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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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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沈岑觉得他的心跳差点停止了,“同性”二字跳入了他的耳中,连带着他的身躯一起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脑中浮现出的竟是第一次与许景行的一次又一次相遇。沈岑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想起了自己在许景行的那句话后,他第一反应的并不是逃离,而是一股深深的无措感。
他慌了,沈岑不得不承认。
没有人发现沈岑的异样,包括他的母亲祝兴华依旧在和别人侃侃而谈。走到小外婆身旁敬完了酒,沈岑回到座位上仍免不了成为整座的焦点,随便应付着回答了些问题,他活生生地听见亲戚们的话题从他的情感生活变成了他的工资。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沈岑陪笑着,虽然无奈,但也知道都是这些亲戚的一番好意。如果不是老人这次大寿,这群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很少像这样聚在一起,沈岑有些悲观地想,或许今日是他与哪位亲戚的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即使他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饭局结束的时候,有一辆宝蓝色的大众停在饭店的停车场里,车里的男人正在等人,他正打量着沈岑,而在沈岑走近看去的同时,对方竟也摇下了车窗。
看清了男人的样貌,沈岑打招呼道:“叔。”
男人名叫梁志荣,是祝兴华的现夫,个子并不高,但看上去却异常和蔼。见到沈岑,他立马眯起了那双并不大的眼睛笑着,下了车,他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向着沈岑身后眺望了一番,问道:“你妈呢?”
“马上就下来了。”沈岑回答,“叔,车里呆着吧,外面冷。”
梁志荣在口袋中摸索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包利群,抽出一根递给沈岑,他笑道:“中华。抽一根?”
沈岑在迟疑了一秒后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初的那杯高浓度白酒稍稍模糊了他的神志,久违地抽了一根,他竟觉得有些舒坦。他并不爱烟,更多的时候会持有一种反感的态度,但在心烦的时候偶尔也会抽上一辆根。
他细细回想起来,上一次抽烟是因为四年前他外婆的离世,再上一次,便是他得知那算不上初恋的女孩与别人谈恋爱的时候。
“最近工作怎么样?”深吸一口烟,梁志荣关心道。
“挺好的。”沈岑回答,“就有时候忙了点。”
梁志荣笑了笑:“其实你妈当初挺不想让你做这份工作的,护士太累了,还要三班倒,万一到时候碰上个什么医闹的。但是现在看来你喜欢就好。”
“习惯了。”沈岑回答,猛地一口将烟吸了四分之一,一下子被呛住了,他猛地连咳一阵,惹得周围的路人投来的目光都带来了一分异色。
两人一来一去谈论了很久,在闲谈之余有人搀扶着沈岑的小外婆缓缓走出。祝兴华在老人的左边,瞧见了梁志荣,倏地笑了起来,忽而又发现了正在一旁抽烟的沈岑,她又立马板下了脸,训斥道:“看这么晚了让你先走,你怎么还在这里抽起烟来了?”
沈岑腆着脸笑了笑:“碰到叔了,正好聊了一会。”
“小梁怎么不上来吃饭啊?”老人见了梁志荣,客气地问道,“我们就差你一个。”
梁志荣掐灭了烟,回答:“不好意思啊姑妈,刚下班就赶着过来了。”
稍稍寒暄了几句,与老人道别在五分钟后,梁志荣拍了拍沈岑的肩,启动了车子准备与祝兴华一起回家。摇下车窗,他疑惑地望着沈岑,问道:“站着干嘛?沈岑,上车。”
沈岑愣了愣,听见对方继续道:“送你回去。”
“不用了,叔。”沈岑摆手,他看了眼腕上的表,发现时间还早,便拒绝起来,“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去。”
“你这孩子就知道去外面瞎玩。”开口的并非梁志荣,祝兴华在一旁抱怨道,“九点多了,早点回去。明天晚班,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
连连说着“是”,沈岑看着大众缓缓驶离了自己的视线,他一个人独自走出饭店。离饭店不远的地方是浦西的一处滨江大道,不同于外滩的熙熙攘攘,这里的人并不多。
一个人走在江边,冰冷的寒风吹醒了沈岑昏胀着的脑袋,他裹紧了身上的滑雪衫,将脸深埋进围巾,出门前打理好的发型被大风吹乱,像一个杂乱的鸡窝,却没有让这张过分清秀的脸庞逊色半分。
江潮伴随着浪花拍岸的声音,它同这凌乱的风一起回荡在这片宁静的闹市区。酒醒在沈岑扶上江边栏杆的那一刻,正好一辆货轮从他的面前缓缓驶过,一声汽笛长鸣刺破了夜空,向前望去,还有几艘观光船闪着亮眼的灯光在浦东、浦西两岸间来回穿梭。
大脑平静了下来,沈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每每站在这黄埔江边,他总是希望能坐上这浦江游览船,在江中看着东方明珠亮起灯光,停着外滩整点的钟声消散在云层之中。
可惜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等到进入了这小康,沈岑却渐渐发现,自己没了当年这强烈的愿望,也有很多东西在悄然中改变,唯一没变的,便是他从没上过东方明珠,也没坐上过这些船。
