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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生一梦·二 ...

  •   徐忠:“少爷,直接回去旅馆吗?”

      没人应声,徐忠也没再问,架着马车慢慢回去。在车上,徐则渊捧着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徐忠一早驱车回徐府,日子仍旧如常地过,没有因为走了一个赵迪有什么变化,更没有因为走了一批批的庚款留学生有所变化。

      但徐则渊知道,一切有了不同,即使是在喧闹的街上,他也能听见这片土地上新的种子萌芽的声音,微小,不容忽视。

      圣诞节前,怀特先生结束了自己的任职合同,坐上邮轮回到了大洋彼岸的家乡。徐则渊去送别,仍旧只有他一人,汽笛声响,轮船伴随着海浪的声音远离岸边。

      怀特穿着黑色的西服,外套拿在手上,上身同色的马甲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徐则渊长了些个头,比起怀特还是差得很远。轮船要开时,怀特冲他招招手,徐则渊走到怀特身边,仰头看着怀特。清晨的光有种单薄而透明的亮,怀特背对着光,忽然极温柔地笑了下,从脖颈处取下自己的十字架,套在徐则渊的脖子上,又替徐则渊仔细地戴好放在外衫里。

      用中文结巴着道: “则渊,收好它,我的祝福与你常在,再见。”

      徐则渊看着怀特高大的身影走上甲板。这次徐则渊不忍看着轮船消失在海天之间,几乎是在汽笛响起的同时,转头落荒而逃。

      *
      除夕那天,徐父同徐则渊在暖阁偏房用了饭,徐则渊耐不住困。徐父让徐英,徐达,徐定三人陪着守夜。

      吩咐徐忠带着儿子回房睡觉,徐则渊一路上把双手拢在暖袖里。除夕的晚上没有月亮,但星星很亮,在天空中一下一下的闪着。徐则渊认了会星星。忽然想起在万里之外的赵迪,他的春节和除夕是怎样的呢?怀特先生应该到家了吧,黄先生近来的身体怎么样了?

      因为家中人少,同族的亲人也不多,徐则渊在这里的新年过得都很是平静,徐父照例会在初一给府里下人封赏。

      屋内的地龙和大炕烧的很暖和,徐则渊在被窝里蜷了会,便有了睡意,“忠叔,我自己睡就行,你把外面的灯留一盏,去跟爹他们一起吧。”

      徐忠给徐则渊掖了被角,又察看了遍火盆,窗户,掐灭燃着的其他几盏灯,只留一盏在外间。黑河自古的规矩,除夕的灯要燃一整晚。无论是多穷的人家都舍得今晚的油钱。徐则渊伴着微光沉沉睡下。

      徐忠放轻脚步带上门回了前院,府里除了家生子,其余长工也都放回家过年去了。

      半夜间徐则渊隐隐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只觉周身炙烤地厉害,睁开眼只见一片火焰在身周吞吐,浓烟扑鼻,呛得眼泪直掉。徐则渊刚下床,还没出内室,被大火逼了回去,隐约间听见鸟枪的声音和众人的呼救声。

      “爹,爹,忠叔,你们在哪儿?”徐则渊在火中寻不着出去的地方,死亡的恐惧吞噬着徐则渊的内心,惊惧地大声喊着,眼泪流了一脸。

      “渊儿,渊儿,你在哪里?儿子!”徐则渊隐约看见徐父拖着长衫在火场外大喊自己的名字,连忙大声着回应。

      “爹,我在这儿!爹!”

