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19、第十九章

　　沈岑不会水，而女孩在掉落的那一刻似乎也有了求生的欲望，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左臂被人狠狠拉扯着，这是人的本能。

　　冰冷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有水从他的鼻腔与口腔涌入，沈岑猛烈地呛咳起来，却没想到咽下了更多的江水。

　　岸上的喧哗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了，耳边只有江流的翻滚，连带着身后女生的惊呼，在这黑暗的夜里，给他带来了无限恐惧。

　　今晚的风格外得大，在两人掉入江水里的那一刻，江中的轮渡悠然驶过，它剥开水面时划开的巨大波浪正向着两处岸边涌来。沈岑感到他的身子正随波上浮，又在顷刻间向下涌着，在身后一股外力的作用之下，他猛地向下沉去，直至江水将他的整个人覆盖，眼前是一片黑暗。

　　在他的意识丧失之前，沈岑感到似乎有人跳入了水中，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他的外婆，如果自己真出了事，那个慈祥的老人会不会骂骂咧咧地向他走来，恨铁不成钢似的将他赶出那座地府？

　　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沈岑无法睁眼，更没法动弹，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仪器滴嗒声，感受到充斥着自己身体的仍是一股寒意。

　　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死，沈岑缓慢呼吸着，但是他已经无法记起自己是怎么被营救上来的。

　　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但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灌了铅一样，沈岑似乎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交谈，但声音很轻，听着有些像祝兴华的声音。

　　没法真正地“醒来”，在迷迷糊糊之间，觉得一旁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发出的声音有些催眠，沈岑又渐渐睡了过去，但这一次的睡眠很浅，他做了许多梦。

　　这都是一些怪异陆离的梦，沈岑站在了黄浦江的正中央，明明脚下是汹涌着的波涛，但他却安然无恙地没有落水。几年以来，这是沈岑第一次梦见他的外婆，他看见满脸皱纹的老人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艘渡轮上，板着一张脸，皱起了一对眉。

　　沈岑张嘴，发现自己竟无发说出半个字来，他向前走上一步，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从老人嘴中传出，她说着：“沈岑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家里不准养宠物，快把这只狗给我处理掉！”

　　心里一紧，沈岑猛地回头，见到阿笠博士正站在岸边狂吠，叫了一会，似乎有些累了，她竟在地上躺下，直接四脚朝天。再一定睛向前望去，许景行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阿笠博士的身边，他缓缓蹲下了身子，抚摸着法斗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慈爱。明明距离甚远，但沈岑分明听到了对方注视阿笠博士时，深情地说下了那句：“我爱你。”

　　场景的冲击力有些大，似乎受到了惊吓，沈岑在下一秒猛地睁眼，他看见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鼻腔里不断有气流涌入——他正带着一副呼吸机。

　　呼气的时候，呼吸面罩的壁面上产生了一阵白雾，它消失在沈岑吸气的那一秒。沈岑环视一周，发现周围并没有人陪在自己的身边，虽然身子还有些无力，他深吸一口气，至少此刻的自己已经可以动弹了。

　　手上在打着点滴，沈岑微微抬起后看了看，将视线向头顶上方投去，满当当的一瓶盐水，如今才刚刚输完三分之一。奋力地抬起自己那只还有些沉重的手臂，沈岑瞧见了床头的按铃，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按响。

　　做完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感觉吃力万分，沈岑躺下床上耐心地等待着，眼里除了白色，心中只剩下无奈。

　　匆忙赶来的护士本以为是沈岑的家属，但在她推门进入的那一刻，看见了病床上的人扯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不禁有些愣了神。

　　“你醒了啊。”护士说道，她走到沈岑床边，问道，“还记得什么吗？”

　　开口的时候，沈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干到充满了异物感，他说：“昏迷之前的事情都记得。”

　　护士点了点头：“是你家里人吗？一个女的，看上去五十多岁。”

　　“应该是我妈。”沈岑问道，“现在几点了？”

　　“刚过九点。”

　　“有可能去吃饭了吧。”

