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舞俊天》月落西斜

3、天舞月华

　　天界中，由无数自然灵力聚集而形成的奇异境界，称为“灵幻境”。被喻为天界圣花的舞月华，生长于天河上游灵幻境之一的——月之境。吸收着无数自然灵力中的光元素和天河水气，舞月华纯白的花身源源不断散发着团团银色的灵光，娇嫩的花瓣上总闪耀着点点晶莹的露珠。而遍野盛开的舞月华，令整个月之境终年隐现于层层银纱和蒙蒙水雾之下，三千年来的奇、幻、绝。
　　缓缓步入月之境，来人一身清朴的便装，而腰间的金色锦缎和神圣图纹显露出他无法隐藏的崇高身份。不久，听闻前方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男子停下脚步，瞬间移架境中唯一的楼阁——凝月阁。
　　由高阁向下探视，引起那动静的竟是一位身着白色羽衣正翩翩起舞的少女。少女轻灵的身影闪现于舞月华花丛间，随神秘的乐曲不断地变幻着舞步，而为少女和乐的正是有着天界第一乐师之称的月露菱芝。所谓的月露菱芝，并不是指哪位天人，而是生活于月之境中，饮舞月华花露而生的一种神奇灵鸟。当所有的月露菱芝饮足花露后，就会在同一时间一起献上自己最美的歌声，以感谢那赋予它们生命之源的花林。那声音是比天界任何乐曲都更为美妙，动听。曾经，一位天女为此创造了一种可以和月露菱芝歌声而起的舞蹈，其舞步神奇而变幻莫测，少有人能真正掌握，因此被称之为天界至高艺术的“天舞”。
　　没想到自己竟还能再次亲眼目睹如此绝妙的天舞，男子的视线移向那正沉醉于其中的少女，她——此时，一位身着彩衣的天女出现于男子身前，她就是月之境的守护者，凝月阁主人月娥。
　　“帝君！”月娥向他下跪行礼道，没错，这个男子正是天帝——行云。
　　行云挥手示意月娥起身，视线依旧没离开那起舞的少女，良久，道：“没想到转眼间，她也长这么大了。”月娥闻言，也望向舞月华花丛簇拥下的少女。
　　“是你教她的天舞吧？”行云问道，心知除了月娥和那个天舞创始者的她，天界再没有谁能精通此舞了。
　　“是的，”月娥回答，惊讶于少女那熟练而轻盈的舞姿不禁道：“她很有天赋，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语毕，才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月娥连忙闭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察觉月娥的顾忌，行云眼中瞬间划过一丝冷意，随后轻笑道：“没错，她确实像极了她。”少女的母亲，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天月。
　　当年，天月和水灵去往人界寻找日晶石，整整五年没有任何消息。终于无法在等下去的自己，便派天将到人界打听，得回的结果竟然是天月已在人界同一个叫凌无尘的男子成亲两年了，还有了刚满月的女儿；而水灵仿佛在人界蒸发一般，至今没有音讯。天月的行为使整个天界大为震撼，不但是对自己对天界的背叛，同时也触犯了天界三千年来最大的禁忌，和愤怒的众神一样，自己随即派天将去人界捉拿天月。没料到的是，天月竟主动随天将返回天界，而且手中还抱着襁褓中的女儿。
　　静静跪于大殿中央，等待自己裁决的天月，依旧是那样的绝美。人间的岁月丝毫未损她那与身俱来尊贵灵气，还增添了一丝少妇的丰韵。对于众人尖锐的质问和指责，她毫不推托地毅然道出一切，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背叛。面对众天神一致通过的冰禁千年的处罚，她竟然笑了，然后语出惊人道：“不用冰禁千年，我愿在此自毁元神，只希望诸位能同意让这个孩子在天界成长。”说完，便低头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女婴。冰禁千年尚得一丝生机，而自毁元神却意味着魂飞魄散、永久消失。天月的选择，蓦然令自己和天界众神都诧异了。
　　“为什么”？终于忍不住地问跪在自己面前的她，语气中竟没有了先前的震怒，有的只是心中的无数个不解，什么人、什么理由，竟值得她如此义无返顾，舍弃所有？
　　闻言，天月抬起头，对自己淡然一笑，轻声道：“我会负起所有的罪孽，但只要这个孩子能在天界平安成长，天月再无所求了，请帝君成全。”说着，将女婴送到自己的手中，天月便开始释放着自己身体的灵力，天界人的生命是随灵力的耗尽而结束的。
　　无从阻止正在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同惊诧的众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天月的身体和灵魂随无数的灵光而消散，她惟一的遗言是：“请帝君和诸位照顾我的女儿，她的名字——斜舞，”那双迷人的紫瞳至始至终都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光彩。
