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代玩玩》花可

84、乾隆

　　如果说康熙年间是恢复期，雍正年间是整顿期，那么乾隆年间就是鼎盛期。他们来到扬州，扬州是当时最富裕的城市之一，盐商聚集，文化繁荣，消费奢侈，在这里能看到盛世的极致，也能看到盛世的危机。
　　河岸两侧，是连绵不断的建筑。白墙黛瓦，飞檐翘角，楼阁亭台层层叠叠，延伸到视线尽头。每座建筑都有精美的木雕窗棂、彩绘梁柱，有些甚至贴着金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街上行人如织，服饰五颜六色，绸缎长袍的商人，锦衣华服的公子，穿金戴银的妇人，还有穿着西式服装的外国人。
　　他们沿着河岸走，路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争奇斗艳，绸缎庄的招牌用金粉写着“江南第一绸缎庄”，酒楼的幌子上画着精美的山水，古玩店的橱窗里摆着瓷器玉器……
　　行人悠闲散步，谈笑风声，杂耍班子在空地上表演，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说书先生坐在茶棚下说书，听众听得入神。
　　邓妮说道：“我感觉到那种享乐的气息。”
　　钱辰说道：“也许雍正年间压抑的，乾隆年间是张扬的。”
　　他们找了家临河的茶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大半条街。茶馆的伙计端来茶点，态度殷勤但不卑微。
　　伙计说道：“客官是第一次来扬州？”
　　钱辰说道：“慕名而来。”
　　伙计说道：“那可来对了，扬州现在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好地方。两位要是想游河，我可以帮忙叫画舫。要是想吃地道的淮扬菜，前面有家饭馆正宗；要是想听戏，晚上春江花月夜有这里最好的歌伎。”
　　伙计介绍完离开，钱辰说道：“文字狱还在继续，乾隆年间的文字狱数量是清朝最多的，手法高明，不是简单的禁毁，而是通过编纂《四库全书》，系统性地筛选、删改、重构历史文献。”
　　邓妮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忽然觉得那繁华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精心布置的舞台，每个人都扮演自己合适的角色，但没人知道幕后是什么样。
　　茶馆里客人渐多，邻桌来了几个商人交谈：“皇上这次南巡，咱们那些园子怕是要不够用。”
　　“接驾的开销才是大头，我听说江老爷为了修净香园花了不少钱。”
　　“皇上要是看高兴了，赏奉宸苑卿的虚衔就是荣耀。皇上南巡，咱们扬州的名声更响，生意更好做。”
　　“这次南巡的排场不小，龙舟比宫殿还豪华。”
　　“皇上有这个气派，大清是天朝上国，万邦来朝，不摆出点样子，怎么显威风？”
　　谈话间，伙计过来添茶。其中一个商人问道：“听说春台班排了新戏《长生殿》，皇上来了能演吗？”
　　伙计说道：“客官这话可别乱说，《长生殿》写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现在这类戏码禁演。”
　　这是盛世繁荣下的禁忌，华丽下的恐惧。
　　喝完茶，他们去了盐商的私家园林。扬州的盐商园林，是这个时代奢侈的极致。他们去的园子主人是扬州最大的盐商之一。
　　引路的管家须发皆白，他带着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这个园子的特色是四季假山，春山用石笋，象征春意盎然，夏山用湖石，配以水池，清凉消夏，秋山用黄石，层林尽染，冬山用宣石，如积雪未消。”
　　园子的景致经过精心设计，假山的纹理模仿自然山脉，水池的岸边堆砌成嶙峋的礁石，亭台楼阁的位置讲究借景，从每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完整的画。梁柱用的是上等楠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栏杆雕刻着梅兰竹菊，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地面铺着从云南运来的大理石，纹理如山水画。有些房间的墙壁上贴着金箔，上面绘制着《清明上河图》的壁画。
　　走到一处临水的亭子，管家停下脚步，说道：“这里是观景处，看假山水池，看月亮倒影。主人请郑板桥先生来这里作画了一幅《个园清夏图》。”
　　参观结束后，管家送他们到门口。钱辰递上银子作为谢礼，管家推辞一番后收下了。
　　邓妮说道：“一个盐商的园林都这么奢华。”
　　钱辰说道：“盐业垄断带来的暴利，加上乾隆皇帝对奢侈的默许，造就了这种繁荣。盐商通过巨额捐输换取地位，朝廷通过盐税获得财政收入，形成默契的共生关系。”
