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19、仙人溪畔

　　和楚亦寒聊着聊着，不觉天已明。
　　林若欢看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正要起身，却突然感觉背上一沉，她微微扭头，发现楚亦寒后背靠着她，竟然已经睡着了。林若欢不觉失笑，她遇到过不少人，但像楚亦寒这般少年心性的，却实在少见。但跟他在一起，心里却十分轻松，没有跟太子在一起的压迫感，也没有和苏玄夜在一起的沉重。这么想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凉风吹过荷塘，片片荷叶微微摆动。
　　苏玄夜清晨起床经过游廊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副情景：林若欢和楚亦寒背靠背坐在游廊边上，好像都已睡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轻风吹过，两人的衣袖在微风中微微摆动。
　　苏玄夜看着林若欢脸上的笑容，那笑容虽然极淡，却极为轻松，不像和他在一起时，无论怎么笑，那笑容里却总有一抹忧愁。原来没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如此快乐。他轻轻走到林若欢面前蹲下，静静地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庞，仿佛要将那张笑容刻在心底一般。过了许久，他伸出手指拂过她耳边的一缕发丝，苦笑道：“如果我离开你，你是不是会开心许多？”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听清。
　　说完这句话，他收回了手，然后缓缓起身，也不多看林若欢一眼，迳直离开了西厢。
　　吃早餐的时候，林若欢发现苏玄夜不在，细问之下才知道他应天香楼的白露姑娘之约去听曲，从汪月诚嘴里听到这件事，林若欢心下一沉，但却没有细问，依旧不动声色地喝着碗里的清粥，却已是食不知味。
　　吃过早餐，林若欢问楚亦寒：“你可知道仙人溪在哪里？”
　　楚亦寒不解，道：“你想去仙人溪？”
　　林若欢道：“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是既然你姐姐是在那里遇害的，我们去看看，敢许可以找到些线索。”
　　楚亦寒兴奋地笑了笑，但随即却摇头道：“你昨天一晚没睡，先回房好好休息，下午我们再去吧。”
　　林若欢淡淡地笑了笑，道：“大清早的，谁睡得着？我们先去看看，回来再休息也是一样。”

　　仙人溪是白曼城郊外的一个游玩胜地，翡翠湖是仙人溪里的一片湖泊，湖水澄澈碧绿，如同一潭翡翠，四周青山环绕，秀峰耸立，景色宜人。
　　楚亦寒将林若欢带到翡翠湖边，道：“这里就是翡翠湖，因湖水碧如翠玉而得名。”
　　林若欢抬眼四望，淡淡笑道：“的确湖如其名。”
　　这个时节，正是放风筝的最佳时机。
　　翡翠湖畔的青草地上，有许多年轻的男女正在放风筝，这些人里面，有富家公子，名门千金，也有山野村夫，贫家少女，这种时候他们似乎已经没有身份的差别，只是同样在享受着游玩的乐趣。他们脸上绽放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对生活的热情和对幸福的满足。
　　林若欢看着他们，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她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他们那样愉快地享受着自然美景带来的快乐，也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身边的美景，就连春天已经过去，她都浑然不知。
　　徐徐的风带着风筝飞向广阔的天空，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林若欢轻轻吸了一口气，望向楚亦寒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楚亦寒笑道：“我听说青霄城风景如画，不知道比起这里如何？”
　　小月道：“若单说这溪人溪的风景，的确不错。但要与青霄城比，却还差了一大截呢。”
　　楚亦寒道：“这样看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到青霄城里看一看。”
　　小月笑了笑，道：“你如果想去，等查清这件事，可以和我们一同回去。到时候，叫你见识一下青霄城里冠绝天下的美景。”
　　林若欢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在翡翠湖畔四处观察。这时湖面漂来一艘渔船，摇船的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样子似乎打渔多年。林若欢心下一动，对着船夫道：“大爷，能否借你的渔船载我们到湖心看看？”