      徐父披着被子冲进火场,抱住站在边缘的徐则渊冲了出来。徐父身边此时只有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四个老仆,其余的仆从在火烧起来的时候早已经跑的没影了。

      徐则渊扒着徐父的脖子,嗓子被浓烟呛得发疼,止不住一阵阵地咳嗽。泪眼朦胧间喊了一声,“爹,”

      徐父压着徐则渊的头顶,压低声音,“渊儿,再忍忍,莫说话。”

      徐则渊还没松口气,见徐父面色凝重,又听北园库房处传来隐约的喊杀声,跟在徐父身后,压住嗓子,不敢发出声音。

      徐达在前面带路,府中南苑有个祖上建起来的池子,如今天至隆冬,池面早结了冰。枯败的残荷乱叶拥着在一处,在里面藏着就是靠着池子边也看不见。徐达下了池子,冰面随即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徐达定了会,随即缓缓坐在冰面上。等到声音停歇了,把徐则渊接下来放在一旁。一行六人藏在冰面上,幸而凉侗冬日寒冷,池上的冰层足够厚。

      “找到人没?大都统可说了,杀一个乡绅头子赏二十块大洋。”

      “谁知道他们人还在不在,刚才乱成那样,指不定跑到哪处去了。要我说,大火刚烧起来的时候就该先抓人,银子钱财又不会跑,抓住人才能问出他们钱藏在哪里。”

      “就是,这家的院子这么大,屋子看上去也气派,谁知竟是个穷鬼,除了些粮食旁的竟一点没有!呸,晦气!”

      徐则渊屏住呼吸,听着两人的步子声渐渐远去,狂跳的心还没安定下来就听冰面咯吱一声。没反应过来就让刺骨的冰水没了顶,下意识要挣扎。

      “唉,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什么声音?要不要回去看看?”

      最初的那人停顿了下,反而有些迟疑,“行,回去看看吧。咱俩也是倒霉,其他人都去找银子去了,就咱俩来这黑灯瞎火的鬼地方。”

      徐则渊隐隐听见那擂鼓般的脚步声又近了,强迫自己止住挣扎,好在六人相互间离得不近,徐父他们在冰面上还安全着,破碎的冰面上有衰荷败叶挡着。那两人在池边随意扫了两眼,徐则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下并未安定,见徐父,忠叔要过来。费着大劲举起冻僵的手臂向二人摇摇,又指了指上面。徐达,徐英按住二人。

      过了片刻,徐则渊忍住打颤的牙齿,耳边隐约听见岸上传来草叶的窸窣声响。

      “你这人真是什么毛病,非要再等这么一会儿。”

      “我这不是跟咱们大都统学的吗?上次也是这样,装着人走了,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那些老爷少爷就从躲着的地方出来了吗?”

      那人一巴掌拍在前一人后脑勺上,口中骂着,“你以为你是大都统啊,哪他妈都能钓到大鱼,妈的,这地方快把人冷死了,快走!”

      徐父听着岸上一人的跺脚声,后怕不已,探头朝儿子那里看去,只见得一片漆黑。当下就要去拉徐则渊,徐则渊摆摆手,又等了会才缓缓点头,好在池塘不深,徐则渊能勉强够到底,身上的棉袍子吸了水,贴在人身上,重重地把人往下拉。徐达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徐则渊拉出来,棉袍子下端淅淅沥沥地缀着水珠,没一会冻成一道道冰棱,徐英脱了徐则渊的身上的湿衣服,把人捂在怀里。徐则渊撑着一口气上了冰面,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天明,徐父隐约听见交战的武器枪炮与刀铁相击之声,这才上了岸。徐则渊半夜里发起高热来,模糊间,只觉初时极冷,后面又热的不行。脑袋昏昏沉沉的。

      凉侗虽然离凤城不远,但凤城里情况更严重些,等把凤城的乱子平了,李大帅的军队来时,匪徒早已抢完杀完了。凉侗的街上满是暗黑的血渍,被灭了满门的大户比比皆是。除夕是团圆之夜,聚得齐齐的一家人就这样丧命于刀枪下。

      徐府被烧毁殆尽,徐父珍藏多年的字画,瓷器,毁得毁,丢的丢,好在银钱大都存在丰泰银号里。徐父请了昔年为儿子看病的名医,喝了三日的中药也没见徐则渊烧退。没办法,带着徐则渊去了凤城的西洋医生处,吃了些特效药,总算把烧降了下来。

      徐则渊醒来时,看着一片纯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回去了吗,视线触及一旁的徐忠,徐则渊轻叹了声气,一时也分不清是欣喜还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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