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代玩玩》花可

87、咸丰

　　咸丰年间与道光年间是不同的硝烟，不是遥远海面上的舰炮轰鸣，而是近在咫尺的轰塌，还有大难临头的恐慌。
　　他们站在一条土路上，地点是通州城外八里桥附近。
　　钱辰说道：“八里桥之战，马上就会发生。这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决定性战役，也是清军最后一次有组织的抵抗。”
　　邓妮环顾周围，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正值初秋，本应是庄稼成熟的季节，但田野里一片荒芜，显然已经很久没人耕种了。远处有一条河，河上有座石桥，那就是八里桥。桥的两侧，清军正在布防。
　　她看到穿着号衣的绿营兵在挖掘战壕，看到穿着棉甲的八旗士兵在列队，看到蒙古骑兵在河边饮马。士兵们表情各异，有的紧张，有的麻木，军官们骑着马来回奔驰，大声吆喝着什么。
　　地平线上腾起阵阵烟尘，那是敌军正在逼近。
　　他们向清军阵地走去，离得越近战争氛围越浓。能听到战马的嘶鸣，武器的碰撞，军官的呵斥。空气中硝烟味更重了，还夹杂着奇怪的甜腥味，那是鸦片烟膏的味道。
　　在阵地边缘，士兵拦住他们的去路，说道：“干什么的？”
　　钱辰指着事先准备好的药箱，说道：“我是郎中，听说要打仗，来帮忙。”
　　士兵打量了一翻，说道：“去伤兵营。”
　　伤兵营设在远离前线的树林，几顶破帐篷和露天铺着稻草的地铺。负责伤兵营的军医看到他们，说道：“哪来的？”
　　钱辰说道：“附近村里的，略懂医术，来搭把手。”
　　他们都在伤兵营忙碌，伤员不断送来，他们尽力救治。
　　中午，伙夫送来饭菜：一人一个粗面窝头，一碗看不到油星的菜汤。胡军医和他们蹲在一起吃。
　　军医说道：“马上又要开打了，僧王亲自指挥。”
　　邓妮问道：“清军能赢吗？”
　　军医说道：“敌军的火枪能打三百步，清军的鸟枪只能打一百步。敌军有□□，清军只有实心弹。敌军的炮能连发，清军的炮打一发要重新装填。”
　　八里桥之战的开始，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敌军的炮兵阵地开火，那不是零星的点射，而是齐射。数十门火炮同时轰鸣，声音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然后落在清军阵地上。爆炸声接连不断，邓妮看到远处腾起黑黄色的烟云，清军的炮台也开始还击。
　　八里桥的战斗惨烈，清军据桥死守，用抬枪和土炮还击。敌军调来重炮，对着桥头猛轰。石桥的栏杆被炸碎，桥面出现裂痕。守桥的清军死伤惨重，但没人后退。
　　战争持续，清军全线溃败。僧格林沁试图组织反击，但败局已定。他本人受伤，在士兵护卫下撤离。敌军占领八里桥，向北京推进。
　　伤兵营开始撤退，能走的伤员互相搀扶着走，不能走的被放在木板车上拖走。军医说道：“你们也快走，敌军马上就到，留下就是等死。”
　　钱辰说道：“你呢？”
　　军医说道：“我是军医，得跟着军队。二位是好人，但这仗没指望了。”
　　他们离开伤兵营，望着战场上尸横遍野，硝烟未散。他们沿着溃兵的人流，向北京城方向走去。路上看到很多战争的痕迹，丢弃的武器、散落的行李、倒毙的马匹、逃难的百姓……
　　夕阳西下，把战场染成一片血红。那红色似乎不是暮色，而是真的血，渗进泥土里，渗进这个王朝的记忆里。
　　八里桥之战，清军伤亡惨重。这不像是战争，更像是屠杀。北京城就在前方，即将面对这支不可阻挡的军队。
　　他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进入北京城，城门已经戒严，进出都要严格盘查。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装作城外村里的郎中进城买药，勉强被放行。
　　城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店铺大多关门，街上行人稀少，即使有也是行色匆匆。不时有士兵骑马疾驰而过，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衙门门口聚集着请愿的官员和士绅，要求朝廷坚决抵抗，百姓准备逃难。
　　街道上偶尔有车队经过，装满箱笼细软，那是富户在出逃。背着包袱的平民往城里走，他们以为京城更安全。
　　钱辰说道：“朝廷已经乱了，咸丰皇帝召见恭亲王奕訢，让他留守北京，负责与敌军谈判。皇上很可能去热河。”
　　邓妮说道：“还能怎么谈判？”
　　钱辰说道：“割地，赔款，开通商口岸。但敌军现在兵临城下，谈判的筹码都在他们手里。”
　　邓妮想起道光年间签订的《南京条约》，那时虽然屈辱，但至少皇帝还在紫禁城，还有一点体面。而现在皇帝要逃跑，京城要沦陷，这是深层的崩塌。
　　咸丰皇帝带着后妃、皇子、大臣，从圆明园启程，前往热河行宫。消息传来，北京城彻底陷入恐慌。官府试图维持秩序，张贴告示说皇上是去狩猎，很快就会回来，但没人相信。
