给人看的,足迹不似动物也不似真人,从足间距和足印深浅来判断,嫌疑人大约身宽两寸,身高顶多半尺有余。
除了那小家伙还能是谁?
琴狐呼出一口白雾,直起身,抬手摸了摸冻僵的鼻尖,认命地沿着小脚印一路向前,嘴里嘟哝道,“也不怕被野兽吃了,这小家伙,回来要打它屁股!”
卜居瑞雪的内室,一灯如豆。
小团子琴狐就坐在那灯烛之下看自己的影子,伸手摸自己头顶的狐狸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玩得不亦乐乎。
那耳朵的软骨也不知是何材料,柔韧而有弹性,每次摸倒再竖起的霎那,都会发出扑棱扑棱的柔软声响。
小狐狸约摸是觉得有意思,便拱到占云巾手边,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鹿巾鹿巾!摸看看!”
暖黄的烛火之下,小团子雪白的头发也跟着镀上一层奶黄,但那灰蓝色的眸子被烛光映得灼灼生辉,正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盯着占云巾看。
正在看书的占云巾被盯得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今晚第十九次伸出手指,照小团子的指示揉它耳朵。
手感确实不错。
但经不住看书这么被打断,占云巾还是忍不住想开口教训它两句,谁知话还没出口,只觉指下小狐狸先是一顿,随即灵活地一闪,竟是从他眼前消失了。
相处几日,小狐狸于他已是熟稔。与那本尊同样,善于交朋友,又有点恰到好处的自来熟。不出半日,小家伙已是能毫不见外地在他身上蹦来蹦去,这会儿更是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接跳上他衣袖,一路窜到它爱呆的领口衣襟,窝进去趴好,然后没头没尾地突然道:
“出门!鄙人要出门!”
“嗯?”这句话来得突然,且语气中透露着兴奋,让占云巾不由得惊讶,“外面正下雪,你不怕冷?”
小狐狸摇了摇头,伸小手拍了拍占云巾左胸口的位置。
“这里,不冷。”
未等占云巾回味这似有所指的话,就听小家伙又道——
“所以吾也不冷。”
这话深究,则意味深长,又可纯粹,若无关风月。
占云巾一时愕然,直到小家伙开始在他怀中哼哼唧唧催促,这才回了神。
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占云巾在心底感叹:
这无论大只还是小只,都这么让人不得安宁。
各种意义上的。
而此时,正随着那两串可爱小脚印缓缓上行的琴狐,越走越是满腹狐疑。
他皱了皱,自言自语地喃喃念叨,“这路,为何如此眼熟?”
从自家麒麟阁出来,一路北上,这只离家出走到处乱跑的小鹿显然目标明确,脚印落得干脆利落,一点圈子都没绕,这说明它出走得丝毫不带犹豫,且很可能蓄谋已久。
琴狐满脑袋疑问。
想来自己这两日未曾亏待它,更没有虐待它,这是和自己多大仇多大怨?
大到都要离家出走的地步了?
啧啧,小鹿难伺候。
心里暗槽了一把,琴狐裹紧身上斗篷,搓了搓冻红的手背,望着还一直延伸的足迹,又道,“它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然而,疑惑很快就在他一脚踏上山界时解开了。
琴狐看着眼前界碑石,觉得有些胃疼。
虽说雪色之中,景物如物换星移,但自己竟是连这条路通向哪儿都忘了,实属不该。
可来都来了,不上去找小鹿,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但若进了这山门,上面那只能一卦定乾坤的大鹿肯定通过阵法感应到自己,那是不是还要去见见地主人,否则更说不过去?
琴狐捏着眉心苦恼着,然而就在他犹疑着要不要上山雪夜寻鹿的档儿,孰不知他的退路,已经悄然被封死了。
似是有所感应,琴狐猛然仰首,就见那山道上正下来一人。
那人披着不常穿着的斗篷,在这晦暗不明的雪夜,斗篷低调织金的暗红色在风雪中翻飞如焰,成为这茫茫天地之间唯一一抹摄人心魄的颜色。
来人见到琴狐,倏然停在半路,不知是否因为天冷而气息滞涩的缘故,他话音轻颤——
“……琴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