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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隋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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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有一种沉静的暖意。钱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好几本厚重的历史典籍和考古报告。《隋书》、《北史》、《资治通鉴》相关卷册,还有《隋文帝泰陵考古调查与研究》。他的目光专注地扫过书上的字,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寻找那个能将“时光玉”引导向正确时空的坐标点。
结束南北朝的乱世,开创“开皇之治”的英主杨坚。他的陵墓泰陵,虽历经千年风霜,封土依旧巍然。
“你还在看这些隋朝的东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无奈和关切。
钱辰抬起头,看见邓妮端着两杯饮料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一件毛衣,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显得温婉而明亮。她将一杯饮料放在钱辰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钱辰接过饮料,感受杯子的温度,稍微驱散了些沉浸在千年历史中的寒意,语气感慨地说道:“有点着迷了。开皇之治,府库充盈,确立三省六部制,推行科举雏形……杨坚节俭勤政,手段强硬,把破碎的山河重新合起来,真了不起。”
他的感慨并非仅仅源于书本,更像是遥远的追忆。他见过秦朝的赫赫声威,见过汉朝的雄才大略,也见过晋朝的风流与颓唐。即将去往另一个时代,心情难免复杂。
邓妮双手捧着杯子,眼神里带着探究,歪头看着他说道:“历史书上这么写,不过我看你最近经常在图书馆,为了那篇关于隋唐制度变迁的论文?”
钱辰知道自己最近的行为有些过头,无法解释自己需要为穿越做详尽的背景调查,以免在那个陌生的时代寸步难行,甚至因为言行不当而招致杀身之祸。以前的经历,深刻地教会了他这一点。
他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说道:“隋朝就像流星一样璀璨,它承前启后,为盛唐铺平了道路,充满了戏剧性。杨坚,杨广,极盛而衰,其中的反差太吸引人了。”
邓妮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杨坚真的像历史书上写的一样那么怕老婆吗?独孤皇后不准他纳妃,他是不是连宫女都不多看一眼?”
钱辰哑然失笑,没想到邓妮会问这个。他脑海中闪过在晋朝时零星听到的前朝轶事,那些野史传闻似乎在此刻得到了印证。他斟酌了一下语句,低声说道:“据非正史记载,恐怕是真的。独孤皇后贤能强势,影响力不容小觑。杨坚对她是又敬又爱又有点怕。据说有次他临幸了一个宫女,被皇后知道后,那宫女就病逝了,杨坚独自骑马冲出宫苑,跑到山里,最后还是被高颎、杨素他们劝回来的。”
他叙述得有些生动,仿佛亲眼所见。邓妮听得入神,随即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他说道:“这段记载我好像在哪本野史里看见过,你连这个都记得这么清楚?我感觉你最近不像是在读历史,倒像是在背书。”
钱辰连忙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像在掩饰什么一样,转移话题,说道:“可能看得太投入,有点代入了。你的清史研究得怎么样了?”
