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12、夜探桃花堡

　　午夜，子时，林若欢换了夜行衣出了房间，却不料刚出出房间便看到屋顶上一个黑影闪过，她心里一动，忙追了过去。
　　追了一段路来到大街之后，那黑影似乎意识到有人跟踪，突然闪进了一条小胡同。林若欢犹豫了一下，跟着拐了进去，哪知前脚未落，面上便一阵阴风刮过，然后一个顺风掌直直地劈上她的脑门，林若欢赶紧收脚后退，伸手撑住那一掌，但那掌被她挡下之时竟不带半分力道，林若欢有些惊讶，却听到那个黑衣人笑了起来：“这么晚，你不在屋子里睡觉跑出来干什么？想当贼么？”
　　那人说着收回了掌，扯下了脸皮的面巾，借着月光，看清了黑衣人便是苏玄夜。
　　“城主，是你？”
　　“你是不是想去桃花堡？”苏玄夜没等她的话出口，便开口问道。
　　林若欢点点头，然后淡淡地笑了起来：“你也准备去桃花堡？”
　　苏玄夜点点头，笑道：“我想去那里也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他扬起唇角朝林若欢笑了笑，“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林若欢怔了怔，不禁暗自苦笑，若真的心有灵犀，为何此刻她却觉得他的心与她相隔千山万水？纵使她拼尽全部心力，都难以企及？想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笑，道：“快点走吧。”
　　飞刀门一向十分神秘，普天之下，几乎没有人知道飞刀门的总部设在哪里，但青霄城却有一处飞刀门的别苑，位于映月湖畔的桃花堡。
　　桃花堡并非种满了桃花，恰恰相反，桃花堡内一株桃花都没有。不过映月湖畔种满了桃花，一到春日，桃花盛开，大片的香气便缭绕在桃花堡内，春风一吹，花瓣便落了满院。很少有人知道桃花堡是飞刀门的别苑，青霄城的大部分，都认为那桃花堡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宅子，因为桃花堡比青霄城的其他地方更太平，人们根本无法把它与飞刀门联系在一起。
　　这些人里面自然不包括林若欢和苏玄夜。
　　林若欢和苏玄夜潜进桃花堡内，他们本以为桃花堡现在一定十分黑暗，但却不料桃花堡的大厅里此刻竟亮如白昼，连大厅外的走廊上挂的灯笼也是亮着的。
　　林若欢和苏玄夜面面相觑，苏玄夜笑了笑：“我突然觉得我们根本不必穿夜行衣来。”
　　林若欢耸耸肩，道：“我也这么想。”
　　“不如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也免得唐突了正在等我们的人。”苏玄夜笑着说道，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人却施施然朝着大厅走去。
　　“两位既然来了，又何必回去？”
　　大厅里传来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温和而不失威严。
　　苏玄夜快步走了进去，林若欢跟在后面。
　　大厅的正堂上此刻正坐着一个十分优雅的男人，虽然眉眼相貌并非俊美非凡，也不算清秀，但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漆黑的眼瞳里散出的光芒犀利而精明，脸上带着种淡定的笑容。他身上穿着洁白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既沉静又安然。
　　林若欢看着白衣人端着茶杯的手，他的手十分干净，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但看得出那双手十分粗糙，而且生满了茧，而且生满了厚厚的茧，在灯光下透亮发光。这样一双手，若是使起飞刀来，一定十分精准，例无虚发。
　　苏玄夜摘了脸上的面罩，笑道：“半夜还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那白衣男子淡淡一笑，道：“请坐。”
　　苏玄夜也不客气，迳直坐到一旁，桌上已摆好了茶。林若欢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盯着白衣男子。
　　苏玄夜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要来？”
　　白衣男子道：“我只是猜想今晚也许会有客到，于是就在这里等着。”
　　林若欢道：“你好像猜得很准。”
　　白衣男子点点头：“我的直觉一向很灵。”
　　“你一定也猜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我听说有人在青霄山庄里杀了人，而这个凶手使是飞刀门的飞刀。而你们正好知道桃花堡就是飞刀门的别苑，所以想来寻找线索？”
　　苏玄夜笑了起来：“我现在相信了，你的直觉的确很灵，连这个都能猜出来。”
　　白衣人道：“可惜，凶手并不是在桃花堡内，你们到这里来，只会无功而返。”
　　林若欢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的话么？”
　　白衣人摇摇头，道：“我绝不会骗人。”
　　“哦？”
　　白衣人认真地看着他们，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从来就不会说谎的。”
　　“你是这种人？”
　　白衣人淡淡地笑了笑：“不错。”他笑得十分温和，此刻无论是谁，看到他的样子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话。林若欢也不例外。
