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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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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一
一时间风静雪霁,云开月明。
清冷的月华一泻如水,正照亮两人所在这片雪地。
琴狐视线放低,就见自己心心念念要抓回去打屁股的小小红白团子,此刻正站在占云巾身前不足一尺之处。
而占云巾也正低头看它。
一大一小两只鹿巾正借着月光对视,脸上皆是波澜不惊,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似是默契非常,但画面却极其诡异。
紧接着,一个蓝白的小家伙像只松鼠一般,甩着身后一道耀目的白色弧线,灵活地从占云巾衣襟领口落到袖口,再由披风顺势滑过,纵身一个飞跃,从高高的山道石阶上飞扑而下。
小家伙张开手臂,扎开五指,小小的包子脸上洋溢着无以言喻的兴奋,在半空张开口,奶声奶气地唤道,“鹿巾——!”
琴狐额角一抽。
小狐狸好歹也是与自己相同装扮,这就和看着自己兴高采烈地扑去占云巾怀里一样。
琴狐脸上一红,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强迫自己分析江南春信给小狐狸设计的这条尾巴。
这尾巴八成是有在空中控制方向的作用,其原理应该和松鼠尾巴用来保持身体平衡差不多。
没等琴狐再理性科学地详解小狐狸的耳朵是否符合流线型特征,就见研究目标已是重重扑到了小鹿身上。
小鹿被撞得一个趔趄,但居然半步未退,就稳稳当当将之接住揽在怀中。
接、住、了……
琴狐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毕竟从那个高度跳下来,真人是没什么关系,但这终归是小了好多倍的玩偶,而那阶梯高度于它们而言,则是它们身高的数倍有余。
这无异于占云巾从九仞之巅纵身而下,自己还能站在原地半步不动地将人接到怀中。
这不科学!
他原本还计划着小家伙会被砸到滚成一团,然后叽里咕噜直接滚到自己这里,这样他就能拎起自家那只离家出走的小东西,跟占云巾打个招呼,直接转身就可以后会有期了。
琴狐在心底哭丧着脸,表面故作淡定,张口欲加以转圜之际,抬头却见占云巾正看向两只小团子皱眉。
那表情,显然对方也是与自己一般想法。
琴狐不禁莞尔一笑,忍不住又开始逗人。
“诶?难不成好友也想试试?”
占云巾挑着眉看他,目光中不知为何,带着一股深深的不可置信。
“喂喂,”觉得自尊心严重受创,琴狐赶忙开口辩道,“别这样看着鄙人,这点高度吾还是有自信接得住你的!尽管跳,你若能摔到地上,算吾输!”
许是见琴狐竟是为这种事情较起真来,占云巾轻声一笑。
“吾信。”
“那跳吗?”
琴狐欢快地说罢,笑眯眯地冲他左右张开双臂,作势要接人一般,而那灰蓝的眸中映着雪光,莹莹闪烁,透着点他自己当下可能并未感知到的东西。
那东西,名为期待。
占云巾却看到了,不由得心头一震,为之噬魂摄魄的霎那,竟是鬼使神差地挪动了脚跟。
然而冷风比他的动作更快。
琴狐一路披风裹得严实,当下胸怀大敞乍然受寒,掩口打了两声响亮的喷嚏,“阿嚏!啾!”
再看向占云巾时,已是被咳出的泪水红了眼,没了方才威风。
记得占云巾有洁癖,这回应该是不会跳下来了。
琴狐吸了吸鼻子,心里一时莫名空落,他将披风再次裹紧,又冲占云巾混不在意地笑笑,“下次吧,这次鄙人是来寻——”
“泡茶。”
“哈?”
“你来得刚好,吾看书看倦了,正缺一杯热茶。”
“嗯?”
琴狐愣在原地,满脑袋疑问——这发展好像不太对?