掏出了手机,沈岑想用相机将眼前的景色记录下来,可惜对岸四座高楼的直冲天际的震撼只能用人的肉眼去体会,在几次尝试之后,相册中并没有保存下能令人动容的照片。
失望地收起了手机,沈岑也便不再纠结。他扭头向着右边看去,正巧一阵风扑面涌上,他下意识地闭了眼,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先前在不远处眺望的一个女生,不知何时正试着翻越身前的栏杆。
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跃出,双手抓着最上层,身子正逐渐向前倾倒。
“你,你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沈岑快速跑着,他站在女生的身边,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你要不,要不先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女生愣了愣,看着沈岑没有说话。对方看上去是一副寻短见的模样,但沈岑犹豫了一番,没有选择直接问出口:“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先报警好吗?先下来,太危险了。”一边说着,沈岑朝着女生伸出了手:“慢慢下来,别站那么高。”
站在高处的女生不为所动,她凝视着沈岑,本就布满泪水的脸迟迟没有被风吹干,她还在哭,站在栏杆上向着远处挪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女生哭着说道。
“如果你不想报警,那跟我说说?”沈岑如女孩所说的那样的确没有移动,“我们不要冲动,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女生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站在高处哭泣,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得沈岑心惊肉跳,害怕对方会在一次抽噎之后不甚翻落。
两人这边的场景由陆陆续续吸引了几个路人,正在滨江跑步健身的大哥与来这散步的大爷,他们同沈岑一样开始劝导着女生,但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接近了十点,滨江大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起来,沈岑摘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此刻他的脸已经憋的有些发红。
他重复地说着,手迟迟没有放下:“你先从上面下来,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帮你解决好吗?上面风大,我们下来。”
一旁的大哥也加入了开导的行列,大爷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报了警。女生有些被说动,或许赴死的决心本来就不足,她的哭声愈发响亮起来,站在高处,用着模糊不清的哭腔说着:“你们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
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沈岑说:“你可以再试着相信我们,我们可以帮助你,只要你同意下来。”
沈岑说话的语速很慢,说完半句便会停顿歌几秒,只是这江边的风有些过于喧嚣,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女生没有劝下来不成,喉咙深处竟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依旧在哭,但抓着栏杆的手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激动。“是因为男朋友吗?”一旁的大哥问道,“还是因为家里的事?”
女生刚想回答,却在男人后半句话落之时又沉默下来。沈岑心里明了了大概,或许她的男朋友和家庭,都与她今晚的决定脱不了干系。
一来一去劝导了许久,警察赶来在十分钟之后,也不知道女生想起了什么,在警察走向她们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
大喊了一句“不要过来”,她立马翻越到了栏杆的另一边,只需要一次松手,她便能投身这冰冷的江水之中。
警察立马止步在原地,可意外却发生在一声汽笛异常响亮的高鸣之后。似乎是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受到了它的惊吓,女生在一声惊呼之后下意识地松了手,她的身子倏地向后倾倒而去,同一时间,只有离她最近的沈岑还来得及冲上前去,握住那只伸出求救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在下一秒相握,沈岑的身子已经翻出了栏杆半数。因为女生跌落时的惯性所致,沈岑明显感到自己的身子在被另一股力向前扯去,对方的体重似乎与自己相差并不太多,只一瞬,他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两人落水的声音以及身后大爷的不断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