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14、第十四章

　　许景行的眉头从两人沉默时便开始紧皱，老人不认识沈岑的理由他能理解，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岑连自己的奶奶都无法认出。

　　他在一旁没有说话，自始至终都打量着沈岑的侧脸，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从尴尬到失望，最后竟然微微笑起。

　　邹家平想留沈岑回去坐会，但因为时间太晚，沈岑顺理成章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在邹家平的嘱咐下，倪峰加了沈岑的微信，这是表兄弟二人这些年来第一次近距离的交流。

　　邹家平一家三口上了车，她特意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探头，也不知道停了这么久是不是被电子警察拍下了罚单。许景行将车停在了派出所的停车场里，在与邹家平分别后两人便一前一后上了车，天气就如预报中说的那样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岑回忆起来，记得今晚是中雨转大雨。

　　当车驶上中环高架的时候，雨开始有了下大的趋势，雨刮器开始不断地左右摆动，雨点滴落玻璃上的声音让人觉得嘈杂。

　　“你不问我什么吗？”忽然，沈岑开了口，“你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

　　许景行轻笑一声，坦白道：“你家里的事，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敢多问。”

　　许景行放慢了车速，明明是晚上十点半了，但路上的车仍不见减少。车速均匀保持在了60，在到达下匝口前的一公里处，两人发现每一条道上的车竟排起了长队。

　　“前面大概有事故了。”许景行猜测道，“不知道要堵多久，你明天早班吧？”

　　“嗯。”沈岑回答，“我没事，虽然明天周六，但你也不能休息吧？等会还要赶去医院。”

　　许景行没有回答，看着前方动也不动的车龙皱起了眉。或许是什么大事故吧，车丝毫没有要移动的迹象，无奈地打开车载广播，将频道调成交通频道，在一阵呲啦声后，柔美的女声传出：“中环逸仙路出口发生五车连环追尾事故，1.5公里内呈红色拥堵，请各位车主出行尽可能绕开。”

　　“五车追尾。”沈岑感叹道，“下这么大雨也难怪。”

　　沉默了一会，觉得车里静得有些尴尬，正巧这时手机里传来了倪峰发来的微信，应该是替邹家平在询问：你到家了吧？

　　动了动手指，沈岑回复：到了。

　　倪峰：我妈说你哪天有空过来吃个饭？正好大家都聚聚。

　　沈岑：都行，你们看时间吧。

　　关了手机屏幕，沈岑稍稍撇头望向了许景行，看见了对方也同样打量着自己，想着没什么大不了，便当作调节气氛，开始解释起来：“我没见过我奶奶几次，上一次是我初三的时候吧。”

　　见沈岑开了口，许景行犹豫片刻后，问道：“她偏爱你哥？”

　　“应该吧。”沈岑的语气并不恼怒，脸上的表情也如往常那般，“我还记得初三那年我见她，她问我，你猜我几岁了？我当时不知道，随口猜道，80多岁。”

　　说完，沈岑兀自笑了起来，先于许景行开口，他在吐槽自己：“也难怪她不喜欢我，足足把人家说老了十多岁。”

　　“初三懂什么。”

　　沈岑意外地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许景行竟会这样一脸正经地为自己辩解，倏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斜了身子侧坐，语气中充斥着一股不正经味：“初三懂的可多了，当时我们班男生百度网盘人手一个G。”

　　对于一般朋友，沈岑一般不开腔，像是顾瀛那种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只有铁哥们才知道他平时究竟有多不正经。许景行人不错，所以沈岑在试探对方的底线，看着对方板着一张脸没有答话，他心底刚有了一个底，可谁知道对方竟在一阵沉默之后悠悠道：“我初中同学初一就开始分享资源了。”

　　被这番言论惊得身子一僵，许景行得意地笑了笑，恶作剧似乎得逞了一般，他撇头看着沈岑，说道：“对于这方面我开窍的比你早。”

　　尴尬地笑了两声，沈岑内心一阵感叹，他鼓起了腮，脸上因为暖气有些发红，然后听见许景行追问起来：“你只认识你娘娘？”

　　沈岑点了点头：“娘娘也只在四年前见过一次，但我一直有她微信，她会发自拍，我认得她的脸。至于那个表哥，人家大学就去国外了，几乎没见过吧，不认识也正常。”

　　说完，顿了顿，看着车向前挪动了一米，沈岑才继续说下去：“我家里还蛮复杂的，总之简单解释一下就是，我爷爷和奶奶分开之后，娘娘跟了妈，我爸跟了我爷爷。因为我爸过于混蛋，所以奶奶也不是特别喜欢他，带着也不喜欢我了，就没怎么见过。”

