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19、第十九章

　　毕慕醒来在第二日的清晨，虽然因为前一日的醉酒有些头疼，但生物钟还是强迫他在那个点准时醒了过来。

　　他望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毕慕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他和缪睿进了一家酒吧，然后喝起了酒。后来发生了什么毕慕一概不知，他猜想着他大概在缪睿的家里，推门出卧室的那一刻，果然看见了朝天躺在沙发上大睡的缪睿。

　　毕慕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这是缪睿的家，对方却还要把床让给他。毕慕尽量把自己的发出的声音降到最小，可无奈缪睿家的地板走起路来总有几块地方会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缪睿被吵醒了，他看着毕慕问道：“醒了？头痛吗？”

　　“还好，谢谢了。”

　　“客气什么。”缪睿从沙发上坐起了身，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问道，“不行的话要不今天我帮你去顶一天班？”

　　“没什么大问题。”毕慕笑了笑，“我酒量应该还不错。”

　　“还不错？”缪睿瞬间来了精神，“不知道昨天是谁哭着闹着要抱我大腿，喊我做爸爸的。”

　　“真的假的？”

　　毕慕有些不信，看到缪睿憋着笑的模样后才松了口气。然而鉴于他对昨天的事真的没有半点印象，毕慕也不敢多说话，他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后才重新回到客厅。

　　缪睿家离医院挺近的，毕慕也用不着一大早就出门。

　　正巧缪睿的父母此刻也起了床，缪母看着毕慕，问道：“小毕，吃点早饭再走吧？”

　　毕慕本不好意思打扰，可是看着缪母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他感到有些盛情难却，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毕慕还没有吃过长辈准备的这么丰盛的早餐，坐在餐桌前的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快吃吧。”缪母催促道，“趁热乎着，多吃点。”

　　毕慕有些受宠若惊，他拿着筷子一点点扒着食物吃，这动作却惹得缪母亲自帮他夹了许多食物。

　　离开的时候，好像是怕毕慕没有吃饱，缪母还特意给他打包了一点饭菜，特意用保温饭盒帮他装了起来。

　　明明上次见面时，缪母还是把他当客人一样对待，怎么今天就像对儿子一样对他了？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毕慕想不明白，从缪睿家里到医院的路上疯狂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站在医院楼下，想着打电话和缪睿问个清楚，但一掏口袋，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毕慕这才想起因为昨日下班离开的匆忙，他把手机落在办公室里没拿。

　　准备走进住院部电梯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毕慕，毕慕回头一看，是面色慌张的段西林。

　　“你去哪里了？！”段西林不顾电梯里人投来的目光，一把抓住了毕慕的手臂问道，“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毕慕回头和电梯里的人说了声“抱歉”，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把段西林拉到一旁的角落里说道：“我不在家。”

　　“我知道你不在家！”段西林急道，“我回家一看，屋子里一个人都没，然后我打你电话，打了几十个你都不接！”

　　毕慕没有解释他的行踪，反而开口问道：“你昨天怎么回来了？”

　　段西林被这句话给问道了，仿佛他就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家里，又好像他不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我......”段西林支支吾吾道，“我回家来看看你，你昨天应该不是夜班。”

　　“我有什么好看的？”毕慕的语气有些冷嘲热讽，“该回去的时候回去，不该回去的时候不回去，昨天碰巧就是不该回去的那一天。”

　　毕慕说这话的时候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样，他多么希望段西林此刻可以给他一个拥抱，然后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给他解释一遍，告诉他这都是一场误会和闹剧。

　　但毕慕再一次失望了，他没有说出那句“那不是家，而是个落脚点”，他甩开了段西林的手，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毕慕说：“我要去上班了，你回事务所吧。”

　　电梯的门阻断了段西林凝视着毕慕背影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毕慕也并不会像小说里的那些痴心人一样，无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爱还在，就一直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有时候爱在，并不代表着不会伤心，时间一久，绝望便开始在心底扎根，然后滋生发芽。

