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22、第二十二章

　　在沈岑昏迷不醒的那几天里，祝兴华到处奔波，先是去医院里跟那些领导说明了情况，当天上午又接到了交警大队打来的电话。当她处理完事故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多亏去交警大队调了录像，警队队长第一反应就判断，沈岑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如今躺在床上再一次收到了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沈岑暗自感谢着许景行，但想到两人已经快两周没有联系过，点开了的对话框，在他的犹豫下又被关了上。

　　自己的主治医师在他苏醒之后又给沈岑开了半个多月的病假，他救人落水的事情几乎传遍了他的工作单位，医院的领导保持了高度关注，本想亲自来探望沈岑，但在他的连声道谢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作罢。

　　距离他病假结束还剩下最后三天，沈岑看了眼日历——12月31日，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沈岑打开了家里一年也用不着几次的电视，调到了地方台的跨年演唱会，电视里的流量明星正一个接着一个上台，真唱或者假唱，沈岑不甚在意，低着头在电脑上疯狂敲着字。

　　苏醒之后跟孙妈打了个招呼，虽然对方表示并不用那么着急，但沈岑依旧想在复工之前将论文的初稿完成。

　　电视里的歌手切歌了一首rap，沈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小鲜肉，跳舞还不错，就是唱功还需要再磨练磨练。等唱到了熟悉的歌，沈岑一个分心，不小心将歌词输入了论文，糟心地挠了挠头，他索性将电视给关了，一心一意抛在论文上，右手边是他给自己泡的一杯牛奶。

　　等到杯子见了底，沈岑的睡意涌上心头，保存了文档，合上电脑，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或许是这段时间在医院里的作息太过规律，沈岑早早就熄了灯，并没有熬夜等待零点的打算，他将在睡梦中迎来阴历下一年的第一天。

　　整整在家休息了五天，当沈岑再一次回到工作岗位的时候，他已经顺利地将初稿完成。他的车还在4s店里没有修完，无奈之下，沈岑只能每日挤着早高峰去上班。

　　单位里的同事都很体谅他，或许因为他的年龄最小，将沈岑当作了他们儿科护士的团宠，一周一连着五天，孙妈给他安排的都是早班，再加周末双休。

　　惊讶地站在排班表前方，沈岑扭头看向一旁的护士，问道：“王姐，这班表怎么回事？”

　　“孙妈特意跟我们商量的。”护士回答，“你好好养着身子，别说啥，等你恢复了科里体力活你给我们全包了。”

　　沈岑笑了笑，道：“没问题，包一年都没问题。”

　　在忙碌着自己工作的同时，护士台的铃声倏地响起，这是沈岑负责病区的病人，许是在提醒他们已经掉完了水。迅速地给19床的孩子拔了针，路过17床的时候，沈岑悄悄往里面眺望了一番，看清床上人的时候他稍稍一愣，看见的竟是一对完全陌生的母女。

　　回到了护士台，沈岑有意站在了先前王姐的身旁，他将手中的针头扔入医疗废物箱，犹豫了半晌，开始打听道：“王姐，先前的17床......出院了？”

　　“就那家子北京人吗？”王姐回道，“就你出事之后没几天，小孩恢复得不错，做了个检查，没什么毛病就出院了。”

　　沈岑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忽然面前的王姐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看我这提醒，要不是你提到他们我都忘了。”

　　“怎么了？”

　　“那个孩子叫季忱对吧？”王姐说着拉开了抽屉柜，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玩具怪兽的模型，将它取出轻轻交给沈岑，她说，“那个孩子吵着闹着要把这个送给你，他舅舅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玩具。”

　　“他还说什么没？”

　　不知道沈岑说的是季忱还说许景行，王姐沉思了一会，再次回忆道：“就孩子吵着闹着不肯出院，要你去他家玩，童言无忌，真的还蛮可爱的。”

　　“那他家长呢？”

　　“他妈挺无奈的，只得哄着骗着把他带出了院。”王姐回答，“他舅在楼下停车场等着呢。”

　　“哦”了一声，沈岑垂下了眼没再追问，许景行就像是从他的生命中忽然消失了一般，除了偶尔跳出的那问卷星的链接，与那常年躺在自己列表里的那个头像，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交集。

