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恋爱脑小皇帝我死遁了》谷人云

31、一吻

　　“赤羽说我命格疾恶倒也所言非虚，只不过那条命格早已不作数了。”阿蓁似乎还没完全恢复，扶着身边的树，深一脚浅一脚挪着步子，说话也极慢。

　　“吴氏夫妇确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两岁便夭折了，是师父路过此地，把我未尽的阳魂寄养在这棵楚木之上，又将我从棺椁中带走，抚养我长大。她为我改名为‘蓁’，就是希望我和这棵楚木都能欣欣向荣地成长。”

　　“我日间要多接触人间烟火之气，平日为乡亲们算卦便是为此，夜间却又要栖在冷清安静的地方。我不能多和亲人来往，否则便会吸取他们的阳寿，所以妹妹的婚礼，我也只能远远旁观。总之，先前我看似与他人无异，但其实还是不同的。”

　　“寻常人或许感受不出来，但有些敏感的生灵，比如小猫啊、狐狸啊，便能察觉出我的不同……其实，”阿蓁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我早已是个死人了。小容，你怕不怕我？”

　　阿蓁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萧容既然不问，她完全可以继续沉默的，更何况她早晚要离开他，又何必画蛇添足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或许刚刚经历了又一次死亡，她也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坚强吧。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回答，手臂却忽然被扶住了，只听萧容道：“阿蓁姐姐，你还未恢复，离车也还远，我抱你……背你过去吧。”

　　“我自己能走……”阿蓁话未说完，萧容已取下了身后的弓箭与包袱背在前方，不由分说地站在她面前，一道高大的背影倔犟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蓁沉吟片刻，没再抗拒，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趴了上去，又歉意道：“我很快就能恢复自如了，以后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萧容抿着唇默然半晌，低声道：“没关系，可以多麻烦的……”

　　阿蓁听到这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

　　她被坟冢而影响到昏死这事全然出乎意料，打乱了她的计划，而这突如其来的依赖在萧容身边的片刻也全然在她意料之外。

　　“我们现在去哪里？”萧容的声音把她从慌乱中拉了回来。

　　“你们书院呢？”

　　阿蓁还不知道最近发生在滕城的事情，萧容简单给她讲了叛军围攻，书院残余的学生被关进滕城军营，自己被迫加入官兵又偷偷溜出来的事。

　　阿蓁听到萧容入伍杀敌一事，眼看着历史像它注定的方向滑去，淡淡笑了：“好……那我们去银城吧，银城如今还算安全，如果喻大哥一家还在，也有个地方先落脚几日。”

　　阿蓁不喜欢任何超出计划的事情，可此时趴在萧容宽阔而坚实的背上，甚至能听到萧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却觉得也还不错：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再歇一歇，她相信萧容肯定会带着她平安到达银城的。

　　萧容应了，背着阿蓁向山坡下走去，没多久就听到了阿蓁悠长平缓的呼吸——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萧容走得也很慢，一方面生怕惊扰阿蓁，一方面，又希望这段路能永远地走下去。

　　等找到了驴车，萧容便抱着阿蓁斜躺在了他的怀里，赶着驴车向银城方向而去。

　　这情景与姿态似曾相识——只是两人交换了角色。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阿蓁终于醒转过来。

　　她看到萧容只着了中衣，而自己被他用外套裹得严严实实，不由道：“小容，你快穿好衣服，我不需要……”她后半句话没说完，声音蓦地低了下去。

　　萧容低头见阿蓁醒了，欢喜笑了，连忙道：“我也不冷，真的，”他说着，突然用几根手指在阿蓁的面颊上蹭了蹭，这动作一出，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慌忙补充道，“你看，是不是还很暖和。”

　　的确，他的手指比露在外面的阿蓁的脸颊还暖了些。

　　“阿蓁姐姐，我已不是当年那个险些冻死在雪里的小孩子了。”

　　阿蓁眨了下眼，似在努力感受着萧容指尖的温度，半晌才“嗯”了一声，再没提衣服之事。

　　可萧容的手指却依然逗留在阿蓁的脸畔，徜徉片刻，忽然默默扭转了方向，用带着薄茧的指肚轻轻抚过了阿蓁的脸。

　　他抬头盯着前方的路，似乎要驾好这驴车需要他集中全部的注意的动作，手上的动作只是漫不经心、绝非故意下的一点不经意的动作，幅度也控制得很小心，可下一刻，去是整个掌心都覆在了她的面颊之上，轻轻地摩挲着。

　　这动作太暧昧了。

　　萧容不敢低头看阿蓁，可又因为她并没直接表现出拒绝而有些细微的快乐。

　　他觉得有些口渴，可带的水在方才已全部给小树喝了。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哑声重复了一便方才的话：

　　“阿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欲继续说，阿蓁却淡漠的语气打断了他未尽的话：“小容，你知道现在其他郡起义的军队情形如何么？”

　　萧容手指僵在原地，喉咙滚了滚，许久才道：“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这伙围攻滕城的叛军是从永兴来的，那边大大小小有好几股势力，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你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么？”阿蓁微微皱了眉头，好在萧容依旧直视着前路，并没看到。

　　“……”萧容想脱口而出“不关心”，到底咽了回去，低声道，“这天下大势如何与我关系也不大，总归不过是争谁来坐那个皇位，我只想……只要我们两个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就好。”

