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恋爱脑小皇帝我死遁了》谷人云

29、战火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砚亭。

　　阿蓁起初有些慌乱，但不知为何，到得傍晚，她右眼的不适竟渐渐消失了。她心中一喜，看来萧容已经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这才能静下心来思索当前的局面。思前想后，阿蓁终于得出了结论：自己还是和萧容太亲近了，才让萧容产生这种误会的依恋。萧容已经大了，自己确实该避一避嫌。

　　其实老实讲，如果萧容只是个普通皇帝，她也不介意冒充一个或被史书寥寥记载了一笔、或根本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受宠妃子，毕竟这是今后最方便的、能长久呆在萧容身边、又不引人怀疑的身份了。

　　可偏偏萧容除了一统乱世、兴复恒朝的丰功伟业外，还有个出身高贵、琴瑟和鸣、独娶一人、至死不渝的皇后，甚至连稗官野史中，都找不到半点关于其他女色的记载。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简直比一统天下还要传奇了，阿蓁可半点不想干扰到这段历史。

　　所以，她须得尽快从萧容的依赖中抽身才行。

　　待萧容回到澹台书院，阿蓁便计划着是不是该离开砚亭一段，转念一想，又觉得既要离开，该和萧容亲自打声招呼才对。

　　可等萧容真的回到了砚亭，阿蓁看着萧容小心翼翼地做着一切讨好她的事情，感受着他不肯触碰她的视线却又在她转身后时刻黏在她后背的目光，似乎生怕再次刺激到她让她厌弃，那告别的话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样不行啊，下次，一定不能再心软了！

　　阿蓁这样责怪着自己，可下一次萧容回来，她却依旧没忍心说出口。

　　然而阿蓁的焦虑并没维持太久，到了这年初冬，如历史记载——战火终于烧到了清阳郡。

　　不仅是砚亭，银城、滕城都相继陷入战火之中。

　　大批兵马驻扎在了滕城。澹台书院中的勋贵子弟都早回到了家乡，剩下的都是平民。虽然驻兵看在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的面子上，并未对书院进行破坏，却勒令书院剩下的学生老师一起进了城，明面上称作保护，实际却是关押在了城北一座军营中，让他们每日在军营中烧火做饭，甚至救治伤员，萧容也在其中。

　　萧容知道砚亭也陷入了战乱中，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曾经仗着功夫，在夜色中偷溜出军营想回到家中，可在城墙处才发现城门紧锁。城中守备严密，没多久就被士兵发现了，又押回了军营中。

　　那军官早看这群书院学生不耐烦，当下便判萧容“擅离军营”，打二十大板。

　　军中的二十大板有可能直接要了寻常人性命，萧容还想回砚亭找阿蓁，怎么能在这里耽误。

　　他脑子一转，当下恭敬道：“大人，我原是想为国效忠，才跑出去找军士，没想到跑错了地方，这是误会，在下还想为斩杀敌人尽一份力呢。”

　　军官嗤笑：“满嘴胡言，你能尽什么力？”

　　萧容见有希望，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虽在书院读书，却有一手好箭术，前几年还射死过老虎呢。”

　　“就凭你？”军官看着萧容一张过于清俊的脸庞，满腹狐疑，不过见他身材高大矫健，说话也掷地有声，倒没直接否定，问了几个当地人，确实听说过此事，便饶有兴趣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箭术。”

　　萧容心中一喜：“我能否取回我的弓？”

　　在被关进军营前，他们的家当行李就都被一股脑收了起来，所以先前萧容逃离时什么也没拿。

　　得了这军官的允许，萧容不仅取回了弓，还拿了虹龙剑——为了避免太招摇，他已经用破布条把虹龙剑包裹了起来，并打定主意不轻易使用。萧容的行李本就没什么，他又拿了阿蓁送的玉佩收进怀里，又偷偷带了几片金叶子、几两碎银，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这才被送回军营。

　　萧容去了靶场，张弓搭箭，“嗖嗖嗖”三箭射出，一箭命中靶心，两箭略微偏离，但箭箭皆为贯革之射，可见臂力强劲，即便在军中也属优异。

　　军官很是满意，当下便将萧容编进了正式营中。

　　萧容虽然每日得了机会能上城墙巡视守卫，可看着包围的敌军和紧闭的城门，知道自己能赶回砚亭的机会更是渺茫。更糟的是，如今滕城被围困，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萧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更不知道砚亭是否安全。

　　在一次应对敌军几次小规模的骚扰中，萧容表现良好，竟还得了几句头领的口头嘉奖——虽然没有更多功勋了，但是在食物紧缺的当下，多得了几块炙肉也算是好事。

　　萧容把肉与待他还算友好的两位同僚分了，巩固了下薄弱的战友情，自己躺在地上，看着云影下一圈圈五彩生辉的月晕，想起白日城楼上射杀敌人的瞬间。

　　萧容惊讶于人原来竟这么脆弱。

　　他的视力上佳，在战场上也没有藏巧守拙的余地，生死之间，连连发狠，眼睁睁看着敌人被他射出的箭命中，鲜血肆流，倒地不起，有时被身后的士兵踩踏于泥土中，有时被人拖走。而他身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同伍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有死有伤，他只是出于侥幸，才能躺在这里吃肉、览月。