　　说话的同时又来了一位护士，两人忙活着替沈岑再次做了各种检查，叫来了医生，当着他的面又给昨晚的派出所里的警察打了电话。

　　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医生站在沈岑的床头，说道：“呛的水有点多，肺部感染，先住院两天观察。年轻人，不会游泳不要冲动下去救人啊，你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沈岑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他解释道：“我是不小心被拉下去的。”

　　医生顿了顿，长叹了口气说：“还好啊，你命大，昏迷了两天，你妈倒是一直在这陪着你，她可担心死你了。”

　　沈岑有些感动，忽然又想起方才医生说的，追问道：“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两天半。”医生回答，“今天是礼拜一。”

　　医生离开在五分钟之后，彼时祝兴华还没有回来，护士帮沈岑摇起了床头，他便一个人靠在床上看着窗外。

　　这是间两人病房，隔壁床位空着，屋里就他一人，空荡荡的房间让他的呼吸声愈发响亮起来。伸手摘下了呼吸机，沈岑在呼吸到自然空气的那一瞬间，忽然感到了一阵胸闷，急忙重新戴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分倒霉了些。

　　一旁床头柜上的手机倏地响了起来，沈岑拿来一看，是某个app给他推送的信息。昏迷了两天，手机里的消息不计其数，打开微信，光是聊天的对话框就有五六个人，沈岑不断翻阅着，最新的消息是与孙妈发来的。

　　日期是他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内容是让他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再回去上班。沈岑回复了一句“好的，谢谢孙妈”，再将手机退回了微信的主页面，翻阅了好久，并没有找到许景行发来的消息。

　　想想也是，沈岑叹了口气，他有些失落，但在思考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开始不对劲了。心烦与意乱再席卷上他的心头，沈岑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将这些事先暂时抛到脑后。

　　除了几位同事，发来消息最多的便是顾瀛了。顾瀛的妈妈戴萍和祝兴华是闺蜜，两人自小便是在一条弄堂里长大的，连带着顾瀛和沈岑从出生前便“拜了把子”。或许是从家长的口中听说了沈岑的英勇事迹，顾瀛天天都会在微信上给沈岑发上几个沙雕表情，希望对方能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回复自己。

　　沈岑笑了笑，刚准备告诉顾瀛自己醒了的消息，像是有默契般的，对方先自己一步发来一张熊猫头，配字写着：水晶男孩来了。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岑又猛地咳了几声，连带着一阵呼吸困难，让他在原地缓了好久。

　　动了动手指，沈岑也发了一张表情，那是一只乌龟，单单一字，写着“爬”。

　　意外于沈岑醒来的事实，顾瀛似乎格外激动，二话不说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沈岑接通，看见戴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机几乎撑满了整块屏幕，然后听着通话那头的顾瀛喊道：“你啥时候醒的？”

　　沈岑指了指自己的面罩示意说话困难，退到了聊天界面，他打字说：刚醒，就来找你了。

　　“感觉咋样？”顾瀛问道，“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妈跟我妈打电话时哭的有多厉害吗？牛，你真牛。”

　　沈岑回复：大哥你别嘲我了，我也不想这样。

　　顾瀛笑了笑：“没笑你，就是觉得你厉害。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沈岑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巧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祝兴华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大概是护士台的护士说了他醒来的消息，她进屋的时候喘着气。

　　“沈岑。”祝兴华唤了一声。

　　视频里的顾瀛似乎听到了，抢着沈岑之前说道：“阿姨好！”

　　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祝兴华缓缓走入病房，电话那头的顾瀛嘴甜了安慰了她几句，女人笑着用沈岑的手机和他聊了两句。挂了电话，沈岑看着祝兴华背对着他在窗口做事，偷偷的，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并不想让沈岑瞧见她在哭的模样。

　　“妈。”用着虚弱的声音，沈岑呼唤了一声，见对方并没有转身，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低下头来划起了手机，沈岑的心里有些难过，忽而看见了朋友圈处有一个熟悉的头像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他点开一看，发现依旧是许景行在朋友圈发着问卷星的链接。下意识地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沈岑意外地发现在昨天，许景行发了另一条朋友圈。

　　没有任何配图，只有单单两个字“谢谢”。这让沈岑想起了当晚的那句“再见”，明明都是两个字，不知为何，在沈岑的眼中却是同一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