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41、姑瑶之山

　　第四十一章 姑瑶之山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陟颜满脸写着震惊，深感不可思议却又不敢问，只死盯着畅觥。
　　畅觥笑的云淡风轻，说：“那时候大家都说我和若芜是仙草界的金童玉女，我也以为就是你们说的那样，直到若芜在婚宴消失，我竟然并没有觉得伤心或者生气，只是觉得大概她是有事耽搁了，所以就在门口等她，怕她回来找不到人。等了百来年，大概觉得她是不会回来了，洞庭仙子也说若芜是学了人的薄情寡义。那时的我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仙灵都对若芜不告而别的事愤愤不平，也不明白所谓的寡情寡义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入世想要看看人间是怎么样的薄情负心。在人间，见多了生老病死哀怨情仇，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我对她，我和她之间，只有亲情，大概是被身边的仙灵说的太多，我和她也都不懂情爱，才会以为这就是仙侣之间的情爱了。那日我借醉胡闹，是想要告诉你，千百年来，你痴守着我，我也在痴守着你。哪知道第二天起来你穿上裤子就不见了，急的我上天入地到处找你。”
　　陟颜羞的脸红，事实完全超越了他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畅觥从来都是喜欢自己的？还有那天晚上，畅觥不是把自己当做若芜，就是把自己当做自己，是自己笨，才傻傻的又是几百年都没有说出口，让畅觥又默默的守了自己几百年？陟颜恍如梦中，随起手抓起一把瓜子扔到海里，打晕了好几条沙丁鱼，让鲣鸟捡了去。
　　畅觥捧起陟颜红透的脸，柔声细语的说：“我从来都只会做你喜欢吃的菜，你可曾见过我做过若芜喜欢吃的东西？你从来的吃的，用的，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的家里乱的跟狗窝一样，也是我在收拾，你可曾见过我这样对若芜？”
　　陟颜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畅觥这么一说，他才回忆起，千年来，畅觥都是围着自己做这样做那样，还要被自己嫌弃。自己到底是有多笨才会认为畅觥喜欢若芜，还撮合他们？他傻傻的问：“我这算是近水楼天先得月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畅觥在他的额头印了下，说：“大概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陟颜依旧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突如其来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他一直看着畅觥，就怕他从眼前消失，美梦破灭。
　　畅觥好笑的看着陟颜，坏心思陡起，说：“姑瑶山下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跟你说了八百遍了，瓜子壳不准乱扔！”
　　姑瑶山？姑瑶山！
　　陟颜听到畅觥的责怪，本能的有点怕被责罚打扫卫生，一听到姑瑶山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他突然吓的魂不附体，怯懦的说：“我做错了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畅觥笑问：“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你该不会把姑瑶山下的房子拆了吧？”
　　陟颜越说越小声：“比这个还错的事。”
　　畅觥略感事情不对，以陟颜的脾气，就算把房子拆了，也不会这么乖乖的认错，到底是什么事？难不成是绑架了月老？还是捆了老君？
　　陟颜不敢看畅觥，埋着头说：“我，我把若芜骗进了姑瑶之山里。”
　　“什么！”畅觥站起身来，腿上的瓜子盘跌在地上，撒了一地的瓜子，秋千椅因为突然少了一个人而来回晃悠。
　　做了坏事的陟颜毫无底气的说：“我，我只是想让她感受一次空等。而且我看她心里有事，怕她不怀好意，又回来欺骗你。你又是一副原谅她，相信她的样子，我怕你又被她伤害。所以才……”说着又抬起头，说，“我跟她讲过，太阳下山之前你要是没到，就让她下山，别在山里过夜。她应该没事的吧……”
　　“没事个屁！”畅觥气的风度都没了，脏话也冒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陟颜被畅觥吼的小声的说：“昨天……”
　　畅觥拉着陟颜就要走：“以她的脾气，上次不告而别，这次就算是让站着等我等到化成石头她都愿意你信不信！”
　　被畅觥这么一说，陟颜也怕了。他之前以为若芜伤害欺骗了畅觥，不待见她，但也只是向惩罚她，并不想要怎么样。他骗她去姑瑶之山，也只是想让也空等一会，所以还特地叮嘱她不要过夜，太阳下山前就要下山。
　　姑瑶之山有诅咒，有约不来，先到之人就会被困在山里，再也不能出来。若芜不会真的这么傻吧？
　　陟颜不觉得后脊梁冒了虚汗，被畅觥拖着往外走：“去哪儿？”
　　“去姑瑶之山，如果若芜不在还好；如果真的困在山里，至少也给她一个解释，我也好当面替你向她请罪。”畅觥说着，已经拖着陟颜到了小院的向日葵花叶后，推开几根要倒不倒的篱笆，就到了姑瑶之山山脚下。
　　畅觥抬头看看正当午的日头，拉着陟颜便走进了姑瑶之山。若芜坐在山凹处的溪流边，不时的看向小径两头，终于看到畅觥出现在视线中，大喜过望，却又看到畅觥还拉着垂着脑袋的陟颜，向她走了。
　　她满心疑惑，又对陟颜略带敌意，站起身来。
　　畅觥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若芜摇摇头：“不知，一直在等你。”
　　畅觥又问：“太阳可曾下山过？”