“当然,”占云巾弯腰捞起那俩黏在一起拉都拉不开的小团子,转身迈步上山,“若是你想在此继续喝山风,吾也不拦你。”
那自然还是茶好喝些。
琴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山道风寒。
琴狐跟在占云巾身后,尽量把自己缩得小,用占云巾的身躯给自己挡风。
看穿他这点小心思,占云巾问道,“冷?”
“冷啊,”琴狐搓搓手,“最近尤其冷。”
“伤未痊愈,该多留心。”占云巾背对着他,说着向他伸出了手,“手。”
“啊?”
“手给吾。”
“哦。”
并不知占云巾要做什么,但琴狐依然应下照办。
手牵上的瞬间,一股暖意藉由相接的掌心缓缓而来,流遍全身。
那是占云巾以自身内力和术法,为琴狐撑持出的一片温暖。
在那雪色之上,月华之下,红衣的鹿巾牵着蓝衣的琴狐在山道缓步而行,像是一幅淡色的水墨,唯二人身影,浓墨重彩。
琴狐环顾四周,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之感,他半眯着眸子轻轻呐出一口气,舒适得像只找到了温暖小窝的狐狸,正准备蜷成一团软绵绵的毛球,美美睡上一觉。
最终竟连不知何时被牵着爬上卜居瑞雪也未发觉,直到人坐在桌前,回神之际,手中已是捧着一杯热茶。
茶香之中,放下全部警戒的狐狸心满意足地趴在桌上,抬眼望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占云巾,慢条斯理地道,“你这里好像也不是很冷?何时变这么温暖了。”
“刚刚。”
“诶?”温热的茶,深沉的夜,琴狐略有困倦的脑字开始打浆糊,“吾还以为是养了小狐狸之后,怎样?即使是缩小版,鄙人是不是英姿依旧?”
占云巾笑了他一声,“琴狐小兵,你喝的是茶,不是酒。”
言外之意,你对着那对尖尖的狐狸耳和毛茸茸蓬松松的狐狸尾,再说一次英姿依旧我看看?
琴狐颇不以为然,轻轻一哼,“对了,你知道吗,小鹿居然会捏塑像,它用馒头捏的,比你厉害。”
“哦,你又怎知吾不会?”
琴狐在困乏和吐槽之间艰难地徘徊,语带鼻音又道,“不信!你那只会翻书拿剑的手?鄙人不信!”
这话,还在桌角揉小狐狸耳朵的小鹿倒是听到了,他抬头望了望此刻嘴角噙笑的占云巾,又望了望那边已经眼皮打架的琴狐,然后伸手拽了拽身侧的小狐狸,将之拉过来,咬着耳朵。
占云巾还在看琴狐闹腾,自然没发现这两小只的密谋,只柔了声对琴狐道,“你要不要,住这里?”
“不要,好冷的。”琴狐的意识已是有些迷糊,他打了个哈欠,“不然,你跟吾去住麒麟阁?麒麟阁很大,还有好多好吃的呐。”
“冷可以多穿衣服,热的话,你是要给吾凿冰块么?”
“你可以住地窖嘛。”
“不可以,吾需要阳光。”
琴狐嘟着嘴咕哝,“……切,又不是植物,还要光合作用,唔呼……”
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能睡着,这向来是琴狐的专利。
占云巾无奈笑了笑,将已经睡熟的琴狐打横抱起,轻轻安置在床上,又小心掩好被角,站在床畔打量这人。
这人生病之时,自己不是没偷偷照顾过,只是如今,再看他眉眼,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挥之不去,理之还乱。
占云巾霎时心生一股悔意,似是隐约觉得当初那番随波逐流的话,不该出口,不应出口。
可转念一想,谁又能真正预言未知,以及这由无数选择和未知铺设而成的命运。
万一命劫终至,再无机会开口,若自己泉下有知,岂不是会悔得不入轮回?
占云巾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伸手拆下琴狐那妨碍睡眠的发饰,又轻轻揉乱他柔软的额发,在心底苦笑成愁——
何时变这么温暖?
那是你来之后,这里便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