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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几天来倒是相对无事,张太太也并没有来找麻烦,那天临时加班,赵雪回去时已是华灯初上,小区内很静,她走到单元门口时先到自家窗下瞧了眼那两棵前景堪忧的丝瓜苗,想起陆俊说的话,不禁抬头望向二楼,那扇窗一片黑暗,很显然主人出门未归。
      不知云海清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家两棵宝贝的,而且还形容得那么贴切。
      最近两天天气晴朗,白日里和风暖阳,夜晚间群星点点,半个雨点也没滴下,害她当时错信了他的话,上班时都带着雨伞备用。
      她怎么就不信天气预报反而信他呢?

      那双运动鞋已洗好晒干,本来昨天就想交给他的,但一直等到很晚他都不在,她困得不行,再加上也没想好怎么措辞,只好上床睡觉,结果早上上班的时候发现那辆车就停在窗外,当时时间紧迫,她强压下心头的巨大疑惑匆匆赶路。
      而今晚,她必须等他回来。

      吃过晚饭赵雪往二楼门缝中塞了一张纸条,然后开始尝试所有可以消磨时间的方法,先是看书,再是上网,最后是看电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打着瞌睡,云海清终于打来电话,他回来了。
      赵雪匆匆上楼。
      那套房型显然新近被精心布置过,她站在门口盯着银灰色的长毛地毯愣了片刻,很自觉地褪掉鞋子,玄关处的鞋架上没有多余的拖鞋,她光着脚进到里面,客厅内开着几只壁灯,光线揉和着太阳的暖色与月亮的冷色,从不同的角度照亮满室。
      在那张两头翘起如同船形的宽大布艺沙发上,云海清一派悠然闲雅地端坐着。
      是端坐,而且衣冠楚楚。

      赵雪走到他面前,很客气地说明来意,云海清听完后说:“好,搁那儿就行。”
      她四处看了下,转身将纸袋放在鞋架旁边,又磨蹭了会儿,没话找话:“云总这是刚回来?有应酬吗?”
      云海清嗯了一声。
      “应酬是件很辛苦的事。”
      “嗯。”
      “这房子经过您的手,完全变样了。”
      “是吗?”
      赵雪光着脚踩着地毯假装去欣赏嵌在墙上的那幅壁挂:“云总喜欢海?”
      “……”
      “这海很温柔很宁静。”而且很朦胧,色彩浅淡,海的尽头白帆点点。
      “……”
      赵雪感到头痛,因为无论她说什么,他完全不接她的话荐,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眼睛一直在笑,很窝心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暖如春风,看着叫人舒服。

