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42、姑瑶之山

　　第四十二章 姑瑶之山
　　何稷不知何时拿出纸笔奋笔疾书，文不加点，洋洋洒洒扔了满地的草稿，和瓜子壳层层叠叠的躺在地上。他低头问道：“畅觥和你，都是男的吧？你们仙界对仙侣性别没什么要求？”
　　陟颜不以为然道：“你们人界龙阳断袖也多了去了。”
　　何稷说：“那不一样，作为妻子，还是只有女子的。”
　　“仙佛模样一般都是选择自己习惯的样子。你看虽然菩萨一副端庄女子的样貌，可是人家是王子，你总不能说菩萨是女子吧。所以你计较个什么？”陟颜皱了皱眉，扔了几片瓜子壳，又用小指头和无名指夹起一张写满字的纸看了看：“你这写字速度倒是可以，还能一边记一边润色比方出来，基本算是不用大修可以直接看了。”
　　“然后呢？你继续讲呀。”也是，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喜欢就好。于是，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何稷又埋着头追问。
　　松开手指头，一页纸从陟颜的指尖滑落在地，他说：“讲完啦，没有然后了。”
　　“！”何稷猛然抬头，盯着陟颜，“这个故事和若芜编造梦境什么关系？”这个故事头从到位都没又提到若芜编造故事的原因！
　　陟颜白了一眼何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说她的事？”
　　“你！”何稷自觉自己是上当了，而且这当是上的让人哑口无言。
　　陟颜从手里变出一壶茶，两个杯子，放在小几上，倒了两杯，端起一杯放在嘴边，说：“好了，我说完了，你说说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何稷抽动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你先说若芜为什么要编造梦境，不然小生不说！”
　　“你不说就算了。”陟颜不介意的回答道，看了满地的纸张，问，“你这写来干嘛的？”
　　何稷脱口而出，看陟颜不愿意说，自己蹲在地上收集之前写好的稿子：“当然是出书赚钱的。”
　　陟颜故作神秘的翘起二郎腿，说：“你这稿子，缺了关键的东西，大概没有书斋愿意要。”
　　何稷手上一顿，确实，这个故事缺了最关键又贯彻始终的东西。
　　瑶姬的果实，姑瑶之山的诅咒，瑶草的命运，瑶姬……散落在全文的这些东西，都是文稿里的漏洞。
　　陟颜看着何稷的后背，得意的小尾巴好像在身后摆动，又故意卖关子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被赶出来，我帮你完善你的文稿，定然让你的文稿大卖！”
　　“做个交换如何？”何稷活动了心思。
　　“不做！”陟颜简单利落的拒绝，“你不愿意说，里面那只猫也可以跟我说。”
　　何稷咬咬后槽牙：“反正他也能跟你说，你老来赖着小生干嘛？”
　　陟颜一脸赖皮：“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行！你厉害！何稷无可奈何，你们神仙都这么恬不知耻吗！便简单将自己四人进山后陷入梦境的事简单说了。最后还略有小声的问道：“你和若芜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若芜因为我们受伤了，这个不要脸的神仙会不会杀了自己几个报仇？
　　陟颜像是看出了何稷的担忧，拍着何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她还能把你们扇出来，说明还死不了。而且她自己就是灵芝仙草，要是快不行了，拔下自己的叶子吃了应该也没事。我这么光明正大的仙，不会暗害你们的。”
　　何稷对陟颜的神逻辑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若芜是灵芝仙草，本身都受了重伤了，吃了自己受伤的叶子还能救活自己？而且说好的正大光明不会暗家偷袭，能把你这快拍死我的手拿开吗？骨头都要碎了！
　　“按照你的说法，就是你家耗子打回原形，若芜就吐血了。”何稷点点头，陟颜又问，“你家耗子什么来路？”
