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12、第十二章

　　许景行觉得，比起当年的无助，如今的自己倒是要坦然许多，时间的确能淡化一切，包括他的父母也是。

　　也不知道是哪一桌过起了生日，店里的喇叭放起了生日快乐歌，沈岑四周扫视了一圈，没找着寿星，倒是等来了许景行的回答。

　　“失望肯定会有。”许景行缓缓道，“比起找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他们更希望我能走一条正常的路，但是我没有办法，与其说是他们对我，倒不如说是我让他们失望。”

　　餐厅的一角传来了歌声，想来生日会的主角在那，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处。

　　沈岑从许景行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仿佛成了眼中程亮的黑中那唯一的光源。玻璃的隔音效果并非很好，高架上飞驰而过的车声直冲天际，也不知是哪辆车抢了哪辆车的道，驾驶员猛地按下喇叭，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会因为这举措得到一张罚单。

　　世界是如此得嘈杂，但此刻的沈岑却只能听见许景行的声音：“我花了几年让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又花了几年时间来忏悔，但当我真的遇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人，我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

　　沈岑沉默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某一瞬他觉得自己和许景行其实还挺像，在感情上他们都不是成功者。

　　沈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对方曾无数次催促着自己考虑考虑那终身大事，但每一次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他是不是也让祝兴华失望了？沈岑的心倏地沉下，他或许能理解此刻许景行的感受，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按照对方的期望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锅里的牛肉从红便成了灰，本看上去嫩白的它在沸水的反复烫滚下变成了并不适口的模样，沈岑将它夹起，放入碗里的过程中汤水滴了一桌。

　　关于许景行情史的话题两人没再继续，一边说笑着，一边吃饭，沈岑意外地发现许景行方才所说的“能吃完”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身为一个男人，沈岑的胃口其实并不大，但满桌的菜此刻都被一一扔入锅中解决，他觉得自己不免有些小看了对方。

　　许景行眼镜上起了雾，他毫不在意地摘下，沈岑抬头望去，总觉得因为一副眼镜，他面前的博士判若两人。

　　发现了对方正盯着自己瞧，许景行解释道：“我不近视，防蓝光的。”

　　“你不戴眼镜也挺好看的。”沈岑顿了顿，又说，“都很好看。”

　　许景行笑了一声，发现因为室内过高或温度，沈岑的脸颊竟有点泛红，让一旁的服务员拿了一罐冰可乐，许景行递给沈岑，看着对方下意识地用易拉罐的壁面贴紧了自己的脸。

　　“忱忱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吧。”沈岑想起，问道，“你今晚不用去陪夜？”

　　“可以晚些去。”许景行说道，“他明天生日，我姐会等到凌晨陪他。”

　　想起许隽琳的模样，沈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道：“你姐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我看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嗯。”许景行点了头，“忱忱是她最大的牵挂了，所以她才想完整地陪他过完这个生日。”顿了顿，许景行补充道：“或许这是最后一个了。”

　　沈岑身子一僵，立马明白过来过来对方的意思。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沈岑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选择安慰：“其实很多病现在，现在都有可能治愈的，你.......”

　　“淋巴癌晚期。”许景行平淡地回答，“北京的医院看了个遍，医生让我们好好陪陪她，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下，所以来了上海。”

　　“所以现在......”

　　许景行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我小时候她很宠我。在这之前我向学校请了长假，但她怕影响到我毕业，便提出了来上海看病。包括在我高三毕业那时候，都是她替我在父母面前说话。”

　　“那季忱他爸爸......”

