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来物》花可

3、集合

　　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恒温恒湿，齐飞坐在工作台前，旁边放着放大镜、光谱分析仪读数单、摊开的县志和地质图册。自从辞职后，他凭借林雅帮他搞到的临时证件进入这个有权限的人才能进入的研究室，用的是“民间文献保护项目”的名义。她在这栋楼里工作了很久，知道所有的规则。
　　地图上的光点随着光线的变化明灭流转，材质不属于任何已知元素，星点并非随机分布，运动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算法，似乎比人类已知的任何算法都复杂，当他触碰标记时，该区域会响应。上面并列着文字，地图上幽冥山标记旁的字符，是早就已经失传的一种古老文字。
　　林雅是语言学博士，现在在图书馆做古籍项目。用她的话说，就是“给失落的语言文明做临终关怀”。
　　林雅说：“这个图案在地图上好像代表入口，在古老的文字里被用于描述通道，是门的标记。”
　　齐飞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就是要走的路。”
　　林雅说：“你捡到的这东西可能比想象的更古老。但为什么会出现在幽冥山？为什么是你找到了？”
　　齐飞说：“发生事故那天，我是唯一提前离开的。”
　　林雅说：“幸存者偏差？这太刻意了。你打算继续在这里研究，还是去看个究竟？”
　　齐飞说：“我要去找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但我不能一个人去。”
　　林雅说：“你需要能应对任何情况的专业队伍。”
　　齐飞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写着他列出的清单：野外生存专家、地质地理专家、机械工程专家、医疗专家、安全顾问专家、文字翻译专家……
　　林雅说：“阵容豪华，你只是个辞职的员工，凭什么召集这些人？”
　　齐飞无言以对，从背包拿出那个盒子。在昏暗的杂物间里，盒子泛起微光，表面的纹路如水波般流转。
　　齐飞说：“凭我们可能是可以触摸到其他文明的人类，凭在幽冥山发生事故可能不是意外，凭你刚才说这东西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过影子。难道你不好奇吗？不想去看看那是什么吗？”
　　林雅说：“我可以加入，但是我有条件，所有发现的文字资料，我有优先研究权。”
　　齐飞说：“当然，现在帮我找人。”
　　林雅提供了线索：“我认识一个人，以前是特种兵，退役后做过野生动物摄影师，他是我认识的最擅长在野外生存的人。”
　　齐飞和林雅开车去了郊区，在城乡结合部的废弃场地，一排砖砌平房，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只有最边上那间门缝里透出煤油灯的光。
　　敲门无人应答，齐飞试着推门，门没锁。
　　房间里像动物的巢穴，墙上贴满了地图，卫星图、地形图、手绘的路线图，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细线标记出密密麻麻的路径。地上堆着兽皮、风干的植物标本、各种动物的骨骼。他背对着他们，正用磨石打磨一把弯刀。
　　林雅说：“陈河？”
　　陈河的动作没停，刀刃在磨石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齐飞环视四周，目光被墙角一张桌子吸引。桌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和地图上幽冥山的标记相似。
　　齐飞问：“你去过幽冥山？”
　　磨刀声停了。
　　陈河慢慢转过身，他胡子拉碴，但眼睛异常清澈锐利，像经过风暴洗礼。他的目光落在齐飞脸上，又移向他肩上的背包，那个盒子就在里面。
　　陈河说：“你身上有那个味道，星光混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
　　齐飞从背包里拿出盒子，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光芒填满了整个房间。
　　陈河盯着它，他走过来，没有触碰，只是仔细看着，像猎人辨认猎物的足迹。他说：“我在羌塘见过类似的东西。然后我迷路了，不是地理上的迷路，是时间感和方向感混乱。我能看见星星在白天出现，能听见地底传来鼓声。我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我，一直在看。”
　　林雅问：“什么东西？”
　　陈河说：“不知道，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水，在绝望的时刻避开狼群。你想去找更多这种东西？”
　　齐飞说：“我需要一个擅长野外生存的人。”
　　陈河说：“我擅长野外生存，但无法保证你不疯。那种东西会改变你的认知，一旦看见就回不去了。”
　　齐飞说：“我已经回不去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煤油灯的火苗跳动，墙上的地图阴影摇曳，像无数条通往未知的小路。
　　陈河终于开口说：“我需要装备采购的自主权，而且路上我说停就必须停。如果我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们，我们立刻撤退，不能问为什么。”
　　齐飞说：“可以。”
　　陈河说：“给我时间准备，还需要一个懂石头的人。我认识一个，但她不好请。”
　　陈河说的“懂石头的人”叫苏岩，是地质研究院的地质学家，同时也是地貌研究的权威。重要的是，她是陈河羌塘失踪事件搜救队的顾问。
