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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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说完就后悔了。即便他心里如是想的，也不该实话说给老师，哪个老师会喜欢自己的学生把志向建立在一个女子身上呢？哪怕他说的……是“家姐”。
可林敬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夸赞道：“那也很好啊。”
萧容微微一怔。
林敬见他似有不解，又解释道：“你既愿意为你的姐姐而学，想必她待你甚笃，你有此志向，说明你知恩图报。推己及人，能修其身者，必能齐其家，能齐其家者，也定能治其国。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其间的道理都是想通的。”
“不过，不管所为何人、为何事，”林敬意味深长道，“文渊，任你如何锋锐，总要先置锥于囊中，方能脱颖而出啊。就算你不愿学那毛遂自荐，可若凡事都见锋芒而避之，又如何来的是横生枝节，还是能让你崭露头角的布囊呢？”
萧容郑重点头道：“学生明了。”
林敬知他颖悟，话点到即可，挥挥手道：“去吧。”
萧容行礼要离开，临走时忽而转身，对林敬狡黠一笑：“可比起做脱颖而出的锥，学生更愿意做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将世间锋芒都收进自己的囊中。”
这次轮到林敬怔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好，记住了，我会等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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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萧容参加了书院内的射术赛，果然也不出所料地获得头名，被一众布衣学生追捧传颂，此处不再赘言。
秋去冬来，几个月的时光过得飞快，树上的叶似乎转瞬就枯了、落了，只剩一杈杈光秃的枝留在瑟瑟凉风中。
射术赛之后，萧容愈发沉默了，每日只刻苦读书，可这同一份的沉默再不曾被人当作“腼腆，不善交际”，也再无人敢轻慢他欺辱他。
晚上练箭时，萧容不再特意避过他人。起初虽有人围观，但萧容从不与人闲言多语，大家看久了也没什么趣味，便渐渐散了。毕竟这些书生只把箭术当作彰显身份与才华的娱乐，准头或还有得观赏，但没人在意那箭的力道。
大家更关注的，反而是萧容愈发得了林老先生的喜爱，次次遴考都能拔得头筹。
有人说萧容天纵奇才，过目不忘，也有人说萧容不过是得了他表哥的恩惠——韦景文最近升任了澹台书院的修撰官，主管书院一应藏书之事，凭他的年纪资历与出身，以属难得。
腊月廿三，书院就放了假。
萧容收拾了极少的行囊，韦景文帮他和其他顺路的同乡雇了辆车，大半日就回到了砚亭乡。
萧容有些忐忑。
十一月底时，他曾收到阿蓁姐姐一封报平安的信，可一看日子，却已经是两个月前寄出来的，上面写着她已到了望海郡，目前一切顺利，预计十二月前回去，让萧容安心学习，她居无定所，也不必给她来信云云。
大半个月前，萧容从别人口中打探过，阿蓁姐姐一直没有回过砚亭乡，也不知道这半个月阿蓁姐姐回来的可能大不大。
临近傍晚，驴车终于停在了他们石头砌的“家”。青灰的砖瓦都显出一股灰扑扑的萧瑟来，半点灯光也没有，在暮色中隐作蒙蒙一团雾气。
萧容失望了片刻，但想到阿蓁从前在家也不喜开灯，心中又升起一点期待，也不去管屋中桌椅上浅浅一层灰，径直去敲了阿蓁的房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再“咚咚咚”，唤一声“阿蓁姐姐”。
依旧安安静静。
萧容吞了口唾沫，推开房门，一股凉气蓦地从屋中涌出来，直让萧容打了个寒战，这才探头再三确认，屋中空空荡荡。
他心中一沉，慌忙又奔到后院，去看阿蓁姐姐临走前栽下的那棵小枝。
只见原本一拃长的秃枝已经长成了半人高的树苗，寒冷的冬风下，树枝摇摇晃晃，树叶却依旧苍翠茂密，显出一股欣欣向荣的生机来。
萧容舒了口气，垂了眼，走回屋去，然后拿了抹布扫把，开始安静地打扫。
既然阿蓁姐姐说，她最晚也会在年前回来，那他就相信她。
第二日一早，萧容便被郑英的大嗓门吵醒了。
“容小叔，容小叔快起床！来我家看个好东西！”
萧容把郑英请进家门，上下打量了一番活蹦乱跳的郑英，这才道：“你的腿全好了？”
“早好了！”郑英满不在乎地说，紧接着也打量了一番萧容，“容小叔好像瘦了点，不对，也可能是高了点。”
他拿手比划着，却被萧容无情地点破了：“是你胖了。”
郑英好吃好喝地养了几个月的伤，体型确实又往浑圆发展了去，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换了话题：“快来我家，喻叔送了我爹一头鹿，正宰着呢，你来了就能吃现烧的鹿肉。”
萧容到了郑家，却先被燕姐从头到脚一顿夸，从文质彬彬的书生气，到次次考试都得头名，看来韦景文没少和她夸起过萧容在书院的表现，最后是被郑英酸溜溜地制止了，这才来到后厨。