　　段西林心里愧疚，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追到毕慕的办公室去。毕慕一进办公室就拿起了他的手机，他打开屏幕一看，上面果然有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希望段西林能够敲响这办公室的门，只是等到他查房时间都过了十多分钟，这扇门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他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短短五个月，毕慕发现段西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午休的时候，毕慕给缪睿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出了缪父和缪母的声音，他们囔囔着要毕慕过来吃晚饭。

　　“我说你爸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毕慕好奇道，“他们......怎么一下子对我这么热情？搞得我渗得慌。”

　　电话那头的缪睿明显一愣，缪父缪母的声音还不断响起，毕慕听见缪睿沉默了下来，心里顿生不安。

　　“你等会。”缪睿说着，听电话里的动静似乎他是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

　　缪睿有些话想避开他父母说，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向毕慕开口，关上屋门口竟硬生生地愣在了原地。

　　“到底怎么回事啊？”毕慕追问道。

　　“就是......有件事情，对不起。”

　　毕慕好奇：“什么事情？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我爸妈他们知道你了。”缪睿深吸一口气干脆把话全部说完，“就昨天晚上，他们问起我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把你供出来了。我现在特后悔，真的，毕慕你生气也没事，是我的错，我承认，我......”

　　“你爸妈知道我是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毕慕并没有像缪睿意料中的那般暴跳如雷，相反，他对于缪父和缪母的所作所为感到更加疑惑，“他们不应该疏远我吗？正常人都会觉得我有病吧？”

　　缪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你明天休息吧？愿不愿意跟我去见一个人？”

　　“等你下班一起？”毕慕问道，“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本想吐槽缪睿神秘兮兮的，但毕慕却总觉得对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而缪睿也没有等来对方对他的一顿数落，心里顿时感激不尽。

　　段西林不再回家，这让毕慕有了许多可以自由支配的下班时间。从前为了迎合段西林，毕慕总是把自己的重心转移到两人共同休息在家的日子上。

　　可如今，毕慕似乎有些想开了。他的生活不能紧紧围绕段西林一个人，更何况段西林也不知道暗自做了个什么决定，这让毕慕更加坚定自己要一个人好好过的决心。

　　毕慕在第二日四点多的时候等在了住院部的楼下，缪睿按着约定准时下了班。

　　缪睿说：“这要是以前，我叫你你肯定不来。”

　　“现在不一样了。”毕慕自嘲地笑笑，“我昨天又见着段西林了。”

　　缪睿听着这事，比听见自己头上着火了还紧张，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这王八蛋来找你干什么？”

　　毕慕耸耸肩回答说：“我不知道，至少不是来向我解释的。”

　　“他人呢？”

　　“被我赶走了。”毕慕不想再把关于段西林的话题进行下去，他立马转移话题问道，“你想带我去见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

　　缪睿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是很近的一段路程，司机足足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毕慕坐在车后排，看着逐渐远离市区的这些风景，心里越来越疑惑。

　　直到下了车，等他看清了面前这座园区的名字时，毕慕才瞬间明白过来这为什么这么偏远。

　　长安墓园。

　　毕慕没有问话，他跟着缪睿走进了这座墓园。缪睿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去的时候还顺带在门口烧了一炷香。

　　这个时节没有人会来扫墓，毕慕放眼望去，整座墓园里面只有他和缪睿两个活人。

　　墓园的环境很不错，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处空地种植了一大片绿化，路过的时候还能闻到阵阵春花的清香。

　　他们要去拜访的这位故人离大门口有段距离，笔直走到底再拐弯，缪睿才在一块单人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他把手中的鲜花放到碑前，蹲下身子抚去碑文上的灰尘，缪睿说：“来得匆忙，没有带你喜欢吃的，下次让妈给你烧一桌带来。”

　　这时，毕慕把视线落在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个二十岁左右模样的男孩，他长得和缪睿一模一样，但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他这么没心没肺。

　　再将视线往下移，直到缪睿将碑面擦拭干净，毕慕这才看清楚了上面的文字：

　　缪智，生于1971年7月2日，卒于1992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