　　何稷摊手：“没什么来路，就是一只普通的耗子。小生路过迷雾山顺手带下来的。”
　　迷雾山？普通的耗子？何稷啊，你怕是对普通有什么误解吧。你家耗子怎么看都不是家养的普通耗子啊。陟颜不敢恭维的扶额：“听说沅湘在迷雾山养了只耗子玩，该不会就是你家这耗子吧？”
　　何稷点点头，问：“你认识沅湘？”
　　完了，若芜惹了不该惹的神了！陟颜手上一愣，扔了瓜子冲进房内，把黍离翻来覆去看了仔细，连毛都一根一根的掰着看了个边。确认黍离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何稷一脸莫名其妙的跟在陟颜后面。
　　陟颜高深的背着手，说：“没事，你家耗子就是睡着了，醒了就没事了。”
　　何稷点点头，顺了顺黍离被陟颜翻乱的毛，才跟着陟颜出了房门。
　　“啧啧啧。”陟颜感觉牙齿咬甜掉了，倚在门口打趣道，“你倒是细心。”
　　何稷又拿出手帕，给黍离盖在身上，还掖了掖帕角：“小生答应了褐褚要好好照顾他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陟颜摇摇头坐回院子里嗑瓜子，真是个傻书生，和自己一样傻。
　　何稷一步一回头，不放心的坐回小院，整理了自己的书稿，说：“好了，该你了。”
　　陟颜叹口气说：“若芜，其实是一个好女孩子，她没有恶意，你别怨她。”
　　何稷表示不敢苟同，心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擅自窥探内心，编造梦境，都不能被原谅。

　　自畅觥和陟颜离开姑瑶之山，也经常去看望若芜，却都被挡在山下，无法进入。
　　若芜不堪忍受铺天盖地的心声，便求瑶姬教她如何控制窥术，一二百年间，也算是相安无事。若芜用修炼麻痹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怨怼。
　　那日，她在林间小憩。褐豹驼了个失足滚下山崖的凡人来，迷迷糊糊的凡人趴在褐豹背上，看到若芜，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在他心里，若芜就如那九天下凡的仙女。
　　一来二去，一个是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一个是懵懂春心，情窦初开。
　　若芜真身已经不是瑶草，而是水豚，无比厌恶自己的若芜大概能体会到当初畅觥的感觉了。
　　任凭自己人皮外貌惊为天人，才比状元，心比天高；如今的她，已经是自卑到了极点。她怕，她怕被那凡人知道自己的真身的丑态，会毅然决然的潇洒离去。窥术早已经炉火纯青，只是她因为不愿意窥视人心，不愿看到别人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同情，一直不愿意使用。
　　现在的若芜，更加对窥术敬而远之，她非常想要知道凡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嫌弃自己；但是又怕得到结论让自己无法自持。
　　若芜惆怅的坐在溪边，将脚踩在水里，好像是在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一样。犹豫的要不要窥视凡人的内心。她自言自语道：“畅觥，你说的对，我对你，只是一种对家人的依赖和不甘心。所以在听到你说你心里只有陟颜的时候，我内心竟然不是生气、痛苦，而是想要祝福你们，打趣你们，甚至还有点开心。只是那时候的我已经被自卑折磨到再也不敢相信会有人喜欢我，便也多疑到不甘心，怕没有了你们，再也不会有人愿意靠近这样丑陋的我，”
　　凡人提着一个装满了水果的竹篮，走来，也坐在若芜身边，问：“怎么坐在这儿了？看你眉尖若蹙，是在烦恼什么吗？”
　　“没事。”若芜看着来人，一展笑颜，“提的是什么？”
　　凡人拿起手里的小巧的茧丝红果说：“就是一些水果，才起刚摘的尖儿，你尝尝。”
　　若芜接过凡人手里的红果子，咬了一口，说：“好香甜的味道，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果子。咦？怎么只有一个？”她在篮子里捡来捡去，竟也没找到相同的果子。她又把剩了一半的果子递到凡人嘴边，说，“没有了，你将就吃尝尝味儿。”