　　阿蓁叹口气，转而道：“那路晔推行新政，光是禁了买卖土地和奴婢就不得人心，天下望族恐怕早已想推翻他。这两年又添了苛捐杂税，天灾人祸，到处是吃不饱肚子的流民，连农民也起来反抗了。依我之见，这新朝恐怕坚持不到第二代。”

　　“我知道。”

　　“永兴最大的起义师首领据说叫萧寿，是隆帝的玄孙。”

　　“我听说了。”

　　“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起兵首领很多都是萧家宗亲，恨路晔窃国谋权，意欲重新恢复萧氏江山。如今有了新朝对比，百姓也都万分怀念恒朝治下的日子，起兵也算是一呼百应，众望所归了。”

　　“嗯。”

　　“小容……”

　　萧容打断了阿蓁的话：“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路晔的新政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换成萧昼的后人当皇上也不一定就会更好，况且就算他皇上当得再差，也比四处战乱要强。”

　　萧容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再说我为什么要恨他窃国谋权？”

　　“因为他窃了萧昼的国么？可那不是活该，”他冷冷地笑，“当初萧昼明明有机会除掉路晔，是他自己怯了，拱手放弃了，还处死了唯一有机会让他翻身的靖亲王。”

　　“靖亲王……萧闻止，难道还想让我叫他父亲、为他报仇么？我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早知晓有我这么个儿子，只是他不想认，所以八年来，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甚至连托人传个音讯、问候一句都没有。”

　　“我五岁那年冬天，关内闹过饥荒，我家断了口粮、也打不到东西，是我在大户人家当用人的姨母把人家剩菜剩饭偷出来，给我们每家分一口，我们才熬过了冬天，那时候他萧昼有一丝一毫想起过我和我娘吗？”

　　“可是，”萧容面色冷下来，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他要忘就该干脆忘个清楚，为什么偏偏要在府里留下我娘的信息。”

　　“当年神都来的人就是在搜查了靖亲王府后，才找到了我娘。从小我娘就告诉我，我爹是个姓萧的猎户，在我们那边，姓萧的人很多，并不都是恒室宗亲。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什么皇亲贵族。我和阿娘的日子过得那么幸福，可就因为他，才害死了我娘……”

　　萧容顿了顿，忽然恢复了往常般平静的语气：“你说，我为什么会希望这个萧家能光复天下？”

　　阿蓁怔愣了片刻，其实萧容说的事情，她或是陆陆续续从萧容口中听过，或是在碧瞳历史中一堆真真假假的说法中见过，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萧容直白地表达出了他对恒朝宗室的厌恶。

　　历史发生偏差了吗？

　　不应该啊。

　　阿蓁踯躅片刻，抬手覆住了萧容的手背，拍了两下道：“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有心图谋天下的话，姓萧是个有利的优势，没有别的意思，”阿蓁话说完，又犹觉得不甘，又悄声补了一句，“小容……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萧容眉头跳了一下，咬着唇缄了片刻：“原本是没有的。”

　　阿蓁心微微一沉，可萧容却又低下头来，直直看着她眼睛。他的瞳孔黢黑，幽深得看不到底：“不过我答应过阿蓁姐姐，不会让阿蓁姐姐失望的。”

　　阿蓁遽然避开了视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萧容却一字一顿，继续道：“不是为了报答阿蓁姐姐，只是希望阿蓁姐姐能如愿以偿，能舒心愉快，能……能不丢下我……能喜欢我……”

　　阿蓁闭上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情很沉重。

　　这不是她最初期待的效果么？萧容亲近她，喜欢她，对她的要求说一不二，有求必应，完全听她的话，这样就能更好地按照碧瞳中历史的记载走下去。

　　萧容凑近了些，又问：“所以阿蓁姐姐，这就是你的期待么？”

　　有言灵所限，阿蓁无法直接说出萧容未来的走向。而她，却还想起到辅助作用，为他领一个隐约的道路，为他保驾护航，为他除掉贴近历史之路上所有的阻碍。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嗯”一声，依旧不敢睁开眼睛看萧容。

　　“好，”萧容的嗓音竟带着些放松后的舒缓，“阿蓁姐姐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吗？只要你说的，我一定做到。”他的头微微低了些，凑在阿蓁耳边，沙哑的话语中竟然带了一丝蛊惑之意。

　　阿蓁终于意识到这言灵的限制是如此碍事。

　　距离起事不到四个月，后面的历史记载愈发详细，她得想办法解了这个言灵才行。

　　见阿蓁抿着唇不说话，萧容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拂开了她的一缕发丝：“不愿说也没关系，那我以后就再猜一猜。我只是怕再猜错，又惹你生气了。你生气没关系，骂我也没关系，只要别不要我了就好……”

　　阿蓁依然不敢睁开眼，似乎只要不看萧容，就不用应承他的情绪。

　　可萧容却不肯放过阿蓁，忽然俯首吻上了阿蓁的额头。

　　那吻原是蜻蜓点水般轻巧落上来的，可在触碰到阿蓁冰凉的额头时，却又顿住了，然后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缱绻的亲吻，迟迟流连着不肯离开。

　　阿蓁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可萧容低洌的嗓音已经在她耳边响起：“阿蓁姐姐，不对……阿蓁，嫁给我吧。你不是想要那至高的荣华富贵么，如果不坐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分给你，我的一切所求又有何意义呢？”

　　完了完了，阿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海中只回荡着四个字：

　　留不得了。

　　她，阿蓁，萧容历史之路上的阻碍，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