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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辞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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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辞尘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贺若醴站在城墙根下,指着城楼上‘扬州’两个大字问:“隅形,你不是要去长安吗?怎么走到扬州来了?”
何稷偷偷摸摸的移动脚步,想要冲进城门,被背着背篓的崔错拎着领子拿着,他张牙舞爪的说:“崔护卫你别拽着我啊。”
贺若醴有恃无恐,质问道:“我在在朔州西的河梁镇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你从幽州边的迷雾村出发,怎么就走到朔州的?现在更厉害了,直接到扬州。这长安和扬州根本是两个方向,你是怎么走的?”
何稷嬉皮笑脸的说:“嗯,反正最后总能到的。”
贺若醴冷笑道:“怪不得你要提前三年出发,再跟着你走,怕是要走到儋州去了。”
何稷依旧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不会不会,怎么也不能穿洲过海不是。”
黍离不忍直视的说:“书生,要不我送你到长安吧,你这走法,看着糟心。”
何稷连连拒绝:“别别别。”
贺若醴打趣道:“你又不是玄奘,难不成也要脚踏实地的走过去?等你走到了,怕是科举都考了十好几场了。”
“那倒不是。”何稷掰着手指头数,“你们看啊,到了长安吃饭、住宿哪样不得花钱?我这么穷,提前到了铁定活不下去,还不如在路上多走走。指不定今儿个遇到个郡王写个欠条,明儿个遇到个公主以身相许,就一生无忧了。”
黍离调侃道:“你就美吧,哪儿来这么多郡王公主?宣帝文公就那么好遇见?”
“这不就已经遇到个郡王了嘛。”何稷谄媚的向贺若醴笑笑,又说,“看,提着我的这个还能管我们一路上的吃喝嫖赌,不对,衣食住行。我这么早跑长安呆着干嘛?怪无聊的。”
“书生,你迟早会被崔错打死。”黍离拍拍何继德肩膀,颇有感叹的摇摇头,向扬州城走去。
贺若醴扬天长叹:“大唐哀矣!”也进城了。
崔错放开手,跟在贺若醴身后也走进城去。
何稷可不管他人什么看法,好不容易傍上个郡王,得了一张欠条,后半生已经无忧了。至于上京赶考,也就是完成父母心愿,不管考不考的上,后半生也有的是钱挥霍了。
到时候把父母接到长安来,请十来个人伺候他们;然后再在院子里种上桃李杏樱,春天赏花,夏秋还能有新鲜水果吃,又省下了给黍离买水果的钱了;对了对了,还要把河梁镇的阅微堂盘下来,每次都去买太贵了!再让崔错给自己找只厉害的猛兽,作看门猫,看以后谁还敢来家里撒野!
到那时,就可以白日溜猫不可一世,和黍离称霸长安大街小巷哈哈哈哈。还要和黍离一起溜进皇宫吃御宴,御厨可是天下最厉害的厨子,他的手艺肯定很好,到时候这样肉那样肉,大快朵颐!
何稷幻想美好的未来,笑的眼睛笑成了豌豆角,嘴巴都合不拢了。
黍离见何稷迟迟没有跟上来,转头就看到忘乎所有沉迷幻想的何稷,就知道这书生铁定又在犯傻不知道畅想些什么。他跟贺若醴使了个眼色,看看地上又看看何稷,贺若醴笑嘻嘻的点点头,又给崔错使了个眼色,崔错面无表情的也点点头。
“嘭!”一个雪球砸在何稷笑的快流口水的嘴巴上,一个更大的雪球从高处落在他头顶上,不等他反应,一个滚圆的雪球重击在他的腹部,疼的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嘴里衣领里都是冰冷的雪,腹部疼的何稷完全没力气也盘几个雪球回击。
那是什么?被打的眼花缭乱的何稷蹲下看了看,原来雪球里有一个冻得硬邦邦的梨子,因为巨大的冲力已经碎成几瓣了。怪不得这么疼!何稷愤愤不平,你家那口子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你打我干嘛?还用水果打!浪费粮食暴殄天物,活该人家不鸟你!
“磨蹭什么呢?”黍离站在城门下挥手叫到,“傻书生,走了!贺若说请我们吃好的!”
“来,来了。”何稷捂着肚子,小跑上去。
连日的白雪纷纷为扬州城无意间平添了一份历史的厚重,古韵尽显,瞬间恍如东都一般。红墙黑瓦灰水白雪,朦胧的天色更显江南的诗情画意与烟雨蒙蒙。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不愧是闪耀繁华的扬州城,不负“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美誉。
才进城门没一会儿,就有一位而立之年的大人,带着一个近身小厮恭敬而来,在贺若醴身旁垂手而侍。
贺若醴面露威严,颔首说:“三司大人不必多礼。”
那人笑着说:“不知郡王大驾,也没有打发人收拾驿馆;下处虽比不上驿馆,倒也是干净清雅,只是茅檐草舍的,又怕屈就了郡王,不敢擅自主意。”
贺若醴打着官腔说:“本王只是与朋友私出游玩,也不便到府中叨扰。你也不必声张,我们几人便住客栈吧,也省去地方官员拜访。”
“是。”那人向随行的小厮使了眼色,那小厮得令便跑去安排了,“想必郡王与几位还未曾午饭,天寒地冻,下官略备了薄酒,就当做是为郡王洗尘了。”
贺若醴点点头。
“上次述职后,前后一二年也没见着郡王了,只听说郡王又游山玩水去了,不想竟在这儿碰到您。”那人领着贺若醴几人往前走,见着崔错,又点头招呼,“崔护卫,进来可安好。”
崔错点头不语。
贺若醴说:“隅形,给你介绍下,这是盐铁使吴运吴大人。吴大人,这是何稷,何隅形,这一位是黍离。”
“吴大人有礼。”何稷作了书生礼。这位神采奕奕瘦高的大人竟然是盐铁使三司大人!在这么一个肥缺任上,竟然不是满脑肥肠腰肥体胖的样子,反倒是这么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是非常出乎何稷的想像。他说的话似乎是恪守本分,对贺若醴尊敬有加,聊表地主之谊,可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位吴大人奉承的紧。
吴运打量了何稷一番,问道:“看公子的装束,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吧?”