　　医院里不再有熟悉的身影，生活恢复了最初的忙忙碌碌，它不带有任何戏剧性的色彩，平凡人过着平淡的日子，太阳就这么东升西落。

　　下班的时候，沈岑意外接到一个电话，号码是邹家平的，但声音的主人却是倪峰。虽然两人这些年来只见过一次，但历经上次，他给沈岑的印象有些过深，接电话的那刻为之一愣，他随之听见对方问道：“沈岑，我是倪峰，你还记得吗？”

　　“嗯，怎么了？”

　　“我妈让我来问你。”顿了顿，倪峰继续道，“明晚有空吗？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一家人？

　　沈岑一愣，没有立马回答，犹豫着的同时，他听见倪峰继续道：“你爸也来，他说就当是提前吃年夜饭，今年过年他还是要出去。”

　　“他一个人来？”沈岑反问。

　　倪峰沉默了三秒，回答：“两个人。”

　　“知道了。”

　　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拒绝，倪峰在挂了电话之后不住地揣测沈岑的意思，直至几分钟之后才将自己家里的地址用微信发给了沈岑。

　　如今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微信，沈岑觉得这显然是一个工作号，不过想也知道他们还没熟悉到这般地步，回复了两个字“收到”，沈岑便不留意。

　　第二日下班后直接打了个车，看着这不断上跳数字的计价器，沈岑有些肉疼，但没了车子，仅凭公交车，他无论如何都赶不上这场饭局。二十多公里的路，加上正巧赶上的下班高峰，沈岑赶到倪峰家里在一个小时之后。

　　这是一座高档小区，独立别墅就有几十栋，每家每户甚至都有独立的停车库，冬季的小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盛开着的梅花。

　　傍晚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租车不让进小区，沈岑便冒着雨在幽静的小道上行走。他对这个小区是有印象的，虽然不深，但隐隐约约他似乎能记起一些场景。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一起带他来拜过年，三层高的屋子，他爱把那楼梯当作滑滑梯滑下，这是他十岁之前对这里的执念。

　　没想到十五六年过去了，除去被人翻新过的外墙，这里竟丝毫没有改变。眼前的道路与他的记忆逐渐重合起来，沈岑驻足在一扇爬满绿色藤蔓的铁门前。

　　想来这大冬天也不会出现如此盎然的生机，沈岑伸手，塑料的触感传入手心，他发现这果然是装饰用的假藤。别墅的门铃在铁门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沈岑伸手按了好几下，也不见有人开门。

　　忽然，手机里打来一个电话，瞧见了祝兴华的名字，沈岑心里倏地一紧，跑开了点，他躲在一个光秃秃的树下按下了接听键。

　　“沈岑。”祝兴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她顿了顿，问道，“你不在家？”

　　“还没。”沈岑回答，“下雨天，路上堵，快到家了。”

　　“今天怎么堵成这样？”祝兴华问道，“这两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放心吧，妈。”沈岑说，“没什么事，医生也说了，只要注意点饮食，多休息休息，我这已经算康复得快的了。”

　　听了这番话，祝兴华似乎放下了心，想想有些不对，她在挂了电话之前又不断叮嘱了两句，说道：“你早点回家，要是高兴烧就烧点，不高兴就点外卖。别老点那些垃圾食品，吃点清淡的东西，养养胃。”

　　沈岑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也不知道养胃和他伤到的肺究竟有什么关联。但祝兴华始终是出自好心，沈岑没法说“不”，只得顺着对方的意。

　　路上的雨有逐渐下大的趋势，沈岑在风里吹得脸开始发冷，回答了那栋别墅门外，再次按响了那积了灰的门铃。或许是因为线路接触不良的原因，这一次按响，沈岑分明听到了屋内传来了“叮咚”声。

　　来开门的是沈岑的姑夫倪文，还穿着厨房里的围裙，手中举着锅铲忙忙碌碌冲出门来。瞧见沈岑的第一眼，他忽然愣在了原地。倪文的模样倒与沈岑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并不算太高，平头浓眉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与十多年前的相貌一模一样，沈岑点了点头，朝他称呼道：“姑夫。”

　　“原来是沈岑啊。”倪文这才反应过来，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大声说着，“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姑夫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来来来，快进来。菜马上就烧好了，好小伙子，真是男大十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