　　“是个人渣。”

　　沈岑倒吸一口气，一提到这个男人，对方握着筷子的手都没有了动作，他从未见过许景行对一个人充斥着如此大的敌意。气氛开始有些尴尬起来，但这顿饭吃的还算顺心，沈岑觉得自己也有九分饱了，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撑得难受。

　　并没有用直达电梯下楼，两人走向了自动扶梯，在商场中一圈一圈地向下晃去。这个点的商场人不算少，不少奢侈品店里甚至能见着好几个同时排队结账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组成了这座城市夜生活的开始的一部分。

　　走到了一楼，没有再继续向下走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商城的大门口走去，在寒风拂面的那一刹那，沈岑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室外的彩灯尽数开启，比起沈岑上次来这的模样，商场门口如今竖起了一颗巨型圣诞树。树上挂满了霓虹灯与各种装饰，不少路上越过后又会停下脚步来给它拍上一张照。

　　“原来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啊。”算了算日子，沈岑感慨道，“马上就要过年了。”

　　“特别快。”许景行笑了笑，“你过年有什么打算？”

　　“跑亲戚。”沈岑坦白说，“每年都这样，被拖着去江浙沪农家乐，家庭活动啊......你呢？回北京？”

　　“我妈是大学讲师，等过段时间他们学校放假了，她和我爸就过来上海。”许景行回答，“正好也省得我姐来回奔波了，我们一家就在这里陪她。”

　　“挺好的。”沈岑抿着嘴想了一会，说道，“如果你们要我帮忙的，就直接跟我说。虽然不一定能帮到很多吧，但起码各个医院的同学，还有几位导师都认识一些。”

　　“谢谢你了，我......”

　　许景行的后半句话被不远处传来了的一阵对骂声打断，两人寻着声源望去，看见了不少人似乎围着什么观看，外圈的几个大爷正伸手指指点点。

　　本不想去凑热闹，但忽然传来的一声“快打120”让沈岑停下了想要离开的脚步。两人快速向那走去，扒开人群朝着事故中心走去，竟看见了一个穿着孕妇装的女人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坐在地上。她看上去并不好受，但过于蹩脚的演技又出卖了她其实无恙的事实。

　　事实上，从女人接下来的一言一行看来，沈岑的眼光并未出错。她躺在地上的模样无赖到了极点，五官扭曲，整张脸几乎拧在了一起，活像一只賴地不走的沙皮狗。

　　用着嘶哑的声音，女人叫嚷着：“快打120！我肚子疼！”

　　路边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拆穿她的谎言，只有一个被男人怒瞪着的老人，她在原地气急了跺着脚，用拐杖狠狠地拄地：“你胡说！我根本没有撞到你！”

　　地上的孕妇显然是来碰瓷的，而老人正是这场事故的另一位主角。她看上去七十多岁的模样，生气起来会咧着嘴嘶气，身上的衣服并不便宜，但看上去也绝非高档。

　　无助地望向四周，老人气急败坏地重复道：“我根本没有撞你！”

　　地上的女人丝毫没有将周围的一切放在眼里，依旧躺在地上我行我素道：“怎么120还不来？”

　　沈岑叹了一口气，但他没想到许景行比他更看不下去，对方先于自己拨开了人群，他蹲在了女人的身边，似乎很是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这像没事的样子？”

　　“别打120了。”在周围人意外许景行是男人同伙的时候，他忽然再次开了口，“我送你去医院吧。”

　　女人有些慌张，想着讹钱没成，倒是被突然冒出的这么一个人吓得浑身一震。或许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她索性朝天躺在地上，无赖般地叫嚷起来。

　　她应该是还有一个同伙的，果然在不久之后，不知从来跑来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男人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他染了一头的黄发，还带着些离子烫，眉目间带上了几分狡黠，第一眼给沈岑的感觉并不好。

　　不依不饶地指责老人问责，男人之后又将矛头转向了许景行，训斥他的不辩是非。一旁的沈岑忽然笑了出来，笑声有些突兀，但也让喋喋不休的男人停下了那张满口杂碎的嘴。

　　沈岑撇头看着女人，拉下了自己蒙着半张脸的围巾说道：“那你觉得应该赔多少？我替她给了。”

　　女人被沈岑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岑，微微皱起眉头。非亲非故，只是一个路人，又怎么会掏钱出来摆平这种小事？震惊的不止她一人，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大爷都说：“年轻人，他们是骗钱的。”

　　没再给大爷继续说话的机会，女人的丈夫抢先发话说：“五百。”

　　“就五百？我还以为你们会开口讹个五千。”一边嘲讽着两人，沈岑开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将几张百元人民币拿在手中，他看着男人，说道，“拿好钱就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