何稷答道:“正是。”
吴运又把何稷端详了一番,也不言语,眼看就到了酒楼。
‘路云楼’,名字倒是别致,装潢的也挺有派头,应该是扬州府数一数二的酒楼了。何稷心道。
想必是吴运的小厮来安排好了的,掌柜的又见吴运对贺若醴几人也是客客气气周到有礼的样子,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忙亲自领着他们上楼,送到雅间,又亲自端茶送水忙活一阵。等开始上菜了,掌柜的不由得又多看了何稷几眼,才退出了雅间。
这时,一位神色匆忙的衙役敲门而入,在吴运耳边说了几句话。吴运登时脸色大变。衙役汇报完便站在一边,吴运也起身向贺若醴拱手,话未说出口。
贺若醴便说:“衙门的事儿为重,三司大人尽可放心去吧。”
“谢郡王体谅。”吴运略有不好意思,又说,“本想略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偏偏这会儿门子里有事。”
贺若醴喝了一杯酒,也不看吴运,说:“无妨。”
吴运又说:“郡王,这客栈人来客往,怕是也不干净,要是遇到那起不长眼的小人,岂不是腌臜了您。下官在扬州府西郊有一处别院,虽然简陋,倒也雅致,也是收拾的极干净的。再叫上几个家生的丫鬟婆子过去伺候,岂不是比客栈便宜?不知郡王意下如何。”
崔错推辞道:“怕是打扰府上了。”
“不打扰不打扰,那别院平日里甚少去住,环境也是清幽的,正符合郡王出游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吴运笑着说,“郡王肯赏光,也算是怜惜下官了。”
崔错说:“那就有劳三司大人了。”
“想着郡王既然是出游,定然不喜欢闲杂人等陪同,下官就不毛遂自荐了。这客栈的掌柜的是个扬州通,郡王但凡有想要游玩的地方,尽可以问问他。下官先行告辞。”吴运便退出雅间了。
依旧带着帽子披着披风的黍离见人走了,才脱了披风和帽子,放在一边,活动活动耳朵和尾巴,坐在凳子上,咬着筷子说:“这个吴运看起来好像还挺有礼貌的样子,也不像书里写的那些个一味只知道溜须拍马的谄媚小人。”
“黍离,你真单纯。”贺若醴给黍离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你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出门,万一被人卖了还被人数银子呢。”
“这我就不赞同了。”何稷一边嚼一边说。
崔错皱眉道:“咽下去再说!”
何稷三下五除二费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清嗓子,说:“小生一直以为盐铁使都是大肚膘肥的样子,倒是没想到这个吴运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为了衙门里的事,都顾不得陪你吃饭了,倒是一副为民请命的清官的样子。对你也是礼遇周到,不卑不亢,既没有像那些小人极尽谄媚溜须拍马过分亲密,也没有假清高甩脸子刻意疏远,全部都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
贺若醴难得的一改平日不着天不着地的模样,略有意思的笑着说:“呵呵。隅形,就你这心眼,真做了官,不出一年,不是被革职查办就是人头落地!”
何稷不服的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贺若醴用筷子指着桌子上问:“你看看桌上都是些什么菜。”
黍离大略看了下,说:“清炒虾仁、松鼠桂鱼、清蒸鱼、白果炖乳鸽、清炒山药鱼丝、金葱高邮麻鸭、大煮干丝……都挺好吃的,都什么问题?”
“是挺好吃的。”贺若醴把碗递给崔错,让他给盛一碗汤,“问题是这里面除了麻鸭和干丝,都不是扬州的特色菜。按照常理,招呼客人自然会用当地最有名的菜色,可这大部分的菜其实都是我喜欢吃的;另外这个清炒虾仁、松鼠桂鱼是按照黍离的口味做的,桂鱼里面特地没有放胡萝卜;清蒸鱼和白果炖乳鸽没有放葱,这是照顾了隅形的口味;而清炒山药鱼丝是崔错在长安最喜欢吃的菜。”
几句话把黍离和何稷糊的一愣一愣的。
黍离翻了翻桂鱼,说:“真的没有胡萝卜。”
何稷也说:“确实没有葱。”
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贺若醴,一副你好厉害的表情。
贺若醴用勺子搅拌碗里的汤,得意洋洋的说:“现在还觉得他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