　　凡人拒绝的说：“不用，我吃过了，你吃吧。”
　　若芜便将剩下的半个果子扔嘴里。
　　凡人看着若芜，若有所思，问：“若芜，能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吗？”
　　若芜拿起莲雾的手失去力度，莲雾滚到溪流里。她睁大眼睛看着凡人，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想看？
　　凡人见她不说话，又说：“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一如既往，相信我。”
　　若芜还是不敢现身。
　　凡人继续劝导：“你一直都对自己的原身缄口不言，是因为在意自己的原身，怕我不喜欢吗”
　　若芜依旧是一动不动的死盯着凡人。
　　凡人又说：“如果你的原身是你的梦魇，那我帮你克服她。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对于仙灵也是一样。”
　　若芜还是闭口不言，稳坐如山。突然，她觉得腹内一股暖流汹涌扩散开来。
　　这是要化形了！
　　若芜恐惧的感受自身的变化，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要化形。是刚才的果子？
　　若芜瞪大眼睛看着凡人。
　　凡人说：“是刚才的果子，能让你显出原身。若芜，你要正视自己心中的魔。”
　　一阵烟消云散，眼前的若芜化成一只棕黄色的水豚，站在水里。
　　若芜怒道：“你看见了，我就是这样呆呆笨笨、傻乎乎圆滚滚的丑样，看够了就给我滚！”
　　凡人会心的笑着，轻柔的抚摸若芜的头，说：“我说过，要帮你一起战胜它，不管她是什么样，你还是我的若芜，我对你，一如既往。”
　　若芜被凡人摸着脑袋，舒服的眯缝了小眼睛。
　　凡人又说：“你看这儿，山清水秀，就是我们真正定情的地方了。以后只要你来到这个溪流边，就一定能看到我，我将守护你到永远。”
　　凡人说的诚恳万千，若芜也深刻的相信了。
　　第二天早起，若芜发现自己竟然恢复了瑶草原身。她欣喜若狂，盛装打扮，叫来了火红的豹子，毛色斑斓的花狸，用开着笔尖状花朵的辛夷木做成车，用芳香四溢的桂枝作为装饰，手燃花枝、笑吟吟来到溪边，等待凡人。
　　等待未果；
　　第三天，满怀喜悦的若芜只当凡人是因山高路险耽误了时间，她懊恼、哀愁，同时又怀着一线希冀，开始在山林间寻找。
　　遍寻不获；
　　第四天，若芜依旧不曾放弃，她登上高山之巅俯瞰深林，剥开溶溶升腾的山雾，忽而行走在幽暗的林丛，不料古木森森，昏暗如夜。
　　杳无踪迹；
　　第五日，若芜成为山神，下山寻觅。终不见凡人半分痕迹。
　　就算到这时候，在风雨凄凄中充满哀怨和愁思的若芜还是不相信凡人会离她而去。她每天都来到溪流边等待，她迫切的想告诉凡人，我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再不是那样丑陋的水豚。这样的期冀终于隐没在年年的雷鸣和猿啼声中，化为那山间的飘风、飞洒的阵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溪流边不知何时已经有一颗高大参天的沉香树，凡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等待多年的若芜感觉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却不知为何还是喜欢坐在溪边，她看见自己手腕处那一对瑶草玉镯依旧是清透灵动。多年的忍耐与等待不可遏制的爆发了。
　　怒不可遏却又痛不欲生的若芜取下玉镯扔在沉香树的树干上，撞的瑶草玉镯碎成几截。她疯魔的扬起瑶草璧鞭，对着沉香树一阵鞭打，发泄心中的苦闷。
　　看着沉香树旁边的溪流，告诉她这就是他们定情之地的凡人似乎恍如昨日。
　　“为什么要骗我！”
　　若芜声嘶力竭的质问，运起法力，重击在沉香树上，将粗壮的沉香树拦腰截断，参天大树轰然倒塌。
　　“若芜，我以后，再也不能守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