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18、检验尸体

　　汪家的墓园很大，园里有数十座坟墓，都修得极为漂亮。其中有一座坟，土的颜色稍深，是座新坟。林若欢看着那座坟，那墓碑前还摆着祭品，想来这汪月城经常来看望她。
　　汪月诚对着下人说了些什么，那下人便开始挖掘那座新坟。不一会，漆黑的棺木便露出来。
　　打开棺盖的时候，林若欢盯着棺木里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棺材里的楚无双的尸体已经腐烂，发出一阵恶臭，只看一眼，林若欢就忍不住想吐。
　　看着棺材里的楚无双，汪月诚扭过了头，眼睛已有些湿润。楚亦寒也怔怔地盯着那具尸骨，虽然没能落泪，那眼神却十分凄凉。
　　林若欢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有人拉住了她，一回头，对着苏玄夜肯亮的眼眸，他笑了笑，道：“检查尸体这种事，我比较在行，让我来吧。”
　　说着走过去拿起一边的工具，然后开始检查尸体。
　　楚无双的内脏和肌肤都已无法检查出任何线索，头骨和身上的骨骼没有任何损伤，但喉咙的骨骼有有裂开的迹像，看得出来伤口在咽喉，按照石杰的说法，她是被飞刀射杀，那么应该一刀封喉。她的指甲开始剥落，但几个指甲缝里竟然有淡淡的水渍。
　　苏玄夜一边检查尸体，一边道：“咽喉和心脏是人身上最要命的地方，但使飞刀的人都知道，射心脏比射咽喉要简单得多。她的伤在咽喉，所以，可以推断杀死楚无双的人不仅是个暗器高手，而且内力也很深厚。”
　　林若欢站在他身旁，问道：“有没有中毒的迹像？”
　　苏玄夜道：“暂时看不出来，从脖子上的伤痕看来，的确是死于飞刀。”
　　林若欢深深地叹道：“看来这个凶手，的确与杀萧灵羽和云梦裳的凶手有关。”
　　苏玄夜道：“但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云梦裳和萧灵羽都是被射中心脏，而她的伤口却在咽喉。”
　　林若欢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道：“这件案子好像很麻烦。”
　　苏玄夜笑道：“这天下不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么？”
　　林若欢看着他的笑脸，有些恍惚，她明显地感觉到苏玄夜变了，他看她的目光不再闪躲，跟她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犹疑。她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玄夜却不再看他，而是扭头望向汪月诚：“你可还记得她临死时的情景？”
　　汪月诚轻轻抬眼，目光里充满了伤感，他张了张嘴唇，道：“记得，那情形，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和震颤。
　　旁边的人都没能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汪月诚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口道：“那日我与无双约好在城东郊外的仙人溪边赏花，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很久她还没有来，所以有些担心，于是循着回城的路去找，却不料竟在翡翠湖边看到她，她躺在湖边，身上沾满了鲜血，咽喉上插着一柄飞刀。”
　　“那湖畔就只有她一个人？”
　　汪月诚点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楚亦寒定定地望着林若欢，道：“你一定要帮我查出真凶。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万死不辞。”
　　林若欢淡淡地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查出真相的。”
　　苏玄夜看着她对楚亦寒如此坚定的表态，忍不住开口道：“但如今我们的线索都断了。”
　　林若欢看他一眼，道：“总能找到线索的。”
　　苏玄夜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五人一起离开了墓地，回到大厅里，林若欢正要起身告辞，汪月诚却道：“林姑娘和小月姑娘是为了调查无双的死因而来，我无以为报，不如同苏城主一样，先在寒舍住下，也免得住在客栈人多嘴杂，不安全。”
　　听了这话，楚亦寒也道：“是啊，这样的话，出入也方便得多。”
　　林若欢想了想，正想拒绝，苏玄夜朝她笑道：“汪公子一番美意，你难道想拒绝？”
　　连苏玄夜都这么说了，林若欢只好点头应允。

　　汪家的庄园很大，园内的布局十分复杂。林若欢住在后院的西厢，据楚亦寒说，西厢全是客房，而且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西厢的游廊前是一片湖泊，湖畔种满了垂柳，绿荫森森。湖里栽满了荷花，此刻已露出几个白色的骨朵，在一片碧绿之中，显得份外幽美。
　　半夜，林若欢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见萧灵羽站在她床前，一身白衣，眼睛血红，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但她一个字也听不到。突然之间，萧白羽的胸口插了一把飞刀，然后朝她床上倒下来，林若欢吓得从梦中惊醒，看了看窗外，离天亮似乎还有一段时间。她再无睡意，只好睁着眼睛看着从窗外照到房间里的一片月光，过了许久，她索性起身披衣，走到外面。
　　林若欢朝着湖边的游廊走去，一边走一边借着月色欣赏着这园中的美景。月正当空，大片的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波光流离。然后她就看到一团凉亭里有一团黑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若欢走过去，才看清那团黑影是楚亦寒。