　　若芜摇摇头。
　　畅觥撩起长衫下摆，直挺挺的跪下去，在若芜面前低头说：“一切皆因我起，畅觥愿受任何责罚，请求你原谅陟颜。”
　　若芜被畅觥接连串的动作弄的莫名其妙，又听到畅觥开口就为陟颜求情。大概猜到约自己到这儿的不是畅觥，而是陟颜。陟颜是想要让自己也尝尝有约不来的期盼与绝望吗？你们还真是会为互相着想。
　　若芜痛心疾首的说：“你就这么为他？就算他对我做了这样的事？就算我愿意为你永世困于山中，你都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你知道姑瑶之山的诅咒？”陟颜诧异的问，“知道怎么还不下山？”
　　陟颜心里无比的愧疚，他只是想让若芜空等，特意叮嘱她太阳下山之前要下山。他没想过她会一直等一直等……说起来，自己其实也是自私的，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希望若芜会在山里一直等畅觥，等到太阳下山，再也不能下山。这样，畅觥身边就只剩下自己了，若芜就再也不会伤害畅觥了。
　　若芜不理会陟颜，看着畅觥的头顶说：“我知道诅咒，却不愿意下山，是因为我傻啊。我想，要是你看到我愿意永世困在山里也要等你，会不会就原谅我了？可是，不是，你已经不是我的畅觥了。”
　　畅觥垂着头说：“若芜，你我之间，根本不是情爱。”
　　“呵！你是想说我这几百年来的执着，都是错的吗？我对你不是情爱那是什么？”若芜嘲讽道，“我对你不是情爱，那你对我呢？你对我也不是情爱？那你还愿意与我结为仙侣，是逗我玩的吗？你对他呢？那你对他又是什么？”
　　畅觥依旧垂着头：“我对你，是亲情，就像亲兄妹一样，就如你对我一样，那是依赖，不是情爱；我对陟颜，是千百年的痴守。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喜欢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不容易回来，你却告诉我，我们最开始就是错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若芜撕心裂肺的质问，随着一烟，化作一只水豚，“你看看我现在，我那时候出去，是想要为我们打造一份礼物。可是在路上误入结界，瘗玉埋香，只得临时附在这水豚上才得以保存元神。好容易挣脱了结界，我的原身已毁，只得变成现在这幅丑样。我被整个洞庭湖唾弃，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告诉我‘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吗？”
　　畅觥和陟颜被眼前的若芜惊了一跳，曾经风华绝代、自信风流的若芜，竟然变成了一只水豚，怪不得她闭口不言这几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现在没有比她自己更加厌恶自己的了。
　　“你看我现在，又丑，又肥，这一脸看破红尘老衲要普度众生闭门念经的表情，我受了这么多苦，你却告诉我都是错的？”若芜又化为人形，咆哮道，“别再心里同情我，可怜我！”
　　她已经可以窥视山中生灵的内心了？陟颜和畅觥不约而同的在内心想到。
　　才刚刚得到窥术的若芜还不能游刃有余的使用，没法选择性的窥视，所有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心灵都汹涌澎湃的扑面而来，逼着她照单全收。
　　她痛苦的捂着耳朵，拨浪鼓一样的摇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们不要说了！滚，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回过神来，畅觥和陟颜已经在山脚下了。
　　畅觥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泥。
　　陟颜看着姑瑶之山青翠如常，问：“畅觥，怎么办？”
　　畅觥说：“能怎么办？她被姑瑶之山选中，只要愿意成为山神，就可以出姑瑶之山了，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只是身为瑶草的她本来在天上云巅，突然跌落在地，成为丑陋的水豚，怪不得会性情大变，这样敏感多疑。”
　　陟颜说：“其实水豚呆呆萌萌挺可爱的，干嘛要有物种和外貌的歧视？”
　　“那以后给你做西瓜子不做葵瓜子了。”
　　“那不行，西瓜子难嗑！”
　　“好了，回家吧。”畅觥好笑道，转身看看快要西沉的太阳。
　　陟颜三步一回头的看着姑瑶之山的问：“那她怎么办？不管了？好歹曾经也差点成为你的仙侣。”
　　“那你要我怎么办？回去陪她？”畅觥问，“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不喜欢又何必耽误人家？她只是还没想通，等她真正遇到她命定之人，就会知道，她对我，其实只是一份家人的亲情与依赖。”
　　陟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畅觥宠溺的牵过陟颜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牵起陟颜的手，说：“你见着她又不待见她，这会儿又担心她？”
　　陟颜说：“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就像你说的，没那么大的仇。”
　　畅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姑瑶之山，说：“这大概就是她身为瑶草的宿命吧。”
　　陟颜被牵着，也回头看着姑瑶之山：“瑶姬未等出嫁就玉殒香消，难道天下所有的瑶草都不能出嫁吗？”
　　畅觥说：“大概要等瑶姬亲眼见到情爱的样子，这个诅咒才能打破吧。”
　　山脚下，夕阳把牵手的二人影子拉的老长，印在落晖下金黄的山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