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13、第十三章

　　段西林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毕慕的本休，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段西林一个人从机场打了辆出租车回来。

　　到家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他特意没有告诉毕慕，就是为了对方能在家里睡上个安稳觉。因为工作的原因，毕慕的睡眠质量很糟糕，除了要时不时担心半夜会忽然想起的手机，有时候睡着的毕慕嘴里都会梦呓那些段西林听不懂的药名。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钥匙，对准钥匙孔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家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门口那只乌龟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

　　屋里灰蒙蒙的一片，段西林把手中的箱子往门口一搁，他走到里面把头探到卧室，看见了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睡觉的毕慕这才安下心来。

　　他把卧室的门给轻轻关上，段西林打开了客厅的灯想让屋子再亮敞一些。他坐在沙发上，脱下了穿在身上的西装，他瞥到了茶几上的那层薄灰，便主动起身拿了抹布想要擦拭一遍。

　　怎么自己离开一周，家里就像是没人住了一样，灰多成这幅模样？

　　总算是把屋子打扫了干净，段西林站在水池边搓抹布的时候，正巧身后卧室的门被推了开。毕慕还穿着睡衣，一幅刚刚睡醒的模样，他看到段西林的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足足愣了四五秒后才瞪大了朦胧的双眼。

　　“怎么起这么早？”段西林看了眼钟，“八点都没到，再回去睡会？”

　　“西林？”

　　“睡一觉起来都不认得我了？”

　　毕慕揉了揉眼睛：“不是，你怎么在家？你不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吗？”

　　“我早上四点多到的广州。”段西林把手中的抹布挂好，径直走向了毕慕，“没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瞎操心。”

　　看毕慕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段西林便趁机给了他一个早安吻。他比毕慕要高出半个头，接吻的时候还得稍稍弯些腰。

　　“我还没刷牙。”毕慕往后退了半步。

　　“没关系。”

　　段西林本还想催促着毕慕再回去睡会，但无奈毕慕洗漱完之后就怎么都不肯上床了。段西林回来的时候从外面带了点早饭进来，他帮毕慕把早饭放在锅里热着，现在又把煤气关了，打开锅盖凉一会。

　　毕慕也不着急吃饭，他在段西林身边坐了下来，帮着他一起整理行李箱。

　　忽然，段西林从箱子的最底处找出了一条围巾：“特意给你选的，你看看合适吗？”

　　毕慕接过围巾，触摸到它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这是羊毛做的。毕慕打量了一会这条围巾，发现上面竟没有标签一类的东西，想来是段西林在回来之前就把它给剪了，免得毕慕看到价钱之后会心疼。

　　“你眼光不错啊。”毕慕笑着说，“我一直想买条这个款式的围巾。”

　　“那就说明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毕慕把围巾叠好放在一旁，他看着段西林又问：“照片呢？”

　　“都在相机里存着，照着你的要求拍的。”段西林回答，“等楼下那家照相馆开门了我去把它们打印出来，到时候再给你欣赏。”

　　毕慕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美国好吗？我听人说那里很乱。”

　　“没他们说得那么恐怖。”段西林摆摆手，“他们都挺友好的，有机会我再带你去一次，那边真的很好。”

　　“行啊。”毕慕的兴致被提了上来，“等过段时间不是住院高峰了，我把年假给用上。这段时间呼吸科的病人剧增，最近也不是流感多发季啊，医院门诊和急诊天天挤满了人。”

　　“我身边也有好几个感冒的了。”段西林忽然嘱咐道，“你在医院里工作的更是要注意一点，别被他们给传染了，保护好自己更重要。”

　　毕慕心里一暖，整个人凑上前去在段西林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你放心。”

　　毕慕有早上看新闻回放的习惯，他找出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调到新闻频道后一边坐着事情一边听里面主持人重复着昨晚的新闻。

　　正巧新闻里正在说最近有形成流感的趋势，电视里的画面落在了某家医院的输液大厅里。在那输液大厅的外面早就排起了长龙，人们的手上不是拎着药房配来的注射药，就是攥着一张单子。还有些等不及的病人索性就自己提着盐水瓶子、靠在墙体站着输液，毕慕有些不解，怎么最近生病的人就这么多？

