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12、第十二章

　　命运是什么？
　　徐阿姨说，命运就是一个人从生到死挣扎过的痕迹，你看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条生命轨迹，没有哪一条与另外一条重合，既是天定，又是人为，谁又能说得清呢？
　　你觉得自己不幸吗？
　　但你所拥有的东西，这世上却有人历尽千辛万苦也得不到，在他眼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不如放下，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赵雪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但是有些东西，她就是放不下。

　　星期六，一整天忙忙碌碌，送走最后一位客户时销售部的总结会议已经开了大半，赵雪拿着笔记本悄悄坐在后排，一抬头，却发现李澜坐在那里做总结性发言。
　　赵雪感到纳闷，会后问李澜，李澜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是临时接到通知，两人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另一位主管王成走过来搭讪，赵雪见状暗自叹息，销售部内部竟争十分激烈，这一次临时性发言，不知会惹来多少口水多少官司。
　　李澜向窗外停车场上一努嘴：“四个4，别让人等太久。”
　　赵雪转身前以眼刀剜了她一记，身后传来两人的笑声。

　　那辆车停在那里很久了，她犹豫了下打开车门，却发现陆俊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赵雪觉得过意不去，一连几天，陆俊总是过来接她下班，她明知他受命于云海清，却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拒绝到底，每次到家都叮嘱他不要再来，结果第二天他还是照来不误。
　　问题的关键当然出在云海清身上，但她实在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这个人。

　　车子开到半路她就坚持下了车，路边有一间李记馄饨馆，她磨磨蹭蹭吃完两碗馄饨才挨到天黑，出来时天桥上的夜市已经开张。
　　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各式小商品，讨价还价的万千景象，那样的热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在这不收租税的夜幕之下讨个简单的生活。
　　赵雪在一处摊位前蹲下，那白色绒布上嵌着一枚枚藏银戒指，她一眼看到与云海清手上同种款式的一只，随口问道：“多少钱？”
　　摊主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大概生意不好，答得没有底气：“十五块。”
　　赵雪几乎是本能地问：“能再便宜点吗？”
　　那女子咬了咬牙：“十块。”
　　赵雪反而愣了，摊主身边带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看她，那双眼睛明亮清澈，仿佛涵有无限希骥。
　　她一直看着，看了很久，终于一声不吭掏出十五块钱递过去。

　　逛到桥头，她犹豫着取出手机翻找云海清的电话，其实那个号码很好记，末尾是1414，
　　电话响了很久他却没有接听。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脸上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转身又从另一侧逛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要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屏幕上显示有未接电话，她回拨过去，很快就听见他的声音：“有事？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一贯的好脾气，可不知怎么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了怨气：“您不是也没接我电话吗？”
　　他就低声笑起来，笑过之后才说：“我这边乱，没听到。”
　　她开门见山：“不要再让陆助理来接我，您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要抱歉，也不要怜悯。”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挂掉电话。

　　前面有人卖富贵竹，很便宜，一块钱一枝，她给了六块钱，卖家用彩带捆扎的工夫，她似是不经意地抬头，望向那一片温柔的夜色中，然后，不期然的，一抹熟悉的身影滑过眼底，停在一处摊位前。隔得不太远，但光线不够亮，他的面容半隐半现，而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眸中星芒闪烁。
　　赵雪暗暗叫苦，拼命抑制住想逃的冲动，他并没有走过来，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
　　有人叫她，她伸手拿了富贵竹抱在怀里，然后打他手机：“我不想见你。”
　　“永远不见？”
　　“没想好，反正现在不想。”
　　“好。”他说。
　　之后一阵沉默，但是两人都没挂断电话，隔了一小会儿，云海清笑起来：“赵雪，别再一口一个‘您’了，听着别扭。”

　　赵雪终于想起来她不挂电话的理由：“以后不要跟着我。”
　　旁边有人扯她衣角：“姑娘，麻烦让让，别挡我生意。”
　　她退后几步，身后人流涌来，仿佛有不可逆转的力量簇拥着她向前走去，她听见耳边传来他柔和的声音：“爱信不信，——我没跟着你。”
　　赵雪冷笑：“就是说我们碰巧在这里遇上？堂堂尚云总经理闲着没事出来逛夜市？”
　　“我小时候跟爸爸在这里摆地摊卖过玩具娃娃，”他说，“就在桥头那个位置，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能卖几十块钱，爸爸一高兴就奖给我两块钱买好吃的。呶，就卖象这样的玩具。”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富贵竹长长的叶子滑过他的肩颈，而他侧过身晃了晃手里拿的一只向日葵娃娃，赵雪见过这种玩具，用力捏它的小手启动开关，它就会扭啊扭啊的随音乐摇摆。
　　云海清向桥头的方向走去，赵雪走向另一头，后来路过一个卖玩具的摊点，她顿住脚步，回头遥望，人群中已看不见他的影子，但电话里他轻微的呼吸声依然近在咫尺，他说：“赵雪，我没跟着你，在成为尚云总裁之前，我也曾在这种地方混口饭吃。”
　　赵雪没再说话，只是走到桥头的时候轻轻挂掉手机。

　　往下走第二级台阶上，是当年母亲摆摊的地方，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艺，整个晚上下来也就卖个几块钱，她有时跟来，有时不跟来，跟来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坐在台阶上等，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桥的另一头承载着小铁的少年时光。
　　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与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谁又比谁幸运多少呢？

　　天桥底下的臭豆腐摊已经生存了十几年，名气之大凡是好这一口的几乎没人不知，赵雪是老主顾，摊主夫妇忙里偷闲和她打招呼，人家一热情她就不好意思，开口要了半份，这边刚付钱，那边也有人要半份。
　　赵雪一听声音差点晕过去。
　　摊主说：“周六人多，碟子不够用，你们俩一人半份，我盛一个碟子里你俩分着吃行不行？”
　　几块钱的东西，哪好意思说不行？

　　赵雪看着眼前的一碟臭豆腐觉得滑稽，还没来得及伸筷子，朱采鸾打来电话，她最近吃泡面吃得两眼发晕，想吃荠菜馅的饺子，外加小龙虾佐餐。
　　她听了笑骂：“小白啊你，这季节上哪弄荠菜去，就改芹菜的吧，还有啊，我后天才休班，你后天过来。”
　　被采鸾一搅心情就轻松起来，她夹了一块白皮豆腐咬了一口，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到云海清身上，心想尚云总裁在路边摊吃臭豆腐，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起多大轰动。
　　云海清也夹了一块，吃完仿佛自言自语：“我爸给的两块钱大都吃这个了，不过那时一块钱一份。”
　　两人都遵守不见面的约定，偶尔只互相打量一眼，便别开眼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结果刚吃下去没多久，赵雪突然捂着肚子迅速地往附近的商场跑去，吃了那么多年的臭豆腐，在这关键时刻，她竟然吃坏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