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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神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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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抵达神农架上空,悬浮在云层之上,下方是如墨般翻涌的林海,在稀薄的月光下只能看到没有尽头的轮廓。没有灯光,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这里是神秘的原始森林。
传感器揭示出不同的画面,全景显示的增强视图中,整个神农架林区的地下,分布着极其复杂的能量网络。不是电缆,不是金属管道,而是发光的脉络,如同巨树的根系般在大地深处蔓延。这些脉络全部汇聚向地图上的标记。
赵锋说:“这里的能量读数非常特殊,可能是生物电与地磁共振的混合场。
周敏说:“这可能是界面基础设施?”
林雅说:“神农架的标记,在播种者的符号系统里代表集体感知节点。”
陈河说:“什么意思?”
陆谨说:“可能更复杂,传说这里有野人。有记载说采药人在这里迷路后产生幻觉,描述出发光的神庙,但搜救队什么都没找到。”
苏岩说:“这里的地下岩层富含石英和特殊的磁性矿物,形成天然的共振。如果有足够的能量,确实可能产生大范围的磁场。”
齐飞看着控制台上神农站的结构图,像一棵倒置的巨树,根系向上伸展出无数分支,每一级分支又衍生出末梢,整体呈现出有机的形态。
齐飞说:“如何进入?”
星痕响起声音:“检测到意识场活跃度正在周期性上升,峰值期间尝试接入稳定度最高。”
林雅说:“如果神农架的观测站研究意识,那播种者可能在尝试与早期人类直接沟通。”
周敏说:“他们是怎么跟早期人类沟通的?”
赵锋说:“我觉得可能是用外部磁场,诱导特定的思维活动模式,就像用特定频率的声音引发情绪反应。”
飞船下方的能量读数突然飙升。
在全景显示中,整个神农架亮了起来。不是可见光,是传感器转换后的图像,那些地下脉络发出强烈的脉冲,一波波的能量潮汐扫过森林,扫过山峦,甚至向上触及到低空悬浮的飞船。
星痕响起声音:“意识场达到峰值,检测到邀请信号,开放式的协议广播。兼容性评估可接入,但风险未知。”
齐飞说:“如何接入?”
控制台上浮现出新的界面,这次不是复杂的符号阵列,而是简洁的图形:一个人形轮廓,延伸出一条线,连接向另一个光点。
星痕响起声音:“需要一名操作者作为接口,飞船将作为中继和缓冲,但意识场的直接体验者将承受主要负荷。”
齐飞说:“我来。”
陈河说:“我反对,不能把风险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齐飞说:“我能感觉到识别,如果这里有意识接口,可能需要标记认证。”
周敏说:“如果出现异常,必须立即断开。”
齐飞说:“明白。”
齐飞坐上主控室专用座椅,现在升起装置。当他靠上去时,装置自动贴合他的身体。
星痕响起声音:“连接中……”
齐飞仍然能看到主控室,看到队友们关切的脸,看到控制台上的数据流。但同时他也看能到另一个叠加的图层。
那是一片光的海洋,细小的光点在虚空中漂浮,每个光点都带着独特的质感,有些温暖如朝阳,有些冷冽如冰泉,有些跃动如火焰,有些沉稳如大地。这些不是视觉信号,是直接注入感知的体验。
他听到了声音,是意识的低语。千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传递着能理解的情感:好奇、敬畏、困惑、喜悦、悲伤、恐惧……
他触摸到了形状,是思维的轮廓。缓慢旋转的几何结构,不断重组的符号,还有人形,他们彼此靠近,光点在他们之间流动。
这是意识场的记录,储存在这个共振网络中。
一个庞大而古老的意识体,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形态在不断变化,但核心沉静如深海。
意识体的声音响起:“时间过去多久了?”
齐飞说:“万年。”
记忆库的声音响起:“文明存续并发展出了新的连接形式。”
齐飞说:“你是谁?”
记忆库的响起声音:“我是神农架记忆库的维护者,我的前身是播种者文明的一员,意识学首席研究员。在撤离时,我选择留下。”
齐飞说:“为什么?”
全息图像在齐飞意识中展开,他看到万年前的景象:播种者舰队准备撤离地球,一艘艘飞船融入星空。但在地面上,一群播种者没有登船。他们围坐成一个圈,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晶体装置。
记忆库响起声音:“如果所有播种者都离开,地球将完全暴露。我们的科技痕迹都会被发现。按照收割者的逻辑,这个文明将被清除。”
齐飞说:“所以你们留下来隐藏证据?”