　　他们决定去圆明园看看，不是去看皇帝，而是去看这座“万园之园”在皇帝逃离后的样子。圆明园这座曾经戒备森严的皇家园林如今门户大开，正门没人守卫。圆明园里一片狼藉，花草被踩踏，摆设被搬空，有些建筑的窗棂都被拆走了。喷泉不再喷水，雕塑蒙上灰尘。
　　九州清晏，八旗士兵在放火烧文件，奏折、文书、地图被堆在一起点燃，浓烟滚滚。火焰吞噬纸张，那些机密文件化成灰烬，随风飘散。这是这个王朝的秘密，在火焰中公开，然后消失。
　　圆明园已经开始全面的抢劫，不只是太监、兵丁，附近的百姓也混了进来，能拿什么就拿什么。有人抱着瓷瓶，有人扛着木雕，甚至有人拆门板、卸窗框。昔日“万园之园”的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夕阳把圆明园的方向染成一片金黄，像是给这座即将毁灭的园林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而他们知道，这还不是结局。
　　敌军抵达北京城外。
　　他们登上北京城墙，不是正阳门那样重要的城门，而是一段相对偏僻的城墙。守城的士兵很少，而且大多无精打采。从城墙上望去，可以看到敌军的营地。帐篷整齐排列，炊烟袅袅。敌军的炮兵阵地，炮口对准北京城。
　　北京城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匍匐在大地上，城里八旗士兵和民众自发组织抵抗，在街道上设置路障。有些人在逃跑，或者躲起来。整座城市的恐惧，在黑暗中发酵。
　　敌军开始攻城。
　　古老的城墙在火炮面前不堪一击，砖石崩裂，垛口坍塌。他们躲在巷子里，能听到炮弹飞过的呼啸，能感到大地在震动，能看到远处腾起的烟柱。
　　敌军的突破口是安定门，那里的守军进行抵抗，但很快被击溃，安定门被攻破。敌军进城了，恐慌达到顶点，街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乱成一团。
　　他们躲进一家商铺，从门缝往外看，能看到敌军士兵列队进城。敌军按照预定路线前进，目标是占领衙署。说明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而不是混乱的入侵。
　　敌军很快控制了北京内城九门中的五个城门，恭亲王等人逃往西山。北京成这座大清的都城被敌军占领。北京城在燃烧，在哭泣，而这一切只是漫长苦难的开始。
　　他们出城时守门的已经是敌军士兵了，盘问，检查，然后放行。他们遇到的人不只是抢劫的人，还有看热闹的人。
　　圆明园已经被敌军占领，敌军士兵在搬运瓷器、玉器、字画、钟表……所有能搬走的几乎都被搬走了。
　　在西洋楼景区，敌军在测量建筑结构，讨论哪些部分可以整体拆走，还有敌军在争论郎世宁的作品，画的是乾隆皇帝。在九州清晏，士兵把搬不走的东西砸烂。海晏堂著名的十二生肖兽首喷泉的兽首已经不见了。
　　敌军开始放火。
　　火焰冲天而起，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那些收藏无数珍宝的殿宇，在火中坍塌。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热浪扑面而来，即使站在很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那种灼热。
　　邓妮看着这一切，眼泪流了下来。圆明园不只是一座园林，也是这个文明在能达到的审美极致，是无数匠人心血的结晶，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见证。而现在，却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钱辰握紧了她的手，他的表情很平静，但邓妮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说道：“这就是历史。珍贵的东西在历史中被毁灭，因为它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火烧了很久，圆明园还在燃烧，敌军继续洗劫和焚烧其他皇家园林。北京西北郊，一片火海。他们离开圆明园，回头望去，昔日“万园之园”只剩断壁残垣，有些地方还在冒烟。
　　敌军还在城里，条约还要签，赔款还要赔，苦难还要继续。
　　北京城天色已暗，城里相对平静了，抢劫过去了，敌军建立了基本的秩序，但那种亡国的压抑感更重了。被迫签订的每一条条约，都是对这片古老的土地尊严的践踏。
　　这次似乎连愤怒的人都少了，他们不禁累了，而且怕了，似乎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钱辰和邓妮相对无言。
　　北京城的夜空被西北方向的红光映照，那是圆明园还在燃烧的火光。那火光在咸丰年间的秋夜中，像这个王朝流血的伤口。他们知道这个王朝的苦难还没结束，接下来这个王朝还会遭受更多苦难，直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