　　而天月消逝后，她的女儿斜舞的去留又成为了天界争议的焦点。以刑天执法官为首的众天神皆反对将斜舞留在天界，他们主张将其扔回人界自生自灭。而一部分天女们则认为该成全天月最后的愿望，而这个孩子也有一部分天界的血统。虽无意为难无辜的婴儿，却碍于众人的争议，自己一时也难以做出决定。真正令斜舞留在天界的是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突然出现的天界大法师星罗，他预言：斜舞将继承其母亲高深的灵力，担负起天月未完成的使命。最后一致通过的决议是：同意斜舞在天界成长，但成年后便令其去人界，为天界寻回日晶石。之后，自己便将斜舞交给了曾与天月有深厚渊源的月娥照顾。
　　“十六年了，”思绪回到眼前，行云喃喃叹道。月娥深知他口中的十六年，天月当众自绝，自己从天帝手中接过她留下的女儿——斜舞，尽心照顾她，转眼间已经十六年了。和天月同成长于月之境的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天月的她，至今也不敢相信，不愿相信那样聪慧的人竟然会犯下那样的罪行，做出那样傻的事。可偏偏斜舞又是最好的证据，和天帝一样，对于天月，她也是无数的疑问和不解。
　　“也该是时候了”，将注意转向月娥，行云开始道出来意“该是让她去往人界的时候了。”
　　闻言,月娥心中一震，急切道；“帝君，她还是个孩子啊，什么都不会，怎么可以——”
　　“这是众天神的决议，”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细心照顾斜舞十六年的月娥而言是多么地难以接受，但却也是不可扭转的事实,“就人界之人来说，她早已不再是孩子;就她的身世来说,她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只有完成这个使命，她才能得到天界众人接受，不是吗？”
　　深知天帝只是遵照十六年前同意斜舞在天界成长的约定，也是斜舞必将面对的未来，却无法接受一切竟是这么的快，天界的十六年仿佛只是一瞬间。“可这个使命对她而言，未免太过沉重了。除了天界，魔界中人也一直在追寻三界晶石，她可以应付一切吗？”月娥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单纯成长于月之境的斜舞，对于外界是完全的无知的斜舞,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吗?天月啊,当年无视一切的你,可有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过?你的抉择又带给了她怎样的命运?
　　月之境中央，伴随着月露菱芝最后一声响亮的乐音，轻盈而巧妙地收回舞步，斜舞的身体如柔羽般缓缓地向下倾倒，最后整个人平躺在丛丛银辉映照着的舞月华花林间，随轻风而飘落的白色月牙花瓣就这么片片落在她的披散着的细密的黑发间，清逸而洁白的羽衣上，渐渐地似乎要将整个人也覆盖了。迷醉于天舞绝幻之中，良久，才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紫色的眸子中依然流露着无数眷念之意。天舞，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惊世绝伦的艺术，而是那与她心魂相融的,陪伴她在月之境这个有限的空间里成长十六年来的朋友，更是唯一能让她亲近自己那无缘相见的母亲的方式.
　　母亲的故事是她六岁那年才得知的。小时候，她一直好奇月之境之外的世界，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月娥阿姨不让她走出境内，偶尔来境内拜访月娥阿姨的人看着她，总露出异样的眼神。有一天，趁着月娥阿姨外出，她偷偷溜出了月之境。天河水畔，一群看起来和她年龄相当的孩子正在嘻嘻哈哈的玩耍，走近一天，一个孩子举起双手挥舞，水波竟然也跟着那个孩子的手势晃动着，周围的孩子们都欢呼着叫好，然后也开始玩着水波。那是什么，斜舞睁大眼睛看着，不知不觉的朝那群孩子靠近。
　　“咦，你也是来玩的？”一个看起来年长的孩子发现了她，问道，其他孩子也停了下来，好奇的望着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斜舞不自在地点点头。另一个孩子热情地拉过她：“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你先给我们表演一下，好吗？”其它的孩子也拍着手。斜舞不解的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孩子们，他们要她干什么呢?
