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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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光不要钱似地淌了一地，尹逸坐在床沿上，绝望地裹着毯子，已经放弃了企图入睡的一切挣扎。隔壁黄长直和狂掉毛又在吵架，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对尹逸却来说却没什么区别。
多数幼时经历过父母关系紧张的孩子，长大后都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对空气里的情绪，以及伴随而来的细微声响，都依然保有野兽般的直觉。尹逸先是见证了亲生父母一路吵到离婚，又断断续续旁听过亲娘和蒋陌他爸吵个没完，早已训练出大半夜的能听清所有轻声细语的本事。两个姑娘这才吵了几天，技术水平还十分低劣，而尹逸的听力来自于生活的千锤百炼，低弱我强，于是她们说的几乎每一个字都在他耳边萦绕。
时钟不声不响地走到快三点，交替上场的女声终于停歇，尹逸靠在床头，好不容易迷糊过去一会儿。这可怜的片刻睡眠里，他梦见自己正赤手空拳去拆弹。
“……我不回去！那两个老妖怪是怎么骂你的，你忘了？！你还叫我回去服个软？！”
黄长直愤怒的怪叫再次划破夜空的宁静，尹逸猛地被惊醒，心口一阵尖利的悸痛，感觉自己差点当场过世。
心跳还未平复，枕边的手机忽然亮起来，简执刚发过来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明天早饭过来吃吧。”
尹逸立刻抓住救命稻草：“我现在能来吗？”
紧接着，电话就进来了：“怎么这时候了还醒着？你还有半夜的戏份？”
“不是……两个母老虎在吵架，吵到现在，我睡不着。”
那头显然是娱乐场所，背景是荒腔走板的口水歌，还有扯着嗓子叫简执回去喝酒的声音。只听他草草敷衍了两句，又对着尹逸再开口：“我还有一会儿才能回，你先过去吧。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鼓掌的、起哄的一时在他那边炸响，尹逸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没想到离简执最近的这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居然拿远了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酒气几乎要隔着电波扑到这边来。
“这不声不响的，简老板怎么就有人回家等了？哥们儿刚还说要给简老板介绍人呢，怪不得推得那么坚决啊！不图享受咱们也图个面子嘛，大房二房的就得争风吃醋，不然活个什么劲儿……”
简执却像是真生气了：“闭嘴，手机还给我！”
尹逸见过他转圜自如的姿态，也知道他本性只爱静，可见这些深夜还瞎玩的人确实是不得不应酬，于是主动道：“我先挂了……一会儿见。”
应了一声，简执直接摁掉了。
手里还拿着手机，尹逸就那么一动不动，拥着被子坐着，愣了好一会儿。一个崭新的念头从混沌中升起，融入原本就有的疑云中，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热意，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也许，可能，最近这段时间里，简执身边没有，也不会有别人了。
莫名地，头痛欲裂的黑暗里，他觉得自己的胸腔渐渐暖了起来。虽然这大概率是因为简执懒，喜欢独处，并且本质上不愿意与人打交道……但任何两个睡一起的人，一旦有了只跟对方睡的意愿，那某些可以称之为联结的东西，一定已经或明或暗地滋长起来了。
至少在此刻，它令尹逸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虽不至于喜形于色，但显而易见的欣然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简执走进自家客厅，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神情轻快的尹逸——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装蛋卷的方形铁盒，正一勺一勺地把碎屑往嘴里送。
他迎面走过去，尹逸咀嚼的动作一刻未停，只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很好，他终于有一点信任我了。这样想着，简执蹲在他面前，好奇地问：“……好吃吗？”
“碎的比整的好吃。”
“是吗？”后半夜回来，却依然穿得像个贵族的简二公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抢别人手里的勺子：“给我尝一口。”
尹逸笑着扬起手，不肯给他。简执揪住他睡衣的翻领，把他整个人拉向自己，温柔地啄了一下他的眉心。
一边仰起头回吻他，尹逸一边亲手盛起没剩多少的蛋卷屑，送到他嘴边：“别吸气……小心呛着。”