　　“西林。”毕慕叫了一声，“你出门以后带好口罩，最近都在感冒，你刚还在说我，你也是，别被人传染了。”

　　“得令。”

　　段西林和毕慕很久没有遇上两人都休息的时候了，难得遇上这么个日子，可惜是个雨天。毕慕有些失落，他坐在沙发上，捧着段西林递来的早饭边吃边看电视。

　　段西林主动承包了所有的家务，从洗碗到整理屋子，打扫到卧室的时候，他探头出来问道：“你这周都不在家吗？”

　　毕慕一愣，坦白道：“基本都在医院。你怎么知道？”

　　“我看这屋里的东西都没动过。”段西林说，“我说毕慕啊，你真得注意一下自己，我知道你喜欢这份工作，但身体由不得你这么折腾。你还真把医院当家了啊？”

　　毕慕没有说话，段西林也不知道毕慕的真实想法。不想回家并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这栋屋子里实在没有人气。空荡荡的屋子再加上一个孤独的人，虽然不想承认，但毕慕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可悲。

　　“知道了。”毕慕说道，“以后不会了。”

　　说着的时候，毕慕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外边的雨有逐渐下大雨的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太热的原因，玻璃窗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就像毕慕黝黑的眼珠子一样。

　　“西林。”沉默了好一会，毕慕忽然说道，“事务所最近很忙吗？”

　　“其实也还好。”说完，段西林立马补充道，“但是说不忙也不太真实。你也知道，现在事务所已经有不错的气色了，走上了正轨，所以业务肯定也会多一些。”

　　段西林说话的时候没有走出房间，只有声音从屋里悠悠传来。直到毕慕唤了他一声，段西林才回到客厅里，毕慕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用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些事情不能交给员工去做吗？”毕慕说，“刚刚是你说我，这次该轮到我了，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天天应酬出差，不是喝酒就是满世界地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段西林有理由说毕慕，毕慕同样也有立场给段西林上课。毕慕抬着头深深地凝视着段西林，然而对方的眼神却有些躲闪。

　　“重要的事情我不放心让他们去做。”说着，段西林搂上了毕慕的腰，“我争取下不为例，尽量把工作分给他们。”

　　毕慕的心猛地沉了下来，虽然段西林嘴上说着答应的话，但字里行间里却明显充满了逃避。

　　不放心、争取、尽量，段西林不肯给毕慕一个准确的回答，便想着法子变相安慰自己。

　　毕慕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一个人成不了家。他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最近弥漫在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如果说段西林因为自己一直跑医院的事情而置气，那未免有些太过幼稚。他们一个律师、一个医生，一个捍卫人权、一个拯救生命，这是两个如此相似的职业，但为什么对方会这么不理解他的工作？

　　他松开了手，朝着段西林微微勾起了嘴角，毕慕忽然感觉很累，他用指腹揉了揉太阳穴，用着前所未有的疲劳语气说：“我再去睡会，昨天一天没睡。”

　　希望这觉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毕慕把卧室的门紧紧关上，这让门外的段西林不用想也知道，毕慕这是生气了。从他们认识到交往再到现在，毕慕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道理也往往都站在毕慕那边。

　　他还记得两人吵的最厉害的那一次，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毕慕生气的方法很特别，他不吵不闹，也不会选择冷战，只是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之中，段西林发现毕慕没有那么爱笑了。

　　毕慕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就是这种异常的安静让段西林格外的难忍，他一个人站着，像是被拒之门外了一般。看着这扇紧闭着的屋门，段西林瞬间有些无助与无奈。

　　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想就能不做的。

　　躺在床上的毕慕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他其实很困，只不过之前因为段西林的回家才想让他起床享受这难得的二人生活。

　　如今闹成这副模样，毕慕就算想出卧室也没这心情了。他躺着静静地思考着问题，慢慢回想他们两人走过的点点滴滴，毕慕逐渐入了睡，谁也不知道在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他坚持的这八年，到底能不能继续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