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恋爱脑小皇帝我死遁了》谷人云

20、月圆

　　那矮个子把萧容的要求传给了沈英卓。沈英卓脸色一僵，犹豫片刻，竟真清了清嗓子，招呼大家看过来，把如何欺辱陷害郭忍给讲了。

　　他说得堂而皇之，虽也有避重就轻之处，但却面不红心不跳。

　　一来，那萧容如今挟持的是屏兰郡郡丞之子，沈英卓不敢撒手不管，不然自家老爹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二来，即使把他们对郭忍做的事广而告之，沈英卓也只会遗憾以后很难效仿，却没有丝毫羞耻之情。他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们天潢贵胄，戏弄这些平民百姓，就像猫戏弄老鼠一样天经地义。

　　也就是在书院，这群肮脏的老鼠才胆敢对他们表露什么不满。但即便是在书院，即使那些鼠辈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们又敢怎么样？他们所谓的竞争，不过是在老师面前多出出风头、多熬几个长夜改写文章，亦或苦练六艺，以期能在射御书术这些雕虫小技上能占据上风、面上有光。

　　这有什么用吗？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都只敢对背叛了平民的郭忍拳脚相加，却不敢半点真正招惹沈英卓一群人。

　　果然，沈英卓讲述完毕，这群白衣书生你看我我看你，有人震惊得张大了嘴，也有人羞愧得垂下了头，却无人敢对沈英卓怒斥半句。

　　沈英卓于是愈发得意地挺起了胸膛，还有些挑衅地瞧了萧容的方向一眼：

　　怎么样，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容眼看着众人的反应，也有些心寒，转念一想，自己本来也不属于这群书生，又何必期待倚仗他们呢。

　　反正这之后，他们没办法把对郭忍的套路故技重施到他身上，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要立威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萧容念头既定，取下原本绞着手下之人喉咙的长弓，却依旧扭着他的手臂，稍一用力，那人便“嘶”地倒吸一口气：“丰容你出尔反尔，不讲信誉……”话未出口，已被萧容捂住了嘴。

　　这人正是方才沈英卓一群人口中射术不凡的“浩哥”陈觉浩。

　　挣扎间，萧容已经推着陈觉浩走到了众人面前。

　　清朗的月光照在萧容的脸上，他笑得正爽朗，让人心神舒畅，谁也没注意到他扭着陈觉浩的手臂被挡在了暗处。

　　其时众人正不安地将话题从郭忍身上转移开来。

　　萧容趁此提议：“今夜月色正好，不妨我们去后山坐坐，趁着月色射箭喝酒，怡情助兴一番？”

　　说着话，他微微松了松扭着陈觉浩的手。

　　陈觉浩虽不明白萧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射艺是他的强项，恰能在今日丢脸后挽回他在朋友间的面子与地位，此事正中他下怀，哪里还会拒绝，连忙道：“容小哥说得有道理，中秋佳节，大家左右也闲来无事，不妨去射箭助助兴。”

　　沈英卓一群人见陈觉浩应了，自然无异议。而那群布衣学生，仿佛终于有人将他们从尴尬的泥潭中拯救出来，谁也没再提郭忍的故事，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纷纷应和。

　　大家有的取弓，有的端酒，有的收拾了一袋糕点果脯，有的甚至暗暗聊天下注，纷纷向后山去了。

　　萧容丢下陈觉浩的手，再不看这群人一眼，反背了弓也走向后山。

　　。

　　陈觉浩自觉射术了得，要压轴出场，等前面几人都玩得差不多了，这才出手。

　　他也确实不愧为几次射术比赛的优胜者，即便此时只有月色照明，可“嗖”地一箭射出，也正中靶心。

　　陈觉浩望了一眼萧容，得意地笑了笑。

　　“既是容哥提议的，那容哥也来试一试吧。”

　　陈觉浩曾见过萧容夜晚练习射箭，只能勉强射中靶子，因此存了轻敌之心。

　　萧容取下弓，也不推拒，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搭弓，引箭。

　　一声锐利的破空之声划破了众人的耳朵，甚至连一声细长的“嚓”声和沉闷的入靶声都听得真真切切。

　　前者是如此锋锐，好似射穿了血肉，而后者又是如此重击，仿佛能穿破最坚实的铠甲。

　　谁都没在书院听过这般肃杀的箭声。

　　等众人回过神再去看靶子，才发现，萧容这一箭竟然从原本正中靶心的陈觉浩的箭羽上直直射穿了进去，彻底射透了书院的草靶子，深深没了进去。

　　无人知道萧容这一箭穿得有多深。

　　大家静了半刻，终于有那胆子大的喝了声彩，上前想清理萧容的箭头，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最后一直把草靶子拆掉，才发现那支箭已经射进了背后的石头之中。

　　众人倒吸一口气。

　　射术乃六艺之一，最初脱胎于礼乐仪式，渐渐却趋向于“观礼”、“观德”、修身养性，如今更只成了这些儒生交往宴饮后的游艺项目。他们平日较量，也只比谁射得更准，根本无人想象能有人如诗文描述般一箭没入石中。