简执就着他的手吃了，然后一身没骨头似地，顺势就要往尹逸怀里躺。这么大的人了，任性起来还像个小孩子，尹逸托着他的肩背，稳稳地把他收进臂弯里，然后故意低下头，把鼻尖凑到他敞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里，深吸一口气。
“嗯，没有别人的香水味。”
只片刻的愣神，简执便反应过来，望着他笑道：“哦，你听见了。”
又是这一双仿佛摇曳着一整片星海的眸子，尹逸却已经知道，里面的情意哪怕确有一半是自己的妄念，另一半也有可能是真的。他很想说“谢谢”，可连自己都觉得煞风景，于是话到唇边又咽下去，索性俯身吻住了简执。
一来二去的，尹逸的手已经从衬衫下摆里伸进去了，简执才如梦初醒，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我一身的烟味，还没洗澡。”
略有洁癖这点小毛病，尹逸不介意惯着他，当即抽回了手。见怀里的人并没有马上爬起来的意思，便搂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个人更舒服地靠在一起。
这一夜都没怎么休息，简执似是累狠了，就这么安静地垂着眼，如一只终于得到休憩的大猫，好久都没说话。看来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人前无懈可击，人后可能就是一滩烂泥。尹逸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看他还挺享受的，便摸到两边的太阳穴上，稍微加了点力气，给他按摩起来。
按了一会儿，简执倒有了几分精神，只是嗓音里还留着彻夜应酬的深浓疲惫：“……良莠试镜的事情，钟庆跟你说了？”
尹逸点点头，然后想起简执可能没睁眼，又“嗯”了一声。
“那这两天好好准备吧。你的名字是选角导演提的，听说楚令仪不置可否，只说了句不认识你这个人……后天说不定是场硬仗。”
——楚令仪同意担任导演的条件，就是谁也不能替她决定演员。
“我刚才就在准备啊，良莠的剧情你熟吗？”
简执在他臂弯里侧过身，半张脸都埋在他胸前，声调愈发低柔：“连载的时候追了，后来没复习过。你想说什么？提醒我一下，我应该能想起来。”
“一家五口，爸妈和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男孩儿，老二是女孩儿。”
“嗯，名字我还没忘，付伟、付光、付正？”
“对，伟光正。”尹逸不禁笑了笑：“没见过这么懒的，名字起成这样。我要去试的是付正，他一发愁就自己在家做蛋卷吃，吃一整盒，记得吗？”
简执眉梢一动，却没睁眼：“他愁的是学校里一男一女都在追他，他到底喜欢哪一个。”
“其实他一直更喜欢那个男生，可是选女生，这一生会容易很多。”
说到这儿，简执显然是想起了更多细节，唇边的笑愈见沉静：“所以他最喜欢一首诗是……”
尹逸轻声跟上，两道声线合二为一：“The Road Not Taken.”
这首诗原本的意义，与作品里付正的青涩时光，还有他们各自的经历，在这一刻汇成了一条辽阔而恬静的河，寂寂不闻音声，波澜自在人心。
以小见大，本来就是《良莠》让人难忘的关键所在。漫画里，早年爸妈因身体原因，以为没有子女缘的时候，抱养了远亲家的儿子，取名付伟，在有了亲生的之后，他整个人都是行走的尴尬；付光肩负太多期望，事事出色但自幼寡言，一直在默默与自己的强迫症和躁郁倾向死磕；老来子付正性情温和又阳光，是所有人心底的小天使，却总在深夜独自给自己做整整一烤箱的蛋卷，一边咀嚼一边思考关于取向和人生的谜题。
温暖的默契伴着思绪翩跹，简执过了一会儿，才又叹道：“没画完的最后三话里，你猜付正会不会下决心选一个？”
尹逸正要答，手机恰在这时震了一下，他按亮了读完进来的消息，立刻就忘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听到他呼吸都停了一瞬，简执转过头来：“怎么了？”
“对不起，这两天我要回家一趟。”
简执与他对视几秒钟，终于还是追问：“出什么事了？”
尹逸把屏幕送到他眼前，上面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把刀子，连简执这个局外人都被扎得眼睛疼。
——卡里的钱被提空了，我和你蒋叔都不知情。急需手术费，速归。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快去吧。”
一室宁馨，就此荡然无存。想到简执一贯的宽容体贴，尹逸实在觉得歉疚，但也只能在对方唇上匆匆一吻，马上起身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要带，无非是钱包、手机和几件换洗衣服。尹逸走到门口，却被简执出声叫住。
“等等。”
他回过身去，简执快步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别太着急。你没休息好，我找人送你回去。”
一颗心一下变得又酸又软，尹逸再说不出逞强的话来，只能把脸埋在简执肩上，半晌，微微点了个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