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15、第十五章

　　沈岑与顾瀛聊到了将近一点才睡，关了灯向着许景行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灯光。夜里的一切都是寂静的，就连窗外的雨声都逐渐湮没，偶尔有雨滴滑落在外面的雨棚上，“咚”的一声似乎惊扰了楼下沉睡的野猫。

　　悉嗦声从楼下的草丛里传来，沈岑也不觉吵闹，它像是自然的协奏曲，作为和声的一部分伴着他缓缓入睡。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直到五点也没有阿笠博士转醒后在屋里“巡逻”的脚步声给吵醒。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习惯，又或者是狗的天性，每日清晨，在天都还未转亮的时刻，这只母狗总爱在家里转悠，转悠了好一会便开始叫唤着她的主人起床。

　　许景行醒来的时候是六点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入，落在了他的床头，叫醒了几乎一夜无眠的他。穿戴好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沈岑家里的大门被人打开，心里一紧，还以为是对方的家里来了长辈，还没看清来者，只见一个肥胖的身躯快速从门口窜入，猛地扑上许景行后，阿笠博士忽然仰面朝天躺下。

　　看向许景行大腿上的两只灰色脚印，进门的沈岑尴尬着一张脸，“呵呵”笑了两声，顺手拿起吧台上的湿纸巾朝着对方那扔去。

　　“她人来疯。”沈岑说。

　　“活泼点好。”许景行回答，“让人讨厌不起来。”

　　一边说着，许景行蹲下了身子，他揉了揉阿笠博士的身子，又捏了捏那满是肉的脸颊，不知不觉中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沈岑将手中拎着的早饭放在桌上，脱了鞋，他走进屋来，看着许景行说道：“你先吃早饭，对面小菜场随便买了点，吃得惯吧？”

　　“我好歹在上海也待了十年。”

　　“甜豆花？”

　　许景行顿了顿：“要咸的。”

　　沈岑倏地笑出了声，指向了桌上的食物说道：“其实我也喜欢咸的。”

　　给阿笠博士擦过身，喂好了饭，沈岑便坐在左边同许景行一起进食。他很久没和人一起吃过早饭了，不是在上班的路上路过摊头时随手买点，就是从家里哪个角落随便翻出些干粮填饱肚子。也多亏了许景行，沈岑时隔多时终于再次坐在自家的饭桌上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早饭，不仓促，甚至生出了一丝感慨——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模样。

　　吃过了早饭，许景行开了车，两人便一同往医院里赶去，沈岑提早一些去了更衣室，而许景行则去了一条街外的路上给许隽琳和杨阿姨买了份早饭。

　　杨阿姨见到了有些受宠若惊，笑着接过了早饭，心里对这位年轻人的好感不禁又上了一层。原本对方就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杨阿姨心想，没想到还会这么体贴人。

　　许景行给许隽琳买了一碗粥，对方喝的时候带上了一丝倦意，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你昨晚没回学校？”

　　许景行一愣，也不知道许隽琳是怎么知道的，他点了点头，承认道：“在朋友家住了一晚。”

　　杨阿姨出门上了个厕所，趁着没人，许隽琳才缓缓道：“我早上在窗口看见了，你和......沈先生从车里出来的，总不可能你在路上遇到的他吧。”

　　许景行坦白道：“昨晚和他一起吃的饭，雨太大了，他就留我过了夜。”

　　见许景行毫不忌讳地告诉了自己，许隽琳顿了顿，她很少干预她弟弟的私事，如今却不由得关注起来。四周人少，她让许景行弯下了身子附耳，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是一定要这样吗？”

　　许景行点头：“我改变不了自己。”

　　“那你是......”

　　“我并不知道他的看法。”许景行说，“但是我想努力一下。你知道的，就算是......当年，我也没有把这种事情当作儿戏，这次也一样。”

　　许隽琳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未曾反对。正巧到了每日清晨的查房时间，沈岑拎着记录本进门的那一刻，看见了许家兄妹正偷偷说着什么，没想着去打扰，便从里边几床开始查起。

　　“沈岑。”忽然，许景行在背后叫了一声，沈岑写完最后一笔猛地回头，却没想到对上了碰巧进门的杨阿姨的眼。

　　“小沈来上班啦。”杨阿姨进门的时候甩了甩洗完的手，“昨天忱忱就吵着怎么没见到你。”

