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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宫遇故 ...

  •   那一年,我在遥远的深宫日日听着侍女们在我耳旁说着皇帝季煊的故事,听说他撤了兵部尚书的职,如今大权在握,听说他去了趟南疆,受伤归朝,还听说,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他亲自取名为季唯,据说是怀念之意。
      那一年,宫里的晚秋,草木枯黄了满地,我坐在凤栖宫的门外望着宫外的残阳静候着季煊的归来,我等了很久,直到余晖已落,黑夜弥漫,宫灯四起,季煊也没有来。
      “娘娘,入秋了,外面冷,您回去歇着。”
      我恍惚回过神来,看了眼身后的侍女,转身回了寝宫。
      夜里,我辗转难眠,等到我再转到床边时,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惊得我直接坐起身来,惊慌喊道:“谁!”
      那人竟快速将手覆在我的唇上,轻缓道:“是朕。”
      他手的温度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墨笔味,我猜他一定是刚批完奏折才想过来的吧。
      黑夜里他离我很近,我们彼此的呼吸音,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到。在一片漆黑的光芒里,我看着他脸的轮廓,竟悲伤的一塌糊涂。
      过了许久他才缓慢放下手,我长舒了口气,拉紧衣被抗拒的退至榻角。
      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不自然,将身拉直,静静地靠在我的榻旁,许久,他才开口说道。
      “朕不会勉强你,你无须拘谨。”
      他在似乎自嘲的笑了笑,随后起身,淡淡道:“睡吧。”继而消失在一片黑暗里,在起身那一刻,他身上似乎若有若无的有一股药香味。
      我欲言又止,手落在黑夜里,握在手里的唯有一片苍凉,往后的许多年里等到他再一次离开我,等到他不知所踪,等到景色年年,我坐在凤栖宫的树梢上,望着天边满目的残阳,我才想起来其实我只要待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也已足矣。
      次日,季煊往我宫里秘密调了一个暗卫,名唤秋影,听说秋影伴随皇帝左右多年,为季煊暗查了不少案子,同时还是一名间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秋影,她站在凤栖宫的门外,眼里是无尽的冷清。见到我出来,毕恭的唤了声皇后娘娘,之后便消失在我面前。她的身影竟如此之矫捷吗,难怪季煊如此赏识她。
      秋影喜欢坐在我宫里的那棵枯树上面,面目冷冷的望着苍茫的天际,也不知为何我竟尝到了悲伤的滋味。我喜欢坐在庭院里,有时我会喊着她的名字问她要不要下来坐会,她淡漠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
      有一天,阴沉的天气终于清明些许,我院里的草木枯黄了一地,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那棵枯木下,榻边温着一盏茶,我问了秋影曾经同样的问题,那一天,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冷漠,她使轻功自枯树枝头一跃而下落在我的榻旁。
      “今日怎么想下来了?”我打趣道。
      秋影严肃的对我说道:“皇后娘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秋影武艺高强,才一会儿功夫我们便落到了衾翌殿的宫门上。
      秋影用食指指了指宫门下两个宫女,淡淡开口说道:“她们手里拿着的是毒药。”
      我惊恐的捂住嘴巴:“你怎么知道?”我查看了一下风栖宫与衾翌殿的路线,原来我与令菁菁两宫是南北相对,自我宫里中的枯树望去,衾翌宫所有便在我们掌控之中。难怪秋影这几天像猫头鹰一般待在树上不下来,原来是在观察各宫的动静。
      “她们是令妃的贴身宫女,靖妃生下龙子,令妃想毒害皇子。”
      “不行,我要去阻止!!!”
      秋影拉住我,我回头:“怎么了?”
      “皇后娘娘……那是别人的孩子,靖妃的孩子没了,您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她的孩子落地,您又如何自处?”
      “可那是皇上的孩子,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皇后娘娘……您想好了?”秋影用一种试探的神情望着我。
      我退回至秋影身旁,望着远处,缓慢道:“皇帝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是他的孩子我必须护住,幼命何辜。”
      秋影听完我的说辞淡淡的“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撸起袖子,拍了拍秋影的肩膀:“快点,替娘娘我把那两宫女手中的物品给换了。”
      “娘娘……你不会武功?”秋影鄙夷的看着我,以前对我的那种恭敬荡然无存。
      我捶了捶她:“愣着干什么,快去!”