　　沈岑很少与人说起自己的家里事，若是说起来或许能讲上一天一夜的故事。他默默细想了一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才是他人生家长里短中不足为奇的一小部分，有时候觉得电视剧也不过如此，可这些怪异离奇的事情确确实实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处理事故的黄色拖车很快便抵达了现场，但无奈这过于恶劣的天气，施工十分缓慢。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当许景行缓缓驶出这条匝道，吃了几个红灯，车子向左拐去，这条便是许景行第一次送沈岑回家的路。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甚至有向暴雨演变的趋势，车速降到了三十码，前边一辆白色轿车甚至停在路边打起了双跳灯。上海的冬日暴雨并不常见，沈岑忧心地望向窗外，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无数雨滴扑面而来的场景。

　　许景行还记得沈岑家的方位，小心地驶入，在楼下停了车，还没开门便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犬吠。或许是在家里憋了一天，又或许是沈岑很久没有这么晚回家了，沈岑担心着这叫声别影响到周围的邻居，将手搭上车门迅速推开了门。

　　只露了一条缝，雨同风混合着一同涌入车内，再次关了门，沈岑在车上犹豫了半晌，忽然转头看向许景行：“这么大雨你还开回医院？”

　　许景行向外看去，思考半晌后还是点了头。

　　没有容许沈岑再次开口，许景行兜里忽然想起的手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按下接听按钮，许景行在第一时间听见了许隽琳的声音，或许是站在了走廊里，对方仍压低了声音问道：“景行你在哪？”

　　“学校附近。”

　　“外面雨太大了。”许隽琳说道，“你今天晚上就别过来了，开车的时候注意路上安全。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地方先停下避个雨，早点回去。”

　　除了窗外的滴答雨声，即使没开扬声器，沈岑依旧将许隽琳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不知何时阿笠博士也停止了吠叫，在许景行挂了电话的那一刻，车里安静到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家里房间还挺多。”沈岑说道，“雨挺大，你开回学校也不安全。”

　　许景行没有想到沈岑会主动提出让他留下，有些意外，他并没有立马点下头。他不知道沈岑的想法，但是却能肯定自己心中的确有着非分之想。许景行不想给沈岑带来麻烦，除了与他的正常接除外与当初酒吧里的那场意外，几乎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措，可如今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心中早就种下的那颗种子在此刻破土而出。

　　阿笠博士像往常那般热情，沈岑早已习惯，但许景行却有些招待不住。这是许景行第二次来到沈岑的家里，回想上一次，他发现两人已经认识了快一个月。

　　在许景行看来，这一切归于不真实。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偶遇在这座城市的街头相识，这听起来有些玄乎，但事实上它的的确确存在。

　　许景行看着沈岑忙碌的身影笑了笑，起码他们现在不算不熟了吧？

　　“你睡这间房间吧。”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沈岑说道，“我帮你整理好了，毛巾什么都帮你拿了新的。衣服......你应该不是很合身，将就一下？”

　　许景行道了谢，说道：“没事，麻烦你了。”

　　上次来的时候许景行只在客厅里坐了会，如今走到了屋内，怎么看这套房子都不是沈岑一个人住，有些疑惑地站在门口，许景行问道：“你家里人不在？”

　　“就我一个。”沈岑回答，说完他似乎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就我一个住这，我妈他们偶尔才来。”

　　正当两人交谈着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忽然想起，几百年没人光顾的座机此刻显得吵闹不已，沈岑跑去接起，听见里面传出的竟是顾瀛的声音。

　　“我打你手机怎么不接？”一接电话，对头那人便开始说道，“打了你五六个，微信也不回，我还想外面那么大雨你别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啊。”沈岑说着，向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其自己的手机，没有摸着，他便在家里四处环视起来。想着最后一次使用手机的场景是在许景行的车上回复倪峰的消息，沈岑忽然想起，探着脑袋看向许景行的房间，说道：“......我好像手机落你车上了。”

　　“谁车上？”顾瀛问道。

　　没有回复顾瀛，沈岑举着电话，看见许景行披好外衣说道：“我去拿吧。”

　　“谁去拿？”顾瀛不解。

　　“沈岑？”见无人搭理自己，顾瀛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家里的还有人？沈岑？沈岑？”

　　许景行关门的声音很轻，直到家里再次恢复成了寂静的一片，沈岑才回复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顾瀛：“刚刚和朋友出去吃饭了，雨太大我让他留在家里睡一晚。”

　　“我怎么觉得他声音那么耳熟？”

　　沈岑倒吸一口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趁着许景行还未上楼，他在几秒的沉默之后决定和顾瀛坦白：“就是，就是那天在酒吧你和我说的那个，总之说来话长，等会微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