　　船夫抬眼看了林若欢一眼，目光定在她手中的一碇银子上，立即喜笑颜开，道：“当然可以。”
　　于是三人上了船，船夫摇着船载着他们向湖心划去，他一边划一边道：“你们别看这翡翠湖美，但是一到了晚上就闹鬼，很多渔民在这湖上丧命了呢。所以一过午时，我们就该收拾着回家了。”
　　林若欢坐在船头，听到这话皱了一下眉头，突然想起在茶馆里碰到的那个渔家女，她父亲似乎也是无故死去。“闹鬼？”
　　船夫道：“据说这里的鬼还不止一个呢，有个住在仙人溪附近的渔失，曾经亲眼看到这湖面上晚上有鬼怪出没，一个个白衣青面，很是可怕，他们在湖面上飘了一会，就突然消失了。”
　　小月轻笑道：“这世上哪有鬼怪，肯定是有人假扮的。”
　　船夫看她一眼，道：“你若是真的看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楚亦寒也道：“鬼怪这事，我也相信的。”
　　小月白他一眼，道：“难道你见过？”
　　楚亦寒摇头：“但我听说过，白曼城晚上也闹鬼的，有人亲眼见过。”
　　林若欢观察着翡翠湖四周的山峰，那些山峰大都相似，并无特别。林若欢细细地看着那些山峰，心里却已有了头绪。她已经可以断定，白曼城里的鬼和这翡翠湖的鬼应该是同一伙人，他们之所以会消失在翡翠湖面，必定是与四周的山峰有关，这些山峰，必定有一座藏着极大的秘密。
　　楚亦寒看出林若欢表情不对，问道：“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林若欢摇头道：“没有。”
　　小月道：“我们这样找实在太盲目了。”
　　林若欢笑了笑，道：“你们不要老想着找线索，这里风景如此之美，应该好好欣赏一下。”
　　楚亦寒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想着查案，却忽视着这些美景呢。”

　　回到汪府，林若欢吩咐小月不要让任何人叫她，迳直回了房间休息。
　　傍晚小月拿了饭菜到林若欢房间，见她仍然熟睡不醒，正要去唤，汪月诚却突然来敲门。小月出门道看着汪月诚，好奇地道：“有事么？”
　　汪月诚轻轻笑道：“没事，我只是见林姑娘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里休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大夫？”
　　小月轻轻笑道：“多谢汪公子，我家小姐没事，只是有些累。”说完她正要进房，却见汪月诚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汪公子还有事？”
　　汪月诚犹豫一了下，开口问道：“我想问一下，你们可曾找到什么线索？”他的眼神有些急迫，似乎对这件事十分紧张。
　　“你很在意我们有没有线索？”
　　汪月诚道：“因为此事有关无双，我……”
　　小月没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我们还没有任何线索，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家小姐既然已决定要查清此事，就一定能做到。”
　　汪月诚点点头，道：“对不起，是我太过急切了。你们好好休息。”
　　小月微笑应声，然后回了房间。
　　她回到房间时，见林若欢已起身。
　　林若欢坐在桌边问道：“刚刚有人找我？”说着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汪月诚，他好像很关心我们调查的情况。”
　　林若欢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叹息道：“他对楚无双的这份情意，真教人佩服。”
　　小月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和忧伤，忍不住道：“若是你愿意，这世上愿意为你付出真情的人多的是。比如楚亦寒。”
　　林若欢皱了皱眉头，道：“我只当他是朋友。”说着低下头认真地吃饭。
　　小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抬眼看到楚亦寒正朝这边走过来，于是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到。”
　　林若欢扭头，看到楚亦寒走进来，微微皱眉，也不说话。
　　小月朝楚亦寒道：“你成天往汪府跑，这汪府都快成你家了。”
　　楚亦寒笑道：“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林若欢抬头望着他，本来准备让他回去，可是看到他英俊的脸上神采飞扬的笑容，想好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地道：“我若是有事需要帮忙，会去找你的。”
　　楚亦寒道：“我怕你找不到我，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小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道：“你就不怕来的路上碰到鬼？”
