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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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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
当屋外鸟鸣已沸,晨光渐明的时候。
近来因沉伤而荒于练武的琴狐嘤咛一声,还躺在床上就伸了个懒腰,吧唧了两下略为干涸的唇瓣,睁了眼。
朦胧视线中,那叠堆放整齐到令人发指的淡蓝色事物尤其眼熟。
大概很少有人,能把这堆奇形怪状的东西硬找出平行的边,尽量码到一面光滑平整,平整到他第一眼都没能认出这堆玩意儿是个什么——
那不就是自己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发饰么!
这画面有点违和。
毕竟琴狐实在太了解自己,虽然在探案上他向来一丝不苟,可这并不代表他会龟毛到睡前把自己的发饰都码得整整齐齐,然后堆在枕边。
一方面来说,他没有强迫症要做这种无谓之举。另一方面来说,南域彼时不算安定,经常忙到脚不沾地的人只有倒头就睡的份儿,不拆发饰都是常有的事儿,哪儿还有多余精力顾得上这些。
对了,昨晚好像也没拆……
“鹿巾?!”
突然想起什么的琴狐猛然坐起,四下环顾,这才发现枕边还在酣睡的小床伴。
他先是长长缓缓地松了口气,但待定睛看去之后,那一口气却是卡在喉咙里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
这阵笑声爆发得突兀且响亮。
本还在睡梦中的小家伙皱了皱眉,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感到颇为不耐,它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冲自己笑到爬不起来的某狐,露出了一个怀疑鹿生的表情。
是琴狐熟悉的配方,那个看到奇葩一样的眼神。
再见这眼神,琴狐直接笑到捶床不起,索性一翻身又趴了回去,怕冷还将衾被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只胳膊一个脑袋,然后伸手一捞,将那小只的鹿巾拎到眼前,仔细端看。
小家伙与自己一样头发披散,身上只着了最基本的素白中衣,而下身所穿——
那赫然是一条带荷叶边的红色南瓜裤!
而那南瓜裤的背面,还缝了一小节绒布做的鹿尾巴,浅棕加白,短小可爱。
且说这小家伙毕竟是按照占云巾来仿制的,神情都能做到百分百还原,更何况其他地方。琴狐相信,只要江南春信想,他完全可以做一个跟占云巾一模一样的仿制品出来。
但此刻一想到那个惯常以严肃认真形象示人的本尊,若是有朝一日也这么穿……
琴狐抿着嘴,脸涨得通红,憋笑憋得尤为辛苦,“吾怎么不知道信咪还有这爱好,哈哈哈!吾要告诉鹿巾!哈哈哈哈!”
被人这么笑了,终归还是要难为情的。
尤其知道对方笑点所在,小鹿脸上乍然一红,慌忙用手去遮自己的裤子。
奈何手实在太小,压根什么也挡不住,只能捂着鹿尾巴在琴狐手中焦急地扭动着身子,最后干脆一扭头,抱住琴狐的手指,尽全力张开口。
“哎呀!”
琴狐吃痛,这才松了手。
计谋得逞,小家伙终于挣脱狐爪,边捂着尾巴,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枕头后面躲着,只伸了小手出来四下摸索。
琴狐笑归笑,知道小家伙这是如本尊一般害羞了,于是很贴心地将那摞同样叠得整齐的小衣物往它手边推去。
甫一碰触衣物,小家伙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过,随即枕头后面传出阵阵窸窸窣窣,不多时,再次亮相的小鹿已经穿戴整齐,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小鹿半眯着异瞳看向琴狐,虽说脸上还绯红一片,但步伐已是稳重如常,它若无其事地踱到琴狐脑袋边,在那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毫不留情地伸手捏了一把。
“诶诶?”琴狐没想到这小家伙还能有这么一手,当下故作吃痛地嚷嚷,“疼疼疼!松手松手!”
“哼。”
小鹿冷哼一声,倒是真松了手。
只是松手之后,又不忘往它方才捏的地方轻轻揉按,像是怕他真痛,在安抚他似的。
这不轻不重的力道,让琴狐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了。
他心里抽痛,恍惚又忆起了那天、那人、那条河。
以及涛涛流水声中,有人柔声软语,喃喃道来往日欺负霸凌他的真相——
这背后掩盖的,是羞于表露的真心。
琴狐蓦地抖了个激灵。
“怎么?”还以为人被自己捏傻了,小鹿也被他这举动吓了一小跳,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小手,又看着此刻有些魂不附体的琴狐,软糯的音色里满是担忧,“是伤——”
“哈哈,怎会呢。”恍若无事,琴狐面色上的沉郁在说话间一扫而光,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他伸手揉了揉小鹿的小脑瓜儿,“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就选材料给你造个窝。”
琴狐说罢,抓了自己那摞发饰,逃也似的翻身下床去收拾头发。
而留在床畔的小鹿低了头,默默看着自己脚尖,似乎显得并不怎么开心。
“阿嚏!”
远在卜居瑞雪的占云巾打了个喷嚏,却乐坏了旁边的龟忘年,龟忘年笑呵呵地调侃他,“嘿嘿,鹿老怪,你这个不怕冷的居然也会打喷嚏,难得啊难得。”
还没等占云巾说什么,就见他领口衣襟耸动,旋即露出一对尖尖的狐狸耳,紧接着钻出个迷你版的琴狐来。
小团子笑眯眯的模样,象极了那只亲和力颇高的狐狸,连说话的语调都学了个十成十,唯有靠那去不掉的奶音,方能辨出发声的不是本尊。
“一声想,两声骂。鹿巾鹿巾!这是有人想你啦!”
占云巾无动于衷地翻了手上书页,出手就要将调皮的小狐狸往衣襟里摁,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卜居瑞雪天冷。”
但小家伙晃了下小脑袋,躲过了他不讲道理的手指,遂又兴致高昂地问道,“会是漂亮姐姐吗?”
奶声奶气的声音有着天生的优势,纵是戳到痛处,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更何况小狐狸说得天真,并无恶意。
就如当初在汤问梦泽,琴狐会误打误撞撮合他与西窗月。
那也是出于某种真心。
“呵。”想到那人事后又醉酒扑在自己怀里,占云巾无奈轻笑,书里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却是机械地又翻了一页。
然后他语带一丝落寞,说着对这并非真人的小团子,才敢开口的实话——
“吾倒希望,是你。”
闻言,小狐狸抬起头,却只能望见占云巾的下巴。
“吾吗?”灰蓝色的眸子里略带些困惑,语气中却是坚定,“吾有在想你啊,天天哦。”
占云巾心跳漏了一拍。
纵使再三提醒自己,眼前说话的小家伙并非本尊,但这句话入了耳,还是在占云巾心里激荡出难以平复的涟漪。
他心情起伏不定,深吸了数口,才得以将气息稳定下来,使得说出口的二字看似漫不经心。
“是吗。”
“嗯……”浑然不觉占云巾此刻变化,小狐狸两手扒住占云巾的衣襟,眼神闪烁,神色也略有黯淡,话语到了最后,音量低得竟像是消了声一般,“吾想小鹿……”
但这句话,占云巾一清二楚得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