刚烧好的鹿肉喷喷地香，郑英眼巴巴地望着盛出来的第一碗鹿肉，却被郑百川端走了：“这是晚上祭灶的，不许吃。”
郑英咽了口唾沫，萧容却奇道：“什么是祭灶？”
“今天是小年呀，要供奉灶君司命，还要扫尘、沐浴……”郑英忙给萧容解释年前的种种风俗，萧容许多事都是第一次听说，直听得入了迷，一边暗暗庆幸自己昨日已经打扫了房间。
燕姐端了鹿肉给了这“叔侄俩”，见郑英依旧在滔滔不绝，打断了他问萧容：“小容，今年来我家过年吧。”
萧容一怔，讷讷拒绝了：“多谢燕姐，不过我打算和阿蓁姐姐一起过。”
燕姐讶异：“阿蓁回来啦？”
萧容解释道：“还没有，但她先前说会在年前回来的。”
“哦……”燕姐扬眉，拉长嗯了两句，又道，“不过先前她师父在时，她们好像也不怎么过年，后来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哎！”燕姐猛地一拍自己的头，连声道，“怪我都怪我，怎么也没想着叫阿蓁来和我们一起。”
萧容笑道：“没关系的，今年有我在，就不会冷冷清清的了。不过燕姐，你得教我两手。”
“没问题呀，”燕姐一口答应下来，“今晚你就在我家一起吃饭吧，小年夜就该热热闹闹才对。”
萧容点头应了，又忧心道：“我只是担心，阿蓁姐姐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燕姐半是笃定、半是安慰道：“不会的，她不是去找她师父了吗。有丰泠大师在，就算天塌下来阿蓁也不会有麻烦的，你就放心好了。”
萧容问：“丰……我师父那么厉害么？”
燕姐啧啧夸张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神通广大，呼风唤雨。当年隔壁琉河镇下了大半月的暴雨，水涨了几丈高，眼看就要决堤了，丰泠大师去河边一站，雨立刻就停了。你说你师父厉不厉害。等你师父回来，你可要和她好好学本事……”
萧容听燕姐吹捧丰泠，心却愈发沉了下来。
那么厉害的师父……却叫人关起来了？而阿蓁姐姐还要去救她师父，那岂不是要和更厉害的人为敌？她……她真的能平安顺利吗？
萧容的心“扑腾扑腾”慌跳个不行，无心继续呆在郑家，找了借口忙又跑回家中，看着后院那一棵矮苗，心绪却平静不下来。
他小心翼翼摸了摸鲜嫩的叶子：阿蓁姐姐该不会在这事上哄骗他吧？既然是从那枝树枝上摘下来的，总该有些神力才对。可是……
萧容暗暗握了拳头，还有六天，如果阿蓁姐姐还没回来，他就去望海郡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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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转眼就过去了，阿蓁依然没回来。
除夕的晚上，萧容做好了一桌菜，温上了酒，坐在门前等着。
天色从暖白渐渐变暗，直到完全黑下来，直到天上落下零零散散的几片薄雪，直到外面响起第一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阿蓁依然没回来。
萧容坐不住了，用油纸包了半只热乎乎的熏鸡，揣进怀里，便向外面走去。
起初的路是常走的，再远的路，就只有历次雇了车才走过，最初阿蓁姐姐把他带到砚亭乡，走的也是这条路。
同当时的太平宁静不同，如今路上经常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流民——虽然战火还未烧到清阳郡，但周围几个郡已经陆续掀起战局。
这更让萧容担忧阿蓁的安危。
“小兄弟，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有人来向萧容乞讨，“大过年的，我们一家还饿着肚子呢。小兄弟就算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我的两个孩子。”
萧容驻足，打量着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游城。”
萧容心里一盘算，游城正是夹在清阳郡和望海郡之间的地方。他想询问来人是否有阿蓁姐姐的消息，可回忆起阿蓁先前在外面也总是隐匿行踪，遂作罢，又问起游城的情况。
“乱得很。”那人叹口气，说起游城四处战乱，又有起义、盗匪、兵匪，比先前阿蓁带着萧容从神都定远县回到清阳郡还要乱得多。
说到人们易子而食、十不存一，愈发惊心。萧容越听越紧张，最后把怀中半只烧鸡塞到那人手中，道一句“多谢”，便转身离去。
他准备回去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找阿蓁姐姐。
不，今晚就出发！
萧容大步向家中走去，脚印印在地上浅浅的融雪上，一片暗色的泥泞。
“小容！”
忽然，风中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
萧容步子一顿，不敢置信地转身向声音来处望去。
“小容！”
朦胧的夜色下，萧容似乎看到了一抹淡绿色。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归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