　　楚亦寒道：“白天不会有鬼的。”
　　林若欢盯着他，道：“但今晚我却要去找鬼。”
　　楚亦寒先是一惊，然后愣愣地盯着林若欢：“找鬼？”
　　林若欢道：“你今晚可否带我去闹鬼的那条街？”
　　楚亦寒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发白，但仍旧点头道：“好。”
　　林若欢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感动，道：“你不怕么？”
　　楚亦寒笑了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二更天，林若欢和楚亦寒出了汪府。明月夜，街道上十分冷清，几乎不见人影。
　　“你确定是这里？”
　　“嗯，好几个人都说在这里见到鬼了。”楚亦寒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若欢停下来望着他，洁白的月光撒落在他脸上，如是不是配上这副紧张的表情，应该是十分英俊的，一点都不输苏玄夜。但是看着这张脸，和看到苏玄夜的脸，心情却完全不同。林若欢道：“你先回去吧。”
　　“我不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楚亦寒说得很坚决。
　　林若欢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而就在这时，从一条小巷子里窜出来了一群人。林若欢眼尖，将楚亦寒拉到一堵墙后面，示意楚亦寒别出声。
　　借着明亮的月光，林若欢将那群人看得十分清楚，那群人穿着洁白的衣服，戴着古怪的面具，提着白色的灯笼，而且还抬着三面棺材。那几个抬棺材的人都十分强壮，而且他们的脚步十分轻盈，但他们抬着棺材似乎十分吃力，因为有几个人额头上已滴下几滴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一行人走得很快，几乎才一瞬间，已过了大街。
　　楚亦寒已吓白了脸，“那……是鬼吧……”
　　林若欢没有理他，而是跟了过去。
　　楚亦寒拉住她，道：“你不怕么？”
　　“你真的认为他们是鬼？”
　　“不是鬼难道是人？”
　　“你听说过鬼有影子么？”
　　楚亦寒怔住。
　　林若欢又道：“你再仔细看看，他们不仅有影子，而且还在流汗，鬼会流汗么？”
　　楚亦寒吞了吞口水，“既然他们不是鬼，为何大半夜抬着棺材？难道他们家乡的风俗是晚上送葬么？”
　　“那棺材里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
　　“那抬棺材的大汉身材强壮，但看得出他们十分吃力，什么人能得到让几个壮硕的大汉抬着都觉得吃力的？一头猪都不可能。”
　　“那棺材里会是什么？”
　　林若欢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天已经很晚，白曼城的城门早已关上。
　　但那群人过了大街，眼看已到城墙脚下，就在一瞬间，他们已移动身形施展轻功轻飘飘地掠过了城墙。一行白色的身影抬着棺材在高中一掠而过，如同一群索命的鬼魂。楚亦寒看得心惊胆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若欢站在城墙之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城墙，一句话也不说。
　　楚亦寒道：“我们要继续跟么？”
　　林若欢摇头，“不用。”
　　“为什么？”虽然心里不愿意继续跟着，但看林若欢的样子，却好像对那行人十分好奇，所以楚亦寒忍不住问了一声。
　　林若欢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办法出城么？”
　　楚亦寒有些沮丧，道：“对不起。”
　　林若欢不解，“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很想查清楚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
　　林若欢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很久弯起唇角笑起来，道：“你先回去吧。”
　　楚亦寒瞪大眼睛，“你不回客栈么？”
　　“我还有事做。”
　　“我可以陪你。”
　　林若欢看了看丈余高的城墙，道：“你怎么出城？”
　　“我会想办法……”
　　“不用了。我有办法出去。”说着轻轻一跃，人已翻身上了城墙。她站在城墙上对楚亦寒招了招手，然后飞掠而去。
　　看着林若欢洁白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楚亦寒只觉得自己很无能，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站立了许久，才回头望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