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恋爱脑小皇帝我死遁了》谷人云

30、坟茔

　　“吴……坟……”

　　萧容原本听得模模糊糊，不敢确定，可突然脑中精光一闪，想到先前韦景文和他提起的，阿蓁从滕城北面的坟冢摘了荆条回来，他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句子。

　　“好，滕城北面的吴家坟冢，”萧容重复一遍，见阿蓁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抱紧她激动道，“我们现在就去。”

　　过往的画面在萧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他似乎拼凑出了什么猜测，却又不敢断定，只是捡起了那余下的大半截荆条，插在阿蓁的腰间。他本想直接起身，想了想，又用那卷草席裹住了阿蓁露外在面的半截身子，给她挡住风，然后大步跑了出去。

　　萧容心中焦急，想找一辆顺路的车去滕城。可滕城正在兴兵起事，普通百姓避都避不及，哪里还有人敢往滕城走，最后终于找到一户人家愿意出掉驴车，便立刻买了下来。

　　萧容抱着重新陷入昏迷的阿蓁，匆匆向滕城北赶去，好在他驻扎此地已久，熟悉地形，也熟悉军伍，总算避开了种种危险，平安找到了滕城北矮山坡上的一片坟冢。

　　萧容虽从没来过这里，但一靠近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此地到处是行伍驻扎过的狼藉，除了牛粪马粪，还有人生火做饭、出恭行路的痕迹，周围的树也被乱砍了许多。

　　再近了，看到大大小小的石碑，以及被扒得七零八落的坟头，萧容才确定此处发生了什么——

　　滕城百姓安逸富足，即便是平民百姓，也多有陪葬品，更别说那些富庶人家。想来是叛军经过此地，或许还驻扎过一段时间，便起了贪念，把这一带显眼的坟头都刨遍了，抢走了值钱的东西。

　　那吴家的坟冢……

　　吴家既是做玉器生意的，又有那么大的商铺，自然富裕，他们的坟冢，想来也没能避开毒手。

　　阿蓁的昏迷与这坟冢被毁有关系么？

　　萧容愈想心愈沉，在坟茔间逡巡寻找，最后，终于在坡地边缘找到了一片甚是显眼的坟地，上面的石碑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吴家人的名字。这样明显比周围气派的坟墓，想必也只能是开玉堂的吴家了。

　　坟冢里值钱的东西早被掏空了，有的强盗礼貌些，还把棺木合上，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坟茔中，而有的棺木干脆就大敞着，里面的枯骨、腐肉便都一清二白地暴露在冬日的寒风中。

　　萧容小心地在这片吴家的坟冢穿梭，他不知该找什么，或者做什么，只能尝试呼唤怀中的阿蓁：“阿蓁姐姐，我们到了。”

　　阿蓁没有回应，萧容却忽然站定在了一座坟冢前。

　　那座坟冢比周围的小了不少，被翻出来的棺椁也很小。红松木的木棺，只有三尺余长，里面大概原本安葬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婴孩，可现在，棺椁里空空荡荡，不仅没有随葬品，连原本应有的尸体都没有。

　　那木棺碎了一个角，从上面泥泞的脚印看是刚被踹坏没几日。

　　棺材上没有石碑，只在土里松松散散地埋着一片竹篾，上面写了四个字：“爱女阿璎。”

　　阿璎……吴璎，是那吴家小姐吴瑶的妹妹吗？还是姐姐？

　　而在这座无碑坟旁，原本生着一棵灌木，即便在冬天依旧郁郁苍苍，可此刻却似乎被人连根拔起，又随意地扔在一旁，临去时还被有心无心地踩踏两脚，折了枝叶。

　　萧容几乎不需太多理由，一眼就看出阿蓁那支从不离身的荆条就是出自这棵灌木。

　　这坟……

　　难道是阿蓁的坟吗！

　　突然起来的念头让萧容的呼吸蓦地急促，脑中碎片纷纷闪现，让他拼凑出了一张完整的图画……

　　阿蓁一个从不藏物的人为何会常常光顾吴氏玉堂、为何那日她会热情地想救吴家小姐的猫、为何提起韦景文和吴瑶的婚事她便些微失态、为何旁观了婚礼还要找机会问他“新娘子高不高兴”、“新娘子的父母又如何”……

　　她确实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母，是他听阿蓁说被师父捡走，就以为她父母双亡了。

　　此时细想起来，连那吴瑶生得模样都和阿蓁有几分相近！

　　阿蓁比吴瑶大几岁，难道她就是本该长埋此处的吴璎吗？

　　其实有个简单又说得通的说法，或许当年吴家误诊了自己的女儿，吴璎还未彻底离世，就被葬在了这处坟冢，又被路过的丰泠救下，带回家收作了徒弟，名唤“阿蓁”。

　　但萧容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丰泠这一门，或者说阿蓁背后，似乎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事情。

　　萧容不敢多想，其实他也不在乎事情究竟如何，他现在只想让阿蓁能再“活”过来！

　　可阿蓁仍未有任何回应。

　　萧容蹲下身，想把阿蓁放回那红松木的棺材中，合上棺材，再打开，或许她就能重新醒来。可那棺材太小了，连阿蓁的头都放不下。

　　萧容想了想，脱下衣服裹住阿蓁，将阿蓁放下，让她的头倚在棺木上，然后微微起身，扶起了那株倒下的灌木。他拨开干硬的泥土，把灌木重新埋于其中，又覆上土立住。

　　灌木折断的枝条，萧容撕下中衣，用布条一根根缠裹好；灌木沾的泥泞，萧容也一一拭净。

　　他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依据，只是直觉这棵灌木一定与阿蓁有极深的联系。他此刻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他都不愿放过。