邓妮被带偏了思路,絮絮叨叨说起她遇到的瓶颈和有趣的发现。钱辰表面上认真听着,心思却已经飘向了遥远的关中平原。
他要去泰陵,在图书馆里想象不够,“时光玉”需要在一个与目标时代气息最契合的地点,才能更精准地打开时空之门,泰陵无疑是连接隋朝最好的坐标。
钱辰独自登上前往泰陵的路,他辗转乘车,终于来到了泰陵遗址。
时值深秋,天空是高远的湛蓝色,几缕薄云如同透明的轻纱。眼前的泰陵封土呈覆斗形,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一股帝王的庄严肃穆。封土上及周围荒草萋萋,在萧瑟的秋风中轻轻摇曳,更添几分历史的苍凉与寂寥。
钱辰沿着神道漫步,神道两旁,那些曾经象征仪仗的石人石马大多已经残损不全,或倒伏在地,或半埋土中,默默承受着千年的风雨侵蚀。他走过那些残破的石像生,试图感受千年前留下的信息。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在一处残损的石础上坐下,等待着日落。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陵墓的巨大影子融合在一起。周围极其安静,只有风声掠过荒草的声音,如同历史的叹息。
钱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为了去隋朝,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欺骗邓妮,用谎言掩盖自己惊世骇俗的秘密。他多想能和普通人一样,和她分享旅途的见闻,吐槽旅途的劳累,而不是独自承担这跨越时空的沉重。每次穿越,都是一次漫长的离别,尽管对于邓妮而言,可能只是他消失了没多久。但对他自己来说,那是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里,真实地度过许久。那种孤独感,如同附骨之疽,无法与人言说。为了继续自己穿越的旅程,他暂时切断了与这个时代的联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将天际染成一种凄美的绯红。泰陵周围彻底陷入了沉寂与黑暗中。他知道是时候了,他走到封土堆的背阴面,这里更加隐蔽,不会被人发现。他拿出那枚时光玉。在清冷的月光下,玉佩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
他紧紧握住时光玉,那熟悉的触感传来。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在掌心,集中在时光玉的连接上。他在心中清晰地勾勒出隋朝的轮廓,那个刚刚统一南北,充满活力与希望,同时又潜藏着深刻危机的时代。
渐渐地,时光玉温润的光变得明亮,从指缝间透射出来,如同握着一捧月辉。紧接着,光芒大盛,将他整个人包围。一种熟悉的失重再次袭来,仿佛整个人被投入巨大的漩涡,时间和空间在周围扭曲。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又像是无数个时代的杂音混杂在一起,有战马的嘶鸣,有宫廷的雅乐,有市井的喧嚣,有荒野的风声……
他感觉自己像在急速下坠,又像是在飞快地上升。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撕扯感骤然消失。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一股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和牲畜粪便的味道涌入,耳边不再是寂静的风声,而是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鸟鸣,远处隐约传来犬吠,还有带着古拙韵味的方言吆喝声。
钱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清冷月光下的泰陵。他站在一条黄土小路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路的另一边,是大片整齐的农田,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几个头戴斗笠、身着粗麻短褐的农夫,正在田里弯腰劳作。
不知何时,他身上穿着质地粗糙的麻布衣裤,脚上是一双磨得有些发旧的布鞋。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穿越了时空,这里就是隋朝。他环顾四周,景色与他刚刚离开的泰陵不同,没有了现代的痕迹,天空湛蓝如洗,空气清新香甜,一切都显得古朴而充满生机。
他定了定神,朝着田边一个正在歇息的农夫走去,他需要确认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他微微拱手,用尽量清晰略带古意的官话问道:“请问此地是何地界?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阳光晒得黝黑布满皱纹的脸,好奇地打量钱辰的衣着和口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对方态度恭敬,便也客气地回答道:“这是京兆郡的地面,往北再走几十里,就是大兴城。”老农的语气带着关中特有的腔调,但钱辰大致能听懂。
大兴城就是隋朝的新都,后来的长安城。这正是隋文帝杨坚统治的中期,“开皇之治”的鼎盛阶段。南北陈朝已被平定,天下归于一统,各项改革制度正在深入推进,强大的隋朝正处于它的上升期。
他谢过老农,望向北方都城的方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带来真实的暖意。风中传来的泥土气息和禾苗的清香,是如此的真实而具体。
现代的一切仿佛瞬间退潮,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一个莫名出现在京兆之地的游学之人,他即将踏入的是那座崭新宏伟的大兴城,是波澜壮阔的隋朝历史现场。
他摸了摸时光玉,将它仔细藏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衣服,踏上了通往大兴城的路。脚下的路是真实的,带着车辙印和牲畜的蹄印,尘土在布鞋边缘轻轻扬起。路两旁的田野向远方延伸,阡陌纵横,沟渠有致,显示出一种精心管理的秩序感。这里的田野透着一股刚刚从长期战乱中恢复过来重新规划的活力。农夫虽面色黝黑,但眼神中少了些乱世的惶恐,多了些对眼前收成的期盼。钱辰看到,远处有低阶官吏在田间记录什么,或许在执行著名的“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他脚步沉稳,心情如同这里的天空,广阔而充满未知。新的旅程,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