记忆库响起声音:“我们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共振网络中,我们的思维模式、记忆结构、知识体系全部打散。对于收割者的扫描来说,地球只是复杂的原始生物活动。”
齐飞理解了,这不是简单的删除数据,这是把自己变成数据的一部分。
齐飞看到信息流,那是关于这个意识网络的结构图,节点分布全球,彼此通过地磁共振线连接,形成覆盖地球的护盾。工作原理是伪装,让地球在收割者的扫描中,看起来像刚产生原始生物的星球。
记忆库响起声音:“经过万年的移动,地质活动改变了共振的结构,能量供应不稳定。”
图像切换,城市、电子、网络数据海……所有人类活动产生的电磁噪声,正在污染原本纯净的自然共振场。
记忆库响起声音:“科技发展在无意中削弱了护盾,完整度还在缓慢下降。按照这个速度,当收割者抵达时,他们有很大概率会看穿伪装。”
齐飞说:“我们能修复吗?”
记忆库响起声音:“每个节点都需要记忆库作为稳定器,原本是我们这些遗留者在承担这个角色,但我们的记忆证字啊消散,我们将完全失去个体性,成为纯粹的环境背景。人类可以自愿将记忆接入节点,成为新的守护者。”
齐飞说:“为什么要人类牺牲?”
记忆库响起声音:“我们已经在偿还部分债务,现在轮到继承者决定如何对待这份遗产。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在别的观测站保存着播种者的防御科技,物理护盾发生器。如果能激活护盾发生器,与记忆护盾叠加,或许能在不牺牲的情况下骗过收割者。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记忆库响起声音:“我可以给你具体坐标和访问密钥,但那里有自动防御系统,还有留下的守护者,他们可能不认识新的访问者。”
信息流涌入齐飞的记忆,观测站的详细结构图、防御系统、以及最如何与守护者沟通的编码,那是一段复杂的符号序列。
记忆库响起声音:“还有,在你们的记忆深处有我们设计的潜能,我们放大了这些特质,因为它们是对抗收割者的武器。收割者的逻辑建立在理性计算上。他们不理解非理性的牺牲,不理解为了抽象概念而放弃个体利益的行为,这种行为模式会破坏他们的评估算法。善用你们的非理性,那可能是唯一的胜算。”
齐飞说:“这是什么意思?”
记忆库的连接开始不稳定。
记忆库响起声音:“我的记忆融合进程不可逆,护盾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去那个观测站找到增强护盾的方法。”
记忆库的声音消失了。
齐飞身上的装置自动收起,主控室的灯光刺眼。
周敏立即检查他的状况,说:“思维活跃,指标稳定。”
齐飞花了点时间重新适应感知,刚才那种全景式的体验后。
齐飞开始讲述:“我看到很多……”
当他说到播种者自愿将意识上传,用永恒守护来隐藏地球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当他说到人类的无意干扰正在削弱护盾时,赵锋调出了全球电磁污染地图,所有人脸色凝重。
当他说到别的办法是去那个观测站寻找物理护盾发生器时,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雅说:“所以连我们引以为傲的人性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齐飞说:“他说是放大,就像给已经存在的火种添了柴。”
陆谨说:“那个观测站的防御系统和守护者,具体威胁是什么?”
齐飞说:“记忆库没有详细说明,但是传递给我的感觉是很危险。那些守护者可能而且经过万年,可能已经不正常。”
陈河说:“需要充分的准备,如果守护者不认访问码,我们需要保护自己的能力。”
苏岩说:“观测站的坐标在昆仑山深处,那里海拔很高,终年积雪,自然环境极端。即使有飞船,出舱活动也会很困难。”
齐飞说:“我们必须去,因为记忆库的护盾在衰减,收割者在接近,昆仑站的物理护盾可能是唯一能争取时间的办法。”
星痕已经更新了导航坐标,星图上的昆仑山光标开始闪烁。
星痕响起声音和:“航线计算完毕。”
齐飞说:“出发。”
飞船上升,钻入云层。神农架的林海在夜色中沉默,但齐飞知道,在那片土地深处,他们依然在守护着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孤独换取人类文明继续前行的可能。主控室内,仪表的微光映照着他们沉默的脸庞,刚才记忆链接的震颤余波仍在深处隐隐闪烁。
齐飞靠在主控室的座椅上,下一个观测站的坐标在眼前,似乎不仅是一个坐标,也是一道横亘在前的门槛,还是古老守护者与最后希望的堡垒。记忆库给的识别编码在他脑中如一段陌生的旋律无声回响,那是打开那道门的钥匙。
时间是公平又残酷的尺度,正在看不见的维度悄然流逝。在他们身后,是逐渐远去的记忆库护盾。在他们前方,是通往答案,布满危险的道路。飞船朝着那片苍白的山影疾驰而去,远方的星辰之间,星空在穹顶之上冷漠地旋转,收割者的探测器在校准参数,评估是否需要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