　　在开车前往地质院的路上，陈河说：“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只有她坚持说根据岩层走向和地下水位，我可能被困在某个干涸的古河床里。”
　　齐飞问：“但你怎么确定她会加入？”
　　陈河说：“因为她和我们一样，见过异常。她没明说，但我能感觉到。研究地质学的人在和地球古老的记忆打交道，总会撞见没法写进报告里的东西。”
　　苏岩的办公室堆满了岩石样本，书架上塞着卷边的地质图，还有地震波成像图。她穿着野外作业的帆布外套，手上还有新鲜的刮伤。
　　陈河说：“这位是齐飞，他有个东西想请你看看。”
　　齐飞拿出盒子，这次他没有展开地图，只是把盒子放在苏岩的桌上。
　　苏岩的目光立刻变了，她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盒子表面的纹路。
　　苏岩说：“这盒子上的纹路不是雕刻的，像是生长出来的。晶体结构呈现非欧几里得几何排列，这是从哪里来的？”
　　齐飞说：“幽冥山。”
　　苏岩的手停在半空，她放下放大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以前我们院对幽冥山地区做过地质雷达扫描。在溶洞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异常体。密度极高，形态规则，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洞穴或矿脉。但因为处于地震活跃带，深层钻探风险太大，项目被搁置了。”
　　齐飞说：“地图上的那里标记着门。”
　　苏岩站起来走到墙上的地质图前，说：“如果那是门，那应该通往哪里？你们打算去？”
　　齐飞说：“我们需要懂地质的人，不仅是为了找路，也是为了理解我们找到的东西可能是什么，以及会对周围环境产生什么影响。”
　　办公室服务器机柜发出运转的低鸣，苏岩沉默片刻，说：“我可以去，但是我有条件。所有地质样本我有优先研究权，如果我认为有的地方可能引发地质灾害，那么你们必须听我的赶紧走。”
　　齐飞说：“可以。”
　　苏岩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说：“你们还需要懂机械的人，最好不是普通工程师，而是能理解非标准系统的机械师。”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卫星电话号码。
　　他们驱车来到一个废弃的矿区，巨大的露天矿坑像大地的伤疤，生锈的传送带在夕阳下，像远古巨兽的骸骨。他们沿着陡峭的路走，看到奇迹般的场景：那是由各种机械零件构成的营地，集装箱改造的住所，铁桶制作的花盆里种着耐旱植物，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板混合供电。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台经过彻底改装的步行机，躯干是挖掘机的驾驶舱，覆盖着自制的液压系统，表面涂装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金属原色。赵锋正躺在“机械骆驼“底盘下，焊枪的火花闪烁。
　　齐飞试探着喊：“赵锋。”
　　赵锋的焊枪停了，从底盘下滑出来，站起身。头上戴着机械眼，光学镜头收缩聚焦。他穿着油污斑驳的工装，手上戴着多功能机械手，此刻正从焊□□式切换成钳子，再切换成螺丝刀，最后恢复成普通机械手。
　　赵锋说：“老骆驼让你们来的？”
　　齐飞说：“是的。”
　　赵锋说：“你背包里的东西磁场异常。“你们要进无人区？”
　　齐飞说：“可能都要去。”
　　赵锋走向步行机，说：“这是我发明的机械骆驼，全地形自适应悬挂，混合动力，太阳能补充，能载人和物资。密封舱内带维持系统，能扛沙暴，能渡浅河，能在不同的温度中工作。”
　　齐飞说：“我们需要一个能维护和操作它的人，也需要你能看懂不常规的机械结构。”
　　赵锋说：“我拆解过各种复杂的机械设备，包括没有记录的东西。你们要我加入可以，但全程必须用我的装备，而且我要知道真实目的。”
　　齐飞说：“我们需要会操作复杂机械的人。”
　　赵锋说：“你们还需要能辨别未知毒素或辐射伤害的医生。”
　　齐飞说：“你有推荐？”
　　赵锋拿起卫星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简单说明了情况。
　　周敏是卫生组织的成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懂很多中草药的作用。
　　齐飞接过卫星电话：“周医生。”
　　周敏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
　　齐飞说：“我们可能遭遇极端环境、未知生物、未知物质、潜在的敌对势力，以及无法用现有医学知识解释的威胁。”
　　周敏说：“我需要准备药品和设备，我必须拥有医疗决定权。”
　　齐飞说：“当然。”
　　周敏说：“我们还需要安全顾问，不仅要防野兽，还要是防人。我认识一个人，但他要价很高。“
　　齐飞记下了他的号码，用卫星电话拨号。
　　陆谨是当过专业保镖的高手，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导致他丢掉了工作，现在只能做安全顾问工作。
　　齐飞说：“请问是陆谨吗？”
　　陆谨说：“一般人不知道我的卫星电话号码。”
　　齐飞说：“我想请你加入队伍。”
　　陆谨说：“星空之下没有秘密，只有还没被发现的真相。而发现真相的代价，通常是发现者的一切。’”
　　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是敌是友。这条路他们必须走下去，人类的好奇心是推动一切的燃料。队伍集合完毕，探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