　　苏玄夜看着他的手，突然道：“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就是飞刀门的铁匠石杰。”他说得极为肯定，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石杰？”林若欢怔了怔。
　　天下第一的铁匠——妙手神匠石杰。据说他能打造出天底下最厉害的兵器，也能打造出最精巧细致的珠花头饰。他做的虽然是粗活，但他这个人却极为高雅，而且他是个品格及为高尚的人，他从不说谎，也从不杀人。
　　若非亲眼所见，林若欢绝不会相信，天下第一的铁匠妙手神匠居然不是一个虬髯大汉，而是一位如此文雅的人，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你真的是石杰？”
　　石杰点点头，望向苏玄夜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苏玄夜道：“你的手很特别，右手大母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十分重厚，但右手上却没有什么疤痕，反倒是你左手上有很明显灼伤的痕迹，所以我猜想你必定是铁匠。能在飞刀门当铁匠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我听说天下第一的铁匠石杰的两只眼睛有一只是假的，你刚刚说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一只眼睛里带着笑意，另一只眼睛却毫无感情。”
　　石杰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真不愧是青霄城主。”他看向苏玄夜，道：“飞刀门的总部远在清城，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赶来青霄城？”
　　苏玄夜摇摇头。
　　“我来找一样东西。”
　　“哦？”
　　“三个月前，飞刀门遗失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石杰的脸色变得十分沉重。
　　“你说的这样东西，难道是飞刀？”
　　石杰一怔，“你知道？”
　　苏玄夜淡淡地笑了笑，“我不过是猜的。飞刀门的飞刀是你亲手打造，你比任何人都了解飞刀，你来寻，自然比其他人来寻要容易得多。”
　　石杰十分佩服地看了苏玄夜一眼，道：“你猜得不错，我来寻的的确是飞刀。”
　　“难道你早已知道偷飞刀的人到了青霄城？”
　　石杰摇摇头，“我若是知道，也不必追得如此辛苦了。”
　　“此话怎讲？”
　　“半个月之前，飞刀便在白曼城里出现过，我听到消息追到白曼城，好不容易查出那人的行踪，但不料那人离开了白曼城，一路到了青霄城，我是追着他来的青霄城。但到了青霄城之后，我却完全找不到他的踪影。”
　　苏玄夜听石杰这么说，有些失望，道：“我原以为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石杰看了苏玄夜一眼，道：“那柄飞刀，可以归还于我了么？”
　　林若欢从衣袖里掏出飞刀递过去，石杰接过飞刀看了一眼，道：“这的确是飞刀门的刀。”他的语气虽然很淡，但却十分肯定。
　　林若欢不解地问道：“飞刀门的飞刀并不止这一柄，为何竟会为了一柄飞刀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找？”
　　石杰看了林若欢一眼，微笑道：“因为飞刀是飞刀门象征，丢了并不是大事，但若是有人用飞刀做坏事，损了飞刀门的名声却是大事。”
　　林若欢听后认真地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石杰看着手中的飞刀，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还是出事了，我才到青霄城不过两天，又有人死在飞刀下。”
　　苏玄夜道：“你查了这么久，可曾查到一点关于飞刀被盗的线索？”
　　石杰想了想，道：“三个月前，飞刀门在岩城的山庄被人闯入。那座庄子和这桃花堡一样，只是飞刀门的一个别苑，平日里人并不多。当日潜入山庄的人虽然只有三个，但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没有杀人，却盗走了摆在兵器堂内的三柄飞刀。”
　　林若欢道：“这么说来，他们去山庄本的真正目的就是盗取飞刀。”
　　石杰点点头，“但因为飞刀对飞刀门而言如同圣物一样，所以门主十分重视，又不愿这件事被人知道，便派我暗中调查此事，而且也要求我一定要寻回飞刀。但我追查了这么久，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林若欢问道：“你刚刚不是说，飞刀在白曼城出现过么？”
　　石杰点点头，“半个月前在白曼城里，有一个叫做楚无双的女子死于飞刀，我查过她的身份，她的父亲是白曼城里有名的盐商楚万福，她从来不曾与经结怨。我追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久我便跟随着那个凶手的行踪到了青霄城，谁知才一到青霄城，我就失去了这唯一的线索。”
　　林若欢一怔，低声道：“盐商？”她想起了云梦裳，云梦裳也是死于飞刀，也是与贩盐有关，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苏玄夜看她一眼，道：“盐商怎么了？”