　　与季忱接触的这一个多礼拜下来，虽然算不上打成一片，但沈岑的确博得了沈家人的好感，季忱也是其中之一。孩子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或许再过几天就能出院，沈岑停在了对方的床头，将季忱每天的用药在床头柜上轻轻放下。

　　“真的？”笑着站到了季忱的床前，用手感受了一下对方额头的温度，说道，“你这么想我，到时候病好出院了怎么办？”

　　季忱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出院。”

　　话音一落，许隽琳倒是倏地笑出了声，整间病房也跟着一起笑起，都被孩子的天真给触动。

　　“你要是不出院......”沈岑顿了顿，“那后面要住进来的小朋友怎么办？”

　　季忱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他哭丧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向着许隽琳与许景行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见没有收到回复，孩子又看向了沈岑，他听见对方又问道：“这样吧，你病好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季忱摇了摇头，忽然对床的家长起哄来了一句：“忱忱，那你让小沈哥哥跟你回家。”

　　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孩子黯淡下来的眼神又闪烁起来，他扯了扯许隽琳的袖管，撒娇般地用着并不清晰的口齿重复道：“小沈哥哥跟我们回家家。”

　　许隽琳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她感受到背后许景行落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辣的视线。沉默了两秒，她无奈，用着再柔和不过的语气对季忱说：“那你也要人家小沈哥哥同意跟你回家啊。”

　　沈岑笑了笑，没有回答，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季忱道了声“生日快乐”。他的眼神在不经意间瞟过了许景行，发现对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他也只在病房里逗留了一小会。

　　沈岑与这些孩子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中午的时候，趁着许景行回学校的这段时间，病房里的许隽琳意外地来护士台找了沈岑。

　　女人找自己说了一堆话，多数是关于她生活上的事，事里经常会有许景行的出现，沈岑时不时点着头，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若非沈岑知道她的病情，此刻沈岑的心情或许并不会那么沉重。聊了有一会，也安慰了许久许隽琳，几分钟后，他被身后催促着的陈涛叫走，一天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过去。

　　当他再一次疲惫地换好衣服准备离开医院，沈岑忽然发现路过一病区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许景行赶来的身影。在医院门口忽然被叫住了身影，沈岑回头一看，瞧见了同样下班准备离去的孙妈。对方每日挤着公交车上下班，见沈岑并未开车，便问道：“今天坐车回去？”

　　沈岑点头：“孙妈，我记得我们顺路。”

　　“746路。”孙妈一边同沈岑向前走去，她一边说，“我要坐到终点站了。”

　　“我就八站。”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步行到车站的时候正好一辆公交车驶来。在即将到来的下班高峰来临之前，两人没有等待便上了车，在车内环视一圈，公交车内依旧座无虚席。

　　在专用坐旁拉好扶手站定，公交车缓缓启动，又在驾驶员看清一个忽然窜出的路人后猛地刹车。

　　车上的人倏地向前倾倒，沈岑一把拉住了孙妈的左臂，才让没来得及拉住扶手的护士长免于摔倒。司机的破口大骂从前方传来，孙妈说了声“谢谢”，眼神向着投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孙妈扭头看向沈岑，说道：“沈岑，我上次和你说的留学培训，院里年后会开始报名，审核走个流程。今年过年早，你要尽快考虑了。”

　　沈岑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惹得孙妈不禁好奇道：“你是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过年后我一定给你答复。”

　　硬是没说理由，孙妈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再催促了对方一声，她便不再作答。驶过八站只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沈岑在小区外一条马路的地方下了车，临走前又听见孙妈叨叨着让自己快写论文。

　　感叹自己每日的忙碌生活，沈岑觉得自己就像在两点一线间穿梭着的机器人一般。平平淡淡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生活不算太如意，循规蹈矩，有快乐，也有无奈。

　　晚上打开电脑，面对自己的空白文档发着呆，手中顺着狗毛的动作没有停下，沈岑在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书架上不知何时竟已经没有了空位。

　　同绝大多数人一样，收快递的那一刻，沈岑无疑是幸福的。他的快递除了阿笠博士的日常用品，基本都是书本，这也算是他平庸的人生之中稍稍有些奇特的爱好——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还能沉下心来看书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他沈岑便是其中之一。

　　他并不喜欢护理，虽然工作时也尽心尽职，但日复一日的生活也会让他感到疲惫。叹了一口气，将视线从满架的书本上移开，打开了电脑中收藏着的文献网站，在沈岑无奈地使用键盘开始敲字时，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