　　楚亦寒显然吓了一跳，全身一震，回过头看到是林若欢，才放下心来，然后笑起来，道：“我觉得今晚的夜色很好，所以想叫你出来一起观赏，但想了一个晚上，却没有想到什么理由。”
　　看着楚亦寒困倦的表情，林若欢不禁怔了一下，然后失笑道：“你在这里想，不如直接去叫我。”
　　“但我又担心你早已睡着了。”楚亦寒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
　　“不如我带你出去走一走。”
　　“好。”
　　楚亦寒正在站起来，又皱起眉头，道：“还是算了，这段时间白曼城里不太安稳。”
　　“不太安稳？”
　　“据说近段时间，白曼城闹鬼。”
　　“闹鬼？”
　　楚亦寒点头，道：“据打更的更夫说，有一天晚上三更过后，他正准备回家，却突然看到一行服装怪异的人，他们提着白色的灯笼，一个个生得青牙铜面，还抬着棺材，他当时吓得话都说不出了，治了半个月才又开始说话，现在都不敢晚上出门了。”
　　林若欢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何还一个人跑出来？你不怕鬼么？”
　　楚亦寒的脸有点白，但还是十分坚定地说道：“我当然不怕。”
　　林若欢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道：“既然外面有鬼，我们就在这园子里坐坐吧。”
　　楚亦寒想了想，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坚定地说：“其实你若是嫌这园子里闷，我们可以出去。要是真的遇到了鬼我挡着，你先逃。”
　　林若欢不禁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你听说过我么？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武功不错？”
　　楚亦寒道：“可是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打不过鬼的……”
　　林若欢淡淡一笑，道：“算了，我也不想出去。”
　　楚亦寒怔怔地望着林若欢的笑脸，突然道：“你若是笑起来，一定很美吧。”
　　“我不是一直在笑么？”
　　楚亦寒摇摇头，道：“你的脸上虽然有笑意，但你的眼睛里却满是忧伤。”他直直要注视着林若欢的眼睛，说：“我从来没有碰见过一个人，眼睛里能装得下这么多悲伤的。”
　　林若欢一怔，然后缓缓低头不再说话。
　　楚亦寒见林若欢这样，以为她恼了，忙道歉，“对不起，我是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林若欢朝他笑了笑，轻叹一口气，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说得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地笑过了。”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没有生气，好像楚亦寒无论说什么话，都无法让人讨厌。因为楚亦寒身上有一样东西，是她和苏玄夜没有的。楚亦寒是个真正懂得快乐为何物的人，所以他活得十分自在，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有让人快乐的地方。而她和苏玄夜，却是为情所困，而且被困得太久。
　　林亦寒盯着她：“为什么？”
　　林若欢苦笑道：“因为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忘记要怎么笑了。”
　　楚亦寒盯着她，十分认真地说：“笑是一种本能，怎么会忘记？”他笑了笑，道：“你有没有试过，当你遇困难时，只是笑一笑，这件事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林若欢望着他，却不说话。这时园中的荷池里传来一片蛙声，林若欢专注地听着，突然失笑。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话很可笑？”
　　林若欢摇摇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以后若是碰到困难时，一定会先对自己笑笑。”
　　楚亦寒愉快地笑起来。
　　林若欢听着蛙声，突然叹息道：“好像快到夏天了。”
　　“你喜欢夏天？”
　　林若欢摇头，道：“我喜欢冬天。”
　　“冬天？”楚亦寒道：“为什么？”
　　为什么？林若欢想了想，也许因为她到青霄城的时候正是冬天，也许因为每年的冬天苏玄夜都一定会留在青霄城里。她朝楚亦寒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寂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喜欢雪。”
　　楚亦寒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深沉，道：“我姐姐也很喜欢雪。”楚亦寒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姐姐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是谁这么狠心，竟然下毒手杀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向纯净的眼瞳里竟闪过一丝憎恨的目光。
　　林若欢盯着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但是我想你姐姐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而难过，她一定希望你永远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