　　然后呢？

　　对了，浇水。

　　萧容连忙从怀中取出随身带的水囊，里面一早从滕城出发装的水还几乎未动，他全部都浇在了灌木的根部。

　　萧容再看向阿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阿蓁的脸上似乎多了些血色。他急忙跪下身，抱住阿蓁，想再听她开口说几句话。

　　阿蓁一定是有法子的，不然怎么会让他来这里！

　　这次阿蓁没让萧容失望，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萧容，似乎松了口气，嘴唇翕动，说出一个字来：“血……”

　　“什么？”萧容只觉心中豁地一下悬起来，悬的既是希望，又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一线的希望，“阿蓁姐姐你再说清楚些……”

　　他凑近到阿蓁嘴边，听到阿蓁用极细弱的声音道：“树根……浇一点血……”

　　萧容得了极大的希望，再没有顾忌，拔出腰间的短刀在腕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注，汇成一条绛红色的涓涓细流，浸润了那棵半死不活的灌木。

　　说也奇怪，那棵灌木在血液的浸润下，似乎重新活了过来，枝叶缓缓地舒展开，断掉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出了新的枝条。

　　萧容又惊又喜，便想去看阿蓁如何了，却忽然一只手轻而无力地拍在他抬起的手臂上，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说一点呀，一点点血就够了。”

　　萧容猛地扭头，双目通红地瞪着阿蓁，只见她面上似乎有了些血色，胸口微微起伏，眸子努力地聚在他脸上，无奈地笑着。

　　萧容一把反握住了阿蓁的手，激动下想抱她起来，可又担心这棺椁与她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不敢妄动，身子僵了一僵，竟俯下身去，紧紧搂住了她。

　　阿蓁只觉一股大力按住自己，连忙挣扎道：“轻点、轻点……我本来没死成，要被你压死了……”

　　萧容这才连忙松了力道，却并不放开阿蓁，虚撑着地，依旧维持着抱她在怀的姿势，把阿蓁的头又往自己胸口按了按，下巴压在她的头顶。

　　阿蓁维持着这个姿势并不难受，心里清楚萧容方才肯定受到了惊吓，也就容他任性一会。

　　可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阿蓁的头顶，阿蓁一怔，便想推开萧容抬头看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些。

　　阿蓁吁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呀，吓坏你了吧。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许久萧容才放开了阿蓁，依旧眼圈红红地盯着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今后还会再有危险么？还是只要保护好这棵小树就好了？”

　　阿蓁原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骇人的情形，问她究竟是什么……问她是活人么，却没想到萧容只问她“今后”。

　　她如今已能动弹，扶着那木棺撑起身子，萧容连忙扶她起来。

　　阿蓁偏头看向那坟头木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会了，今后不会再有危险了，连这棵树也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萧容一愣。

　　阿蓁叹了口气：“师父早就叮嘱过我的，是我的过错，是我太贪心了，鱼与熊掌哪个也不肯放弃，才闹出了这般大的乱子。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会再留着这种祸患了。”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看向萧容，犹豫片刻，伸出双臂，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容，再抱一下。”

　　萧容诧异地看向她，可阿蓁的表情和语气那么自然，似乎没有任何他听到这话脑子里涌上的种种忐忑念头。但不管怎样，只要是阿蓁提的要求，他肯定会照做，更别说是这种要求。

　　萧容再次张开双臂，浅浅地抱上了阿蓁，只这次他动作更小心了些，反而是阿蓁一下就环住了他的脖子，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萧容一怔，感受着阿蓁轻浅的鼻息和似有若无的心跳，阿蓁的睫毛带着一点凉意在他锁骨上滑过，让他大脑近乎一片空白。

　　可很快，阿蓁就松开了手臂，垂下了眼睛。

　　虽只是匆匆一瞥，萧容却觉得阿蓁的眼睛似乎也红了，他正欲询问，阿蓁却先开了口，声音已恢复了冷静：“小容，你站到那边去，离远一点，我要画个阵法。”

　　萧容默然应了，起身站到一旁，遥遥地看着阿蓁拾起他带来的那半截卜枝，在地上画了半晌，用一个阵法把吴璎的坟头与灌木都圈了起来。末了，阿蓁起身走到萧容身边，问道：“小容，有火石么？”

　　萧容连忙点头，掏出火石火镰递给阿蓁。阿蓁点了火，扔到阵法正中，阵法之内便突然剧烈地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却半星都没有烧到阵法之外。

　　更神奇的是，等烧了片刻，火焰渐渐熄灭，那片地上却什么也没有了——没有阵法，没有坟冢与木棺，没有灌木，甚至连烧过的痕迹都没有了，变成了一片平平整整、与周围全无区别的枯草地。

　　“好了，问题解决了，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麻烦了。”阿蓁笑笑，可萧容却觉得她的笑容带些莫名的伤感。

　　阿蓁忽然察觉手里还拿着那根卜枝：“呀，落下了一枝。”

　　那根卜枝已不像先前阿蓁昏迷时那般枯萎，似乎又重新生出了新的枝桠。阿蓁却似厌烦了它，直接折作两半扔在了地上。

　　“哎，”萧容下意识地小声提醒，“如果不小心被人捡到，或者踩坏了，岂不是又要影响你了。”

　　阿蓁笑笑：“放心吧，我已经做完了法，它不会再反过来影响我了，”她顿了顿，又叹口气道，“我们走吧，这里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萧容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一下，把那半根卜枝收进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