      的确,我不会武功,后来,秋影因为这件事没少嘲笑我。在这漫长的深宫后墙里,我同秋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每当我聊起宫外的世事,秋影便像一个乖顺的孩子睁着那双充满浓雾的眼似懂未懂的待在我的身旁。
      “那……娘娘你有喜欢的人吗?”
      秋影忽然问我道,我笑而不语,并不作答。
      “那……娘娘喜欢皇上吗?”
      我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喜欢啊,因为他是皇上,哪个女人不喜欢。”
      那天,清晨的阳光有些耀眼,我坐在凤栖宫里的枯树下静静地说道,秋影说,太假了,那还不如不喜欢,我扬起拳头欲敲秋敏的脑袋,却不知何时,季煊身边的公公来了。
      秋影神色忽然肃穆,与适才得她判若两人,只听她冷冷的问道:“洪公公所来何事?”
      “陛下吩咐,明日一早,请秋侍卫带皇后娘娘出宫,事关血人一事,不得耽误,否则唯你是问!”说完便扭头妖里妖气的离开了。
      秋影不屑的挑了挑眉:“阴阳怪气的家伙。”随后,又眉头紧锁,面容凝重。
      我目光困惑的看向秋影:“什么是血人?”
      秋影抱胸眸色空冷的望着前方:“20年前,天渊皇帝为求万世千秋,想得永生,当时,张贴告示,寻求神人,以炼长生之药。”
      “长生,这世上哪有长生?”我有些可笑的说道。
       “那个人……炼成了长生药。”
      秋影的话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吓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秋影淡然的看了我一眼,我又放下手,佯装不畏惧的样子站定一旁。
      “那个人……后来成了长生教的教主,谁也没有见过他,就是20年前天渊的皇帝也只是偶尔见过他,随着那个人的到来,天渊开始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死去的人无故往生,像活人一般活着。”
      “这怎么可能?死去的人又活过来,这……会不会是你编的神话故事。”这下我是真的不敢再相信了,这明显就是神话故事嘛。
      秋影侧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见过……”那是我第一次在秋影的眼中看到肃穆且恐惧的神情。
      “你见过?”
      “10岁那年,我随父入京,路遇劫匪,杀害了我全家,是皇上救了我,将我带回宫中。后来……我竟在宫里见到我死去的亲人,她们……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念着我的名字,像是个活死人。”
      “世间竟会有如此荒旦之事?”我不禁感慨:“那不挺好的,还能再见到已故的亲人。”
      “可是她们是魔鬼……是嗜血者,她们像动物茹毛饮血,见人就杀,她们以血为生,苟活于世。”
      “20年前,你今年多少岁?”
      “19岁。”
      “你几年前见过他们?”
      “一年前。”
      “那也就是说一年前你们在皇宫见过血人,那岂不是?”
      “不错……她们就在皇宫,我亲手杀了她们。”
      “我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差事,可有什么选择权?”我抱紧自己神情充满担忧。
      “没得选择!皇命难违!”秋影冷若冰霜的说道。

      次日,我极其不情愿随秋影出宫,到了第二天黎明,秋影换了一身宫装已早早侯在了宫门外,我则身形邋遢,蓬头垢面。
      秋影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伸出一根手指头:“皇后娘娘,你确定要这样出门吗?”
      我扶额面容惆怅:“秋影,皇上可有说过本宫不用出宫之类的话。”
      话完,秋影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简短的说了句:“没有!”
