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危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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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摆架子，国王那么简朴一好人，哪惯出他这么多毛病。“请宽恕我的无礼，亲王殿下。”
几个月不见，乔治一点长进也没有，极要面子。“你变得更邋遢了。”乔治指我身上的线头碎布。
我对他最后一点担忧终于殆尽，有功夫挑剔我，大概还没走到太坏的地步。“又缺什么，殿下？”他三天两头找我买东西，男装女装什么都要，他买得勤快，我倒不好意思卖。
“我只不过来看看，店铺垮了没有。”
“托您的福，店铺生意兴隆。”我弯腰谄媚，乔治反而一脸的不耐烦。我算看明白了，这二世祖就喜欢别人不待见，没事找抽型。可巧，我正好不待见他。“等会等成衣店客人走了，我再亲自招待您？”但是我待见他的钱。
“卢卡斯小姐。”刚想甩袖子退下，亲王殿下发话。这可不得了，我还是头回听他叫得如此正经。
“是的？”被吓住，那些虚态也不做，我昂起头，狐疑地看他。
“我将雇佣你为我的新裁缝。”乔治趾高气扬，拿鼻孔对我。
我慢慢眨几下眼，理清思路。乔治的表情，每当心中不十分确定时，就不拿正眼看人，这姿态，好像还有拒绝的余地？我故作沉默，乔治有些焦躁，偏不好表现，干脆看也不看我，把头偏向一边。我放心了，他比我紧张。
“我手艺不好，做不了你的裁缝。”眼看他有发飙的趋势，我赶忙说：“但是我可以为您单独设计样式？”
乔治脾气没有发出来，暴躁地在房里踱了两步，才说：“可以，那你跟我走吧。”
“去？”我等着乔治把话说完。
“温莎。”他一锤定音。
“为了？”不知是不是同皮特待久的习惯，我喜欢把事情一次性问清楚。
乔治皱眉，不明白我干嘛问。“我的衣服。我的裁缝在那里。”
我绽开微笑，尽量小心地继续问：“我能在什么时候之前回来？”
“晚餐之前。”乔治失去耐心，打头往外走。我在后头咧开嘴笑得兀自灿烂，开玩笑，长这么大我还没进去过温莎呢。
古堡的样子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始建于11世纪。别说在现代，即使在创建历史的今天，也属于古董式的建筑群，拥有白金汉宫，威斯敏教堂等等，都比不了的历史厚重感。它的外观迥异于现今流行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在英国遗留下来的大型建筑中独树一帜。莎士比亚曾为这座古堡写过一个剧本，并在此首演。剧中莎士比亚为了搏女王欢心，这么写道：“去，去，小精灵！把温莎古堡内外搜寻：每一间神圣的华堂散播着幸运，让它巍然卓立，永无毁损，祝福它宅基巩固，门户长新，辉煌的大厦恰称着贤德的主人！”虽有哗众取宠的嫌疑，我却知道这是莎士比亚式的预言，并且语言成功。
我屏住呼吸，不遗余力地把将美景刻入脑海。乔治大约不适应我沉默寡言，好几次回头查问我好不好。温莎古堡经过漫长的扩建过程，才有后日那样辉煌的美丽，眼前的温莎与后世相比大有不同。
“殿下，那是什么？”马车渐渐驶进古堡群，我指着中央一座建筑问。
“炮垒。”
“噢。”古堡不仅是享受的居所，还是抵御外敌的堡垒。只不过炮垒巍峨立于中央高岗，如此刚硬朴素，有点扎眼。
“怎么？”乔治敏感地问我。
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古堡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华丽。”
事关美艺，乔治显出相当大的兴趣出来：“怎么说？”
“我不知道，这里同伦敦其他建筑不一样不是吗？”乔治没有回答，他打量四周，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
被乔治雇佣的日子不算难过，虽然来回颠簸，但温莎古堡内有太多可以补偿我的有形资产，光看一眼就能销魂一个星期。乔治对我的服务大概是满意的，为此特地留我享用皇室的晚餐。
“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也在吗？”我承认自己很没出息，一想要同两位英国地位最高的人吃饭，十分紧张。和乔治接触相比，我更在乎那位兢兢业业的国王陛下，他的确是少有地好国王和好男人。
乔治受不了我的孬样，明明白白地鄙视我说：“当然。”