　　林若欢摇头道：“没事。”
　　苏玄夜望向石杰，道：“会不会是飞刀门的仇人，为了破坏飞刀门的名声，故意偷了飞刀杀人嫁祸？”
　　“门主最初也有些怀疑，所以也在暗中调查，岩城山庄的线索实在太少，我们只知道那些人身手了得，却完全猜不出来他们是些什么人。”
　　林若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玄夜又开口道：“石大侠整晚不睡，就是为了等我们来，告诉我们这个？”
　　石杰摇摇头，道：“不是。”
　　“哦？”
　　石杰望着他，轻轻笑了笑，“我等你们，是因为我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我只想请你们尽快查出凶手，还飞刀门一个清白。”
　　苏玄夜笑道：“难道飞刀门也在乎这些？”
　　石杰摇头道：“不是飞刀门在乎，而是我在乎。我从不杀人，但我打造的飞刀却不知道已杀了多少人，所以我不愿意不该死的人死在我的飞刀之下。”
　　看着石来认真而淡定的神情，苏玄夜不由得心生佩服，道：“但我们却未必有能力查出真凶？”
　　石杰定定地望着他们，道：“若连你们都查不出来，我还能指望谁？”
　　苏玄夜笑了笑，“石大侠你如此看得起我们，我就算想推辞，也推辞不掉。”
　　走出桃花堡，已是二更天。
　　映月湖畔夜风轻拂，桃树枝头的花瓣在风中徐徐摆动，带着一种绝尘空灵的姿态零落，月光之下更显凄美。
　　林若欢问苏玄夜：“你觉得石杰有没有说谎？”
　　“你认为呢？”苏玄夜不答反问。
　　“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说谎，但是有两件事十分奇怪。”
　　“哦？”
　　“第一，飞刀门飞刀丢失，这本是飞刀门内的事情，依照常理，他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苏玄夜道：“你的意思是，他有推托责任之嫌？”
　　“第二，他虽然是飞刀门的妙手神匠，但为什么今天晚上等我们的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竟然连问都不问就肯定了我们的身份？”
　　苏玄夜笑了笑，道：“这一点我也觉查到了，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曾说起我们的身份，而他竟然也不问，甚至十分肯定，所以我猜他一定早就见过我们。也许，就是在今晚的宴会上。”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凶手？”
　　“不，他不是凶手。”
　　“哦？”
　　“你可曾注意到，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吐息十分不稳，所以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武功的人。而今晚的凶手，却是个高手。”
　　“如果石杰没有骗我们，那么那个凶手就太可怕了。”
　　“可怕？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么？”苏玄夜笑了笑。
　　“我当然会害怕，而且我害怕的事还很多。”
　　苏玄夜笑了笑，道：“你对这个凶手有什么看法？”
　　“先不论他潜入岩城山庄偷盗飞刀之事，就今日在青霄山庄内的事情，就足可见他是个十分冷静有心机的人。”
　　“哦？”
　　“第一，青霄山庄的守卫十分森严，他绝不可能在宴会之后才潜进青霄山庄，他一定早在宴会开始之时就混进了青霄山庄；第二，今天参加晚宴的那此客人里，有许多高手，她们平日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比常人更加警惕，如果凶手稍微露出一点马脚，所以他一定很冷静；第三，他的时间算计得很准，发刀也很准，我猜想他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时间和萧灵羽就坐的位置。”
　　苏玄夜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也许他杀了人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大厅里。”
　　林若欢笑了笑，道：“也许凶手是此次来参加招亲大会的人？她很有可能是为了抢城主夫人之位而将她杀了，若是有人想做青霄城的城主夫人，萧灵羽刚好是个十分厉害的对手，不是么？”
　　苏玄夜笑道：“若有人想当青霄城的城主夫人，第一个要杀的岂非是你？我若是真想娶亲，最有可能娶的岂非是你？”
　　这句话本是调笑的话语，但林若欢却愣住了，这句话就像是一把记忆的钥匙，突然间打开了一扇大门，然后很多记忆瞬间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无法阻挡。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和苏玄夜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曾经对她说，将来我长大了就娶你为妻；她记得他还说过，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虔诚无比，信誓旦旦。而她把那些话都记得牢牢的，每一句都深深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