      “那你且去,本宫随后便到。”
      “皇上吩咐务必要带着皇后娘娘,命我保你平安。”
      “皇上也去吗?”我疲惫的问。
      “皇上早已出宫,于城南的万翔楼等我们。”
      我差点惊掉了下巴,季煊怎么会去呢?像他那样的人,不应该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身边簇满了宫女侍卫,仿佛一个眼神便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告知所有的事情吗?有时候我就在想季煊是不是嫌我这个皇后当的太清闲了,非要让我出去抛颅洒热血。
      我换了件黑色的男儿装,像没入宫之前一般,唇上粘了只小胡子,拿着一把折扇,走出我的宫外。
      秋影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觉得没有丝毫问题后,这才将我扶上已经备好的马车上。
      辗转已至天渊城外,彼时人流熙攘,热闹非凡,我掀起帘子,对秋影感慨:“世人皆道红尘好,却不知红尘里还别有一番景致?”
      “皇后娘娘既喜欢宫外繁华,又怎会舍弃红尘入宫呢?”
      我放下竹帘,笑而不语。
      不久,马车拐到一个小巷,我同秋影下了马车,门口便有一位小侍打扮的人来迎接我们。
      那接我们的小侍笑盈盈的恭身,唇边的假胡须被他的鼻息拂去了一半,我捧腹大笑。
      “兄台,你胡子掉了。”
      那人一听,赶忙将胡子重新粘上:“抱歉,出门走的匆忙,未准备妥当,让皇后娘娘与秋姑娘见笑了。”
      “你认识我们?”我狐疑的看着那小侍的脸满心疑惑。
      秋影扯了扯我的衣袖,趴在我耳边道:“他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姜鸿,洪公公说让我等低调出行,如若消息走漏,格杀勿论,所以……我们才会如此装扮。”
      “原是如此。”我小声嘀咕道,护好自己的脖子。
      我抬眼看姜鸿,不成想他也正好看着我:“看什么,没见过美女。”
      “皇后娘娘,秋姑娘,二位舟车劳顿,想必累了,皇上吩咐我给两位安排了一间上等的房歇脚,请随我来。”
      我同秋影住在了万翔楼的四阁,她一间,我一间,四阁清幽无人,倒也清净,心里不得不佩服季煊的周到。我累了一天,随即便倒在床上,至于季煊,入夜也没见他个人影。
      睡醒后,我百无聊赖,想想难得出宫,于是自己偷偷溜出了万翔楼,入市,心想,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天渊的夜晚人声鼎沸,百家叫卖,南北两条街人群如潮,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且不说这北市的皮影戏,就南市的月满楼来说,那里的姑娘可真是人间极品,酒香人更美。
      辗转走到了月满楼,那老鸨见是我即刻迎了上来。
      “公子是来听曲还是看歌舞呀?”
      我晃着山水扇,眯起眼:“把你们这最美的姑娘给我喊过来。”话落,将一锭银子扔给了老鸨,“告诉姑娘,今个儿将爷伺候好了,令有赏赐。”
      “好嘞!”
      “慢着!”
      “不是,谁呀这是?”我回头,竟是穆秋笙这个阴魂不散的主儿。
      只见穆秋笙坏笑的看着我,极其嘚瑟的自袖口掏出两张票子扔给老鸨:“今个儿这月满楼最美的姑娘我包了。”
      老鸨见了银子笑的合不拢嘴,立马收起票子屁颠屁颠的去找姑娘去了,临走还不忘给穆秋笙鞠了躬。
      “穆秋笙,你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朝他挥起了拳头,却被这厮稳稳的接住。
      “叶兄,你胡子掉了!”
      我下意识的去摸我胡子,发现好端端的粘在我的唇上,气不打一出来,一抬眼哪里还有穆秋笙那小子的身影。
      “穆秋笙,你混账!!!!!!”我一脚踹飞楼下一宾客的桌子,彼时原本喧闹的月满楼四下安静了起来。
      “兄台好脚力!”忽有一人上前给我竖起大拇指,那表情就好像真的是赞扬我一般,惹得四座宾客开始议论纷纷。
      穆秋笙彼时已揽着那姑娘自楼上下来,看到我这般模样顿时捧腹大笑:“叶兄姑娘没调戏成,却反被他人调戏,着实好笑。”
      我压住怒火,趁他不注意扑到他身上,抓起他的手就咬起来。
      穆秋笙嗷嗷喊疼:“叶清,你属狗的,我同你开玩笑呢,快给我松口!!!!”