　　“我——我——不会，”斜舞含羞地摇着头。
　　“怎么不会，用你的灵力看看嘛，你没用过吗？”那个拉她的孩子问道。
　　灵力是什么，在月之境长大的斜舞当然明白，她知道境中一切生命都具有让她羡慕的神奇灵力，但她却真的没有。“我，我没有，”斜舞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话一出，所有的孩子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几个年长的神色凝重地向她靠过来，忽然间奇异的气氛让她感到了害怕。
　　“你到底是谁？”那个年长的孩子严肃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天界的人，谁是你母亲？”
　　“对啊，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没有灵力，天界的所有生命皆具有与身俱来的灵力，除非你不是天界的人？”又一个孩子说道。
　　听着他们的话，斜舞惊讶极了，她是从小在天界长大是事实，没有所谓的灵力却也是事实啊，怎么回事她不懂,也不明白啊？慌乱的摇着头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住在哪里，”那个孩子又问，“说呀，你住哪里”
　　“月之境，”斜舞低声回答，悄悄抬起头，看见那几个年长的孩子眼中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究竟怎么了，他们看她的神情和以前在月之境看到她的哪些大人们竟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是谁了，”那个年长的孩子继续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天界叛徒的女儿”。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背叛帝君的叛徒，她的女儿不就在月之境吗，就是你啊。”
　　另一个孩子立即向她投去怪异的眼光。
　　“原来是叛徒的孩子，”“难怪没有灵力”，“听说她母亲是畏罪自尽的”，“不然天帝怎么会放过她呢”，孩子们的纷纷语语不时的传进斜舞耳里，他们看她的眼神不再带着好奇，而是明显的憎恶，什么叛徒的女儿，为什么月娥阿姨没有告诉她呢，再也受不了了，她飞快的奔跑，离开了哪些孩子，她要向月娥阿姨问清楚，为什么说她是叛徒的女儿，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呢？
　　那天晚上，月娥阿姨温柔地将满脸带泪的她搂进怀里，亲切地告诉她：“孩子，不要哭，你是天界的人，虽然你拥有一部分人界的血统，但你仍然是天界的人啊。你的母亲的天界几千年来最美最高贵的天女，即使她犯了错误，但她仍然是你的母亲，每个母亲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看到你这么伤心，她也会伤心的……”她静静地听着月娥阿姨为她讲述母亲的故事，渐渐沉睡了，梦中她听见了母亲真切的呼唤：“斜舞，我的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但你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第二天，月娥阿姨带她到舞月华花林中，伴随着月露菱芝的绝妙歌声，她第一次目睹了天界至高艺术——天舞。天舞，是母亲百年心血所创的与天界自然浑然一体的舞蹈，也是母亲所有精魂与情感的融合体。也是那天起，在月娥的指导下，斜舞开始苦学天舞，只为了更加了解亲近自己的母亲。
　　十二岁那年，斜舞得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日晶石，仅仅为了这个，高贵的母亲成了天界的叛徒，和母亲一同去人界的水灵阿姨也失踪了，自己的命运更系于其中。不只是为天界，也为了母亲，她要寻回日晶石，让天界众人都承认母亲和自己。于是，她开始向月娥阿姨有关人界的一切。她常常从水镜中打量自己，拥有一部分人界血统的她，不具有天界之人的灵气，没有永生的生命，这样的她也许更适合人界。而她那个令母亲甘愿放弃一切的父亲，是否还活在人界，是否还念着母亲和她呢？这样想来，去往人界也再不是什么难事儿，而是她必须做的事。她也开始等待，等待着天界对她下令的时候。
　　睁开双眼，望着四周那熟悉的绝幻的景色，斜舞的双唇勾起淡淡的微笑,母亲当年在人界的时候一定百般怀念着这片花林吧，在人界，是否也有象月露菱芝一样美妙的乐音呢？这时候，花林中传来了亲切而熟悉的呼唤声：“斜舞，斜舞——”。听见月娥的声音，斜舞瞬间从花丛中一跃而起，轻轻拭去嵌在发间和衣间的花瓣，一转身，便看见月娥阿姨已经站在身后了。斜舞轻快地跳到月娥身边，月娥宠腻地对她笑笑，握着她的手神情蓦然变得凝重起来，斜舞不解地看着月娥：“阿姨，出什么事了？”月娥忽然将斜舞搂在怀里，良久才开口：“你跟我来吧，天帝刚亲自来过，他……”
　　这天斜舞正式接下天帝的命令,择日去往人界,完成自己所背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