“他们不会反对同我这样身份的人同桌吃饭么？”好吧，我得承认，多少还是深受旧式教育的影响。
“谁会在乎一个裁缝的身份。”
乔治的说法并没有为我降低多少压力，晚餐吃得战战兢兢，好在大人物都不怎么说话。传说中病重的国王陛下，看上去挺正常，不只是没有到发病的时候，抑或已经康复了？
苏菲亚皇后整顿晚餐都在细心照料国王陛下，晚餐近末，总算能分神同我说话。她矜持地朝我微笑，边用餐巾按掉嘴边的油渍，边说：“卢卡斯小姐，我听说……”
“你，你，万恶之源！你！”安静用餐的国王突然指着乔治的鼻子，一通臭骂。他面目狰狞地朝自己的长子扑过去。失去控制地国王力气惊人，他徒手提起乔治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然后猛地把乔治推到墙上。
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闹剧。王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阻止事情恶化。“噢，陛下，陛下，你不能，请您赶快住手！”仆人很快醒悟过来，把国王架住，紧接着卫兵也冲进来。乔治刚逃脱国王疯狂的举动，倒地大咳不止。在一旁只顾惊叫的女仆，终于记起自己的职责，一窝蜂的冲上去安抚乔治。短短数秒的时间，场面变得混论不堪。
御医乔治•贝克爵士很快赶来，并检查了国王的身体状况，然后确诊说：“陛下目前精神完全错乱了，比以前更加亢奋。”国王的眼睛好似黑醋栗果冻一样，他脸上青筋暴起，声音十分骇人，不说到精疲力竭绝不住口……而且还一边说一边口吐白沫。
我隐约听见，国王用沙哑且几乎无法辩听的声音喃喃道：“我这是神经紧张，我没病，我就是神经紧张。要是你想知道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就是神经紧张。”
等国王被七手八脚抬回房间时，皮特也出现在温莎。他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我，尾随一众仆人上楼。我呆立在一楼，听着王后的哭声远远飘来，心想：他真的疯了。和我一样，遗落在大队人马后的还有乔治，他红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你还好吗？乔……嗯，亲王殿下。”眼见他挥走女仆，我走近他问。
他大呼口气，倒在背倚上，揭开领口，气息不稳地说：“叫我乔治。”
“也许你需要水，乔治。”刚刚国王可是狠恰他的脖子来着。
“这太典型了……”乔治没有回答我，自言自语道。
“什么？”
乔治突然跳起来，面对面跟我说：“典型！即使疯了，还记得自己的长子是……万恶之源？哼！”他冷哼一句，“他从没觉得我好过。爱德华那家伙，在他眼里不知比我强上多少倍！”
“乔治……”我没想到他会告诉我这些。
“上周，”他鼓着眼睛，想要我清楚听他说些什么，“他竟然抱着弗雷德里克失声痛哭，对我，从来都不假辞色，即使对那个威廉•皮特，也爱护有加。”
“乔治。”
“这就是他做的，一直都是这样。我是他不学无术的长子，从来都没让他满意过……”
“乔治！！”我提高声调，企图以这种方式制止他的喋喋不休。他瞪大眼睛，怒目而视，并不甘心被打断。“抱歉，”我和缓声音说：“乔治，你在做什么？你的父亲生病了，你也生病了吗？楼上的老人正受病痛的折磨，而你一个健康人难道还要浪费时间抱怨？你父亲需要你。”
“不！”乔治被惹恼了，“他从没有需要过我！”他戏剧化地指控自己的父亲。
“从没有需要过我是什么意思，拜托乔治，不要……”原本准备说不要孩子气，我临头改口道：“妄断你父亲的想法。你是他的长子，他的希望，他也许对你过于严厉，但并不代表他讨厌你。”眼见乔治又要继续辩驳，我意识这将不休止下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好吧，他不爱你。那又怎么样？”我顿了顿，“乔治，那么你就什么都不做了吗？任你的父亲，全英国最有权势的男人讨厌你？做些什么，让他觉得爱你是值得的。”
乔治权当我胡言乱语，倒回沙发上，重新摆出一副颓废的样子。“怎么做？”
我想想，回忆不出来乔治曾做过符合身份的体面事，只能尽力安慰：“也许你所做的并不是你父亲所擅长，并且赞成的。你有你所擅长的事情，展示给他看。”
“擅长？什么？我多么擅长挥霍财产？多么擅长搭配服装？还是和女人调情？”他对我的说辞不屑一顾。
有时候，安慰人实在是项技术活。“不，嗯……你擅长的事，是，完全和你父亲所干的相反的事情！”乔治瞪我。“你的父亲是个简朴的国王，他恪尽职守治理这个国家，你完全和他不一样，乔治。你的未来是做一个好的统治者，证明你是个有决断有魄力的领导，你不像你的父亲那样保守。你放荡不羁，并不墨守成规，也许，你可以给英国带来不一样的气息。就像你的父亲同你的祖父不一样，你不必遵照你父亲为样板。”