      我放开穆秋笙,穆秋笙叫退她身旁的女子,拉着我离开了月满楼,走的时候洒了满地的银票,我准备回去捡,却被这贱人揪了回来。
      他把我拉到南市的河上桥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素手扯掉粘在我唇上耷拉着的胡子。
      “我说叶清,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去月满楼那种地方皇帝知道吗,有失身份的你不知道吗,还有……如若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知,你可知皇帝会如何?”
      我扬起眉准备说什么,穆秋笙再一次打断我。
      “叶清,你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你应该能明白,适才我不过是帮你却换来你这般对待。叶清,麻烦你以后不要任性了好吗?”
      我气结:“姓穆的,你抢我姑娘你还有理了?”
      “说你几句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你穆家大少爷不像是个会管闲事的人呐?”穆秋笙同我从小便是死对头,因叶穆两家毗邻,故而成为世交,想起来,似乎从一开始我与穆秋笙的见面注定就是个灾难,他是在我家后院遇到我的,那时我尿急,正躲在一颗桃树下撒尿,没想到被穆秋笙看见了,那时因为还小,并未觉得羞愧,我还没脸没皮的继续撒尿,穆秋笙因为比我年长几岁,心智成熟,当他见到我在那撒尿,一张粉雕玉镯的脸霎时又羞又红,与姑娘无异。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害臊,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竟在此地解衣小解,简直……败坏纲常!”
      我撒完当着他的面提起裤子,走到他面前,狠狠踩了他一脚:“看够了没,没见过女孩撒尿,你看清楚,这是我家!”我猜似乎梁子便是从那时结下了吧。
      “若不是看在你我两家是世交,谁管你!”
      “既如此,还牢请穆兄将我亲自送回万翔楼。”
      穆秋笙斜眼瞟了我一眼,刷的一声打开他的折扇:“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爷我得去度过良宵,你…便自个回去,恕小爷我,不远送!”我气得抡起拳头,准备揍他,却被他挡住,“以后出去别再说你我两家是世交,低调点啊,本公子可不想跟一个从小不知羞耻的女人成为朋友。”
      后来,穆秋笙还是将我送回了万翔楼,我趁他不注意将他绑了起来,却在踏入门的时候撞上了季煊。
      他坐在万翔楼的客桌前,面前摆了盏清茶,单手端起茶盏,递至唇边,似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抬起眸,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低下头去,再抬眼,他已经将目光移了开来,只听季煊声音平凉的说道:“劳烦穆公子送小叶一程。”小叶,自打我入宫以来,头一次听他唤我名字,而且还是小叶,之前都是皇后皇后的唤着。
      穆秋笙打着哈哈笑道:“客气,客气,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穆公子不进来喝一杯?”语气轻慢,倒否合他清清淡淡的性子。
      “茶我就不喝了,再会,再会。”道完便趁我不注意松开绳索跑了。
      穆秋笙走后,便只剩下我同季煊,我抬眼瞄了一眼季煊,他自顾悠哉的喝着茶,似乎并不打算要理我的意思。我只好恹恹的低下头去,等候发落。
      星辰朗月,整座茶楼,似乎只剩下了季煊品茶杯盏相触的声音还有夜间蝈蝈的名叫声,我听着听着竟有了些许困意。
      不一会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心猛跳了跳,抬起头,季煊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而且站在了我面前。他今日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风拂过后,里层的衣衫层叠展开,隐约看见他的腰间似乎别了一把短剑,我立刻移开目光。
      “陛…陛…陛下,何时过来的?”说话间我有意退了几步,他在我身边我总有种胸闷气滞的感觉。
      季煊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回道:“适才。”
      “陛下不困吗?”我困。
      “皇后既然累了,何不早些说?”
      我尴尬的笑了笑:“臣妾不敢!”
      “依朕所见,皇后的胆量似乎并不像你表现的那般……诚惶诚恐!”
      这是拐着弯说我胆儿肥,我脸上依旧挂着笑:“皇上……臣妾怎敢?”
      季煊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皇后困了……那便早些歇息吧!”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回道:“是,皇上!”,可是等我回了房间,竟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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