      她终于无计可施,讪讪开口:“那我就不打扰了,您也该休息了。”
      云海清不置可否。
      赵雪却是没动,最后将心一横,盘膝往地毯上一坐,切入正题:“这房子云总是借住还是租住?”
      他终于唇角微勾,浅笑出声:“非租非借,这房子是我的。”
      “云总是买下来了吗?”
      “是。”
      “那您一定认识程湛,出了什么事,他要卖房子?”
      “既然关心,怎么不去问程湛?”
      “我付不起国际长途。”
      “我有其它方式联络到他,要不要试试?”
      赵雪愣住。
      云海清站起来走向赵雪:“我和程湛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调中饱含了异样的情绪,“小脏包,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雪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生命深处有一段尘封的记忆,那寂寞而冰冷的幼年时光里曾经有一个神彩飞扬颐指气使的霸道少年,他在一群孩子中间拍着胸脯大声宣布:“今后这个小脏包受我保护,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他叫小铁,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而她从小就不可爱,穿得邋里邋遢,灰头土脸,脸上挂着两条总也擦不尽的长鼻涕,她一直很孤单,连爸爸看见她也摇头。
      没人知道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曾在无数个夜里祈祷,内心渴望着与人亲近。
      横空出世的少年宛若天神,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他会在她抽鼻子的时候嫌恶地扔过来一包纸巾,没好气地命令:“小脏包,擦干净!”他会把程湛偷拿出来的肉包子留给她吃,无限鄙夷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但是她喜欢,她喜欢跟在他身后颠颠地跑来跑去,喜欢他恶声恶气地命令她干这干那,喜欢除了他自己,别的孩子谁也不准喊她小脏包。
      直到他上了厂办小学。
      直到他恶狠狠举着拳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你爸爸把我妈妈拐跑了!”那样的滔天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燃为灰烬。
      所有的光华仿佛瞬间熄灭,她倔强地站在学校门口等他下课,倔强地跟在他身后遥遥相望,他的身边总聚集着一群孩子,他终于回头看她,将手高高一指:“揍她!”
      一阵拳打脚踢,她仰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依然满怀期骥地定定瞧住向她走来的少年,他蹲下身,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臭狗屎,再跟着我,见一次打一次!”
      少年扬长而去,他永远也不知道,在他身后,那女孩眼中的光华一瞬间暗淡下去。
      从此她更加邋遢,更加委琐,哪个犄角旮旯脏就往哪钻。
      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太阳的万道光芒洒向大地,她蹲在树下的草丛中翻找露珠,露珠颗颗晶莹,却总也抓不住,只轻轻一碰就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有一道影子遮住了阳光,她抬头,看见少年红肿着双眼横眉怒视,他一把揪她起来,那双曾为她拧过鼻涕的手紧握成拳,一下一下朝她的□□狠狠打去,她痛得哭叫出声,成串的泪珠滚滚落下,但是没有怜悯,他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停手。
      程湛惊慌失措地跑来抱住他:“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还小,你凭什么打她!”
      少年挣扎几下,抽噎出声,身体剧烈颤抖:“我爷爷死了,我爷爷死了,我爷爷死了……”
      谁也没注意到那女孩的身躯是怎么扑上来的,她象只敏捷的小豹子猛然跃起,双手勾住少年的脖颈,嘴巴一张便咬住他的肩膀,程湛惊呆了,直到鲜红的血流出来他才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拉扯她。
      那一天傍晚,赵雪家外窗的玻璃遭人袭击,碎落一地。
      也在那一天,那个叫小铁的少年离开学校,再也没有回来。
      还是那一天,赵雪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屈辱。
      少年消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敢喝太多的水,因为每次小解都疼痛难忍,也总是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眼前总晃动着他一拳拳击打她□□的情景。
      再没人那样张扬跋扈地叫她小脏包,少年的影子随时光的流逝一点一点滑入记忆深处,隐藏得那么深、那么沉重。

      但她依然记得,曾经的那个少年叫小铁,不叫云海清。
      面前是张英俊坚毅的脸孔,是一个成熟大气、气势内敛的男人,与儿时飞扬不羁的霸气少年的影像毫无相干。
      她想,他不是他,虽然他也叫她小脏包。

      云海清向赵雪伸出手去,把她从地毯上拉了起来,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她的臂弯,然后双臂微张轻轻拥抱住她,他叹息着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迟了许多年,如果能够重来,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再多的恨,再多的不甘,他也决不该向一个小他几岁的小女孩下手,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命运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或者沐浴液的清香味道,夹杂着应酬后留下的淡淡酒香和烟草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每一次呼吸都下意识地去辨别其中的滋味。
      那是个温暖的怀抱,赵雪伏在他肩头良久才终于找到感觉,她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
      就算做梦,也决不会梦到尚云开发的总裁变成了儿时的少年小铁。
      她忽然把他推开,抓起他的右手来看,虎口处有一个极轻极淡的疤痕,是小铁小时候调皮捣蛋留下的记号。
      然后,赵雪的面容一点一点惨淡下去。

      云海清却想笑:“肩膀上还有一个,被一只小疯狗咬的,要不要查验?”
      “不必了,”赵雪勉强微笑,笑容里满含嘲讽:“不知道我们这样叫不叫仇人相见?”
      “赵雪,我们不是仇人。”
      “可也不是亲人朋友,”她眼中迷朦了一层水汽,“云总,我明天还要上班,要回去休息了。”
      她到玄关处穿鞋,他的声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你恨我?”
      “不恨,”她说,“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再不懂事也不会恨一个孩子,但是没法面对,你让我想起很多事,没法面对你就象没法面对过去一样,你不会懂的,我宁愿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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