乔治的脸色初霁，终于不再怒气冲冲急于同我辩驳，沉默思考，似乎再想着可行性。我松口气，也躺下，我也喘喘吧。时间在沉默中渐渐流逝，我开始怀疑，乔治到底是沉溺于思索，还是睡着了。
“乔治？”
“谢谢你的建议，卢卡斯小姐。”乔治从自己的世界回到现实。
“你现在好了么？”我坐正，关切地问他。
他点头，没有正面回答，不过看起来不像先前那样狂躁。“我会派辆马车送你回去。”
“谢谢你，先生。”我立身，乔治也跟着站起来，双方彼此道别，我转身跟随仆人离开。“哦，”我想起件事，又折回来问：“我明天要来么？你知道，国王……”
“我会派人来接你。”乔治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我作出近似于和蔼的神情，我有点受宠若惊，于是赶紧点头离开。
回公馆之后，我命人煮好热牛奶，燃起客厅的炉火，等皮特回来好暖暖身子，要不然，我保证这么冷的天，他一定会灌下一大杯红酒。回房之后，我磨磨蹭蹭才上床，仍旧没等到皮特回来。因此，当听到楼下马靴踱步的声音，我胡乱披件厚外套就跳下床，直奔客厅。
“国王怎么样了？”皮特脸色不佳，大概冻着了。我忙拉他在壁炉旁坐下，汉斯适时奉上热牛奶。
“不好。”想也是。“皮特？”卸下寒气之后，他优雅地右手端瓷杯，眼睛盯着跳动地火焰，从回来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话。“也许我错了，但是皮特，你有没有想过，国王久病不愈的原因，是不是医生的缘故？”
皮特低头看了会空杯子，站起来，把它搁在壁炉上。“怎么讲？”他舒舒服服坐在远些的沙发上，偏头看我。
我换个坐姿，好让自己正对他说话：“你知道，现在西医并不高明，很多学科都不完善，更遑论几百年后都高深莫测的心理学神经科。也许医生开的药本身就有问题？”
皮特听后愣怔片刻，继而微笑着摇头：“你知道乔治医生是谁？”
“谁？”
“米尔纳子爵的舅舅，在克拉朋你看到的那个米尔纳子爵。”我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皮特笑容诡异，十分肯定地问我：“你认识他，米尔纳？”
我咬唇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很不幸，我认识他。去年他曾在浪伯恩给一个15岁的小姑娘写了首十四行诗。”原本还想说在那里还见到乔治，转念，乔治自己恐怕都不记得，实在不值一提。
“来。”皮特朝我招手。
以眼神询问，皮特只做不懂，坚持让我过去。我无奈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什么……”毫无预警地，皮特搂过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事？”
“累了。”他似孩子般，把头埋进我的衣服，深深呼吸。，全然不顾我已浑身僵直。
“嗯……”我一紧张就想说些什么，好打破这样尴尬地气氛。不过，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呃……皮特。十分有趣，你知道英国妇女地位有多不平等么。就连同样犯杀人罪，男人被绞死，妇女则被活活烧死。虽然都是死刑，嘿，烧死可比绞死痛苦多了……”说完我就后悔。简直对自己彻底失望，这个话题一点也没有更好，反而气氛被搅得更僵。不由想起曾看过的一部情景喜剧，男人为了搭讪曾问陌生女人，你是愿意被淹死呢还是被火烧死。这情景完全就像那样，令人羞愤欲死。
“嗯。”皮特继续闷在我肚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也没有要笑话我的意思。
“嘿，皮特。”
“怎么？”也许闷的时间太长，他侧过脸，继续圈住我的腰。
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得上床睡觉了。”静待几分钟，我听着他轻浅地呼吸，胸口酸酸涨涨，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想这个问题不须问，因为意识到另一件事：我大概喜欢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危机（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