　　陈觉浩作为射箭的好手，自然知道其中之难，更兼此时身上无端一冷，转头正对上萧容微笑中蕴着肃杀之气的目光，直如两道绵里针刺入额头。

　　他慌忙低头，深呼两口气。又想到方才萧容瞬间便绞住他脖子的果断，心中愈后怕，拉着身边的沈英卓嘀咕道：“卓哥，这小子不会真杀过人吧？”

　　他声音极小，却依然被萧容听得一清二楚。

　　萧容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朗声道：“陈兄莫怕，人嘛，我倒是没杀过。”

　　陈、沈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

　　而萧容的话似还未说完，众人皆张着耳朵齐等后半句。

　　静谧月色下，萧容微微一笑：“只是射死过一只老虎罢了。”

　　周围一阵暗暗抽气。

　　其实不少学生都听说过砚亭有一射虎的少年，但都只知道是那退伍军侯郑百川的徒弟，谁能想到那人竟是他们身边一名清秀的读书郎。

　　再无人敢对萧容的射术置喙。

　　诸人震惊过后，才想到不久之后的射术赛。那些布衣学生为多了一名得力选手而雀跃不已，可看萧容温和之下隐隐的疏离感，又无人敢上前与他攀谈。

　　最后还是萧容说了“天色已晚，大家早些歇息吧”，众人这才渐散。

　　反而是陈觉浩趁着还有其他人在身边壮胆，偷偷拦住萧容，置问道：“你明明有如此射术，为何先前我见你练箭，连上靶都难？”

　　萧容瞥他一眼，不直接回答，反而道：“陈兄是在八月初二戌时初刻、初九和初十酉时三刻在靶场西侧看到我练箭吧？”

　　陈觉浩心中一算，果然是这几个时日。他没想到自己以为偷偷摸摸、无人察觉的行为原来早就被萧容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后怕：妈呀，这要是被他偷偷瞄着射上一箭那可了不得！

　　他心惊胆战地再看萧容，萧容竟已经走了，陈觉浩这才松了口气。

　　不对，他突然醒悟过来，那后山靶场萧容既去得，他陈觉浩为何去不得？他也没干什么坏事，萧容凭什么要射杀自己？

　　都怪萧容太凶，现在连他也凡事都要往打打杀杀这些可怕方面去想了。

　　老师们还是快回来吧，这危险的书院他快呆不下去了！

　　。

　　中秋后，众人重新开始读书生活。

　　这日下课，林敬忽然单独叫了萧容去书房，开口便道：“听闻中秋之夜，你们去后山射箭，文渊你拔了头筹，技惊四座？”

　　萧容原本并没有字，“文渊”是萧容来到澹台书院后林敬为他起的字。

　　在众学生回归书院后，中秋之事就已经由当时在场的学生们绘声绘色地传开了，林敬听说此事并不稀奇，但萧容没想到林老先生竟会挂心此事，忙道：“学生昔日曾去山里打猎，略习过些射术，不足挂齿。”

　　林敬却摇头道：“你何必妄自菲薄。我有学生能精于射术，我也很高兴，”他顿了顿，话锋却一转，“不过我又听说，下旬的射术赛你并没有报上名来，是不打算参加吗？”

　　萧容又是一讶，不知老师为何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注意道，连忙答：“学生确实还没报名。中秋那晚既已出过了风头，便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林敬捋着长须，微微一笑：“怎么，你不喜欢这种风光的时刻吗？”

　　萧容微微一滞，微妙地感受到了老师的心意，心下转了转，诚恳道：“学生愚笨，还请老师指教。”

　　林敬道：“读书以内省正心，这对普通人自然足够了，可我澹台书院汇集的是天下学问最高的老师，每年不过招收二十余个学生。我们在这里培养你们，可并不只为了教导出二十余个端方君子来，更是希望你们能学有所行、学有所用。”

　　“文渊，若想出人头地，就不能怕显露才干，否则无人知你所长，岂不是要永远明珠蒙尘？”

　　萧容抿嘴沉声道：“学生……读书不为出人头地。”

　　林敬闻言而笑，抚掌道：“那岂非更好。为一己之利而学固然也能有所收获，但为天地生民而学才能真正长久。所谓登高望远，文源能有此等心胸志向，他日必定能崭露头角，福国利民。”

　　萧容默默应了，可福国利民……呵，即便抛开他本就厌恨的或姓萧或姓路的“国”不说，只消想想身边的人，沈英卓一众人的嚣张跋扈便浮现在脑中。

　　再想到那群布衣学生唯唯诺诺、畏强欺弱而倾轧内斗，间接造成了郭忍的悲剧，甚至险些复刻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便觉得众人皆可厌，自己竟半点为这些“世人”而读书的想法都没有。

　　萧容一咬牙，低声道：“学生……也不为天地生民而学……”

　　林敬“诶”了一声，奇道：“那么文渊，你来澹台书院，准备经年苦读，又是为何而学呢？”

　　萧容被问住了，心下一个答案蓦地挤上来，想压也压不住，盘旋良久，终于道：“学生，是为家姐而学。为了不让家姐失望，为了让家姐能得偿所愿、开心满足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