　　他们来到一处集市，这里卖的是珠宝玉器、古玩字画、进口钟表、西洋镜子……
　　邓妮在一个摊位前停下，面前摆着几件瓷器：青花、粉彩、斗彩，器型精美，釉色莹润。
　　摊主拿起一只粉彩花瓶，说道：“这是景德镇官窑最新的样式，看这画工，这釉色，全扬州找不出第二件。”
　　离开摊位后，钱辰说道：“市场上充斥着进口奢侈品，这说明对外贸易活跃，也说明白银大量外流。出口茶叶、丝绸、瓷器，换回白银。乾陵年间进口的奢侈品越来越多，白银开始反向流动。这是一场缓慢的失血，沉浸在盛世迷梦中的人们看不到。”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扬州的夜晚也很繁华。店铺点亮灯笼，酒楼茶馆座无虚席，丝竹之声飘来。
　　他们找了家饭馆吃饭，点了淮扬菜。菜做得精致，味道也好，但价格不菲。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灯笼的光将人影拉长又缩短，像是皮影戏。
　　乾隆说道：“乾隆皇帝的十全武功，平定准噶尔、大小和卓、缅甸、安南，看似辉煌，但耗费巨大。”
　　扬州还在喧闹，丝竹声、笑声、桨声、水声，汇成一首盛世的曲子，但这曲子听起来总有些虚浮，有些不真实。就像这个时代华丽，精致，灿烂，但根基已经开始摇晃，而人们都还沉浸在这场迷梦中。
　　钱辰和邓妮来到运河边，夜晚的静谧笼罩着这座城市。画舫靠岸，红灯笼一盏盏熄灭。只有几处酒楼的灯火还亮着，隐约传来歌声。他们登上石桥，月光很好，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钱辰说道：“我们去北京城。”
　　他们来到北京城前门大街，抬头看去，前门城楼在远处耸立。城楼刚刚重修过，朱漆鲜红，金瓦耀眼，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街道上，一支队伍正在经过。是八旗士兵的巡逻队，盔甲鲜明，步伐整齐。
　　他们沿着大街走，商铺繁华，商品琳琅满目，邓妮注意到很多店铺都在卖进口货，虽然价格昂贵，但购买者络绎不绝。
　　在布告栏旁边，他们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告示是新贴的，纸张洁白，墨迹未干。内容是关于“闭关”政策的重申：限制对外贸易，限制外国人活动……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早就该这么做，那些洋人来了不走，还传播邪教。”
　　“可是关了贸易，货从哪里来？”
　　“没有洋货，用国货就是。大清物产丰饶，什么没有？”
　　“话虽如此，但国货与洋货不一样。”
　　议论没有结果，人们渐渐散开，告示在墙上轻轻抖动。
　　北京城的暮色像缓缓铺展的墨色绸缎，他们站在前门大街的街心，暮光斜斜地切过街道，把行人的影子都拖拽成细长的线条，投在平整的青石路面上。那光线不是扬州水乡温润的琥珀色，而是北方的金铜色。
　　街道两侧的建筑整齐，层层叠叠的屋顶之上，紫禁城的角楼在天际线上露出精巧的剪影，金黄琉璃瓦在斜阳下燃烧般明亮，那光芒过于夺目，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像是画上去的。西山淡青色的轮廓已经染上一抹橘红，沉默地拱卫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一阵秋风毫无预兆地刮过街道，卷起几片枯叶，落在店铺门前的石狮脚边。伙计拿着扫帚出来，动作麻利地将叶子扫到墙角。北京城变冷了，阴影从东边的屋檐下爬出来蚕食街道，刚才还在金光中的招牌被均匀的暮色浸染。
　　钱辰和邓妮继续走，他们要去圆明园。圆明园是乾隆得意的园林，也是这个盛世在物质和文化上的体现。这座“万园之园”里，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汉白玉栏杆如冰雪雕琢，蜿蜒的长廊将中式殿阁、欧式喷泉、湖心亭台精巧串联。西洋楼的巴洛克式立柱上缠绕着东方样式的蟠龙石雕，大水法喷泉池边矗立着十二生肖兽首铜像，水柱扬起时虹彩隐现，每一处景致都诉说这个王朝海纳百川的野心。
　　他们知道这里的金碧辉煌将只剩断壁残垣，那些融汇东西的奇思妙想，将沦为火海中模糊的传说。此刻的极致绚烂，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但去看的不是它的辉煌，而是辉煌下的东西。那种竭尽全力展示强大，却在不自觉中暴露脆弱的姿态。是那种沉醉于自我欣赏，却对世界变化浑然不觉的状态。
　　盛世还在继续，但倒计时的钟声已经在深处响起。他们座位穿越者，亲眼看着这个王朝如何从内部开始腐朽，如何在表面的金碧辉煌下，慢慢走向注定的结局。在这个盛世都城，感受最绚烂的黄昏。夕阳西下，琉璃瓦反射着金光，像是给这个时代镀上一层会褪色的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