　　那阿蓁呢？如今战火四起，哪里都不安全，她不是同样陷入危险中？

　　她会逃离砚亭吗？还是会在哪里等着他，抑或来找他？

　　萧容愈想，愈觉得未来陷入巨大的不确定中。

　　他原本对阿蓁占卜的本事深信不疑，可在战场上见多了如此随意的生死，见识了巨大洪流的无常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幸保住性命，也不知道阿蓁能不能留住性命。

　　萧容讨厌战乱，他希望时光回到先前那样太平的环境，继续和阿蓁过宁静的生活。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内，现在只奢想着能尽快离开滕城，去寻找阿蓁。

　　好在，没过多久，清阳郡其余地方的援军就到了，内外夹击，很快就把乱军打散，滕城周围一片焦火。

　　萧容不在意谁赢谁输，他只是终于趁乱溜出了城，向砚亭赶去。

　　一路皆是拖家带口逃窜的流民。萧容偶然遇到砚亭乡的熟人，连忙问起砚亭的情况，那些人只说乱军曾路过砚亭，休整过两日，可砚亭的乡民都早已往西南逃跑，无人留下。再问阿蓁的情况，那乡人逃得匆忙，却不知道。

　　萧容愈发焦急，不知阿蓁是否逃走，可此时再没别的线索，只能逆着流民，往砚亭疾行赶去。

　　一路上人越来越少，等到得砚亭乡，已成空城。不少屋子房门大敞，略向内一望，才发现早已被洗劫一空。

　　萧容沿着熟悉又陌生的空荡荡的巷子向那青石的房子摸去——说也奇怪，他在那房子中住的日子加起来也只有半年，可在他心里，那便是他的家了。

　　如果阿蓁不在了，家也就没了，那他就又成了一个无路可投、孑然一身的过客了。

　　此念头一起，萧容便觉得胸口好像被掏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冷风呜呜地直吹而过，让他忍不住按住胸口，加快了步伐。

　　近了，好在那青石的房子似没什么变化，还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萧容心中虽已希望渺茫，但还是走进了房子，想看看屋中有没有阿蓁留给他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

　　已是深冬，寒风鼓着房门撞开，堂中一片阴冷，似已许久没有半分人气。萧容心又沉了几分，确认阿蓁已和其他乡民一样逃离砚亭。

　　那他就彻底失去阿蓁的消息了。

　　阿蓁姐姐是不是还会因此松一口气？

　　这突然闪现的念头让萧容心中一酸，但他不敢多想，只希求阿蓁能平平安安，他才有机会再找到她。

　　萧容在房中转一圈，最后毫无指望地推开了阿蓁的屋门。

　　房子角落的阴影里倒着一个不起眼的人影。

　　萧容愣怔半晌，疯了似地跑过去，抱起蜷缩在一卷草席中的阿蓁。

　　“阿蓁姐姐，阿蓁姐姐——”

　　阿蓁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肤色在寒风中已苍白得近乎透明，枯瘦得骨头都硌手。她沉静地阖着目，脸色还多了几分灰败，胸口毫无起伏，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可萧容还是抱了那么点渺茫的希望，或许阿蓁还活着……

　　她怎么能死呢？她不是很厉害的相士么？

　　阿蓁怎么会无声无息死在这种状似太平的地方？

　　可在抱起阿蓁的那一瞬间，萧容小心聚起的那一絮微弱的期待就碎成了齑粉——阿蓁的身子是寒凉的，与这屋中藏了一冬天的寒气没有任何区别。

　　阿蓁轻飘飘仿佛一片羽毛，顺从萧容的动作与姿势，安然躺在他怀中，没有心跳，也没有气息。

　　“阿、阿蓁……姐姐……”萧容一脸空白的头脑中，却似乎犹觉得哪里不对劲。

　　尸体……不，他这些日子见多了尸体，不是阿蓁这样子……人死了几个时辰关节与肌肉就会僵硬，不可能像阿蓁这般柔巧自如。

　　或者、或者难道是阿蓁姐姐刚离世没多久？他就晚了几个时辰就……

　　不可能！

　　萧容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只能抱着那一丝丝的希望，努力镇定下来。他再环视四周，看到了地上掉落了一截荆条，正是阿蓁姐姐从不离身的那根卜枝。可这跟荆条已经变成了枯萎的暗灰色。

　　萧容伸手想捡起来，可手指刚触碰到，那根荆条就从手指处突然断成了两截，其中较长的一截还算完好，较短的一截竟似被碾过一般碎成了齑粉。

　　可萧容顾不上这根荆条的命运了，因为就在荆条断裂的瞬间，怀中的阿蓁竟然动了！

　　确切地说，阿蓁似乎颤栗了几下，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萧容又惊又喜，颤着声又唤几次阿蓁的名字，解开领口与衣带，把她冰凉的身体贴在自己滚烫的皮肤上，似乎分她一点温热的气息就能让她醒来似的。

　　或许他惊慌之下做对了。

　　阿蓁的眼皮微微颤了两下，竟似真的要睁开，可只睁了一半就重新无力地合上了。

　　“小容……”

　　微弱的气息从她枯萎的唇瓣中吐出来，萧容要把耳朵贴在她面前，才能勉强猜出她后面的话语：

　　“带我去滕……北的……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