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13、第十三章

　　从商场卫生间出来，云海清正在不远处浏览柜台，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双手斜插在裤兜里，腋下松松松垮垮挟着只玩具娃娃，柜员小姐俏丽的脸庞笑若春花，紧随着他的视线不时说上一句什么，他有时被逗笑，笑容如月华流泻。
　　女孩愣了数秒，接下来的话题大概转到玩具上面，他很慷慨地把向日葵娃娃送了出去，惹得导购小姐惊喜交集，连声称谢。

　　看到这里，赵雪的嘴角闪过几丝不屑。
　　尽管明知道他出现在这儿纯粹出于对她的关心。
　　或许是有所感应，他侧头看她，视线相对的一瞬，赵雪转身飞快地朝门外走去。
　　刚坐上出租车，云海清打她手机：“不去医院？”
　　她再也硬不起口气：“跑趟厕所就没事了。”
　　他恍然大悟：“我倒忘了，你从小这样。”她从小就泼辣，头疼脑热的吃片药就能抗过去，有时吃坏肚子，也顶多跑两趟厕所完事。
　　“谢谢，”赵雪低声说，态度很诚恳，“象今天这样偶尔遇上，然后对方有什么事可以表示一下朋友的关心，这就足够了。”她停了停，尽量心平气和，“不要再让陆助理去接我，我不想让同事误会。”
　　云海清很久都没有回应，她想再开口时，他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但第二天陆俊依旧到得准时，那时莫磊正陪几位朋友看沙盘，朋友抬眼惊叹一声：“莫总，大买主来了。”
　　莫磊眯了眼一扫，极为儒雅地冲朋友一笑：“是位旧识，失陪，我去去就来。”
　　原以为是云海清，但从车上下来的却是陆俊，两人握手寒喧，都是标准的外交式脸孔，莫磊不着痕迹地提到云总，陆俊起先有些躲闪，后来随着话题增多有意无意就透露了云海清最近几日的动向。

　　李澜以手指轻叩台面：“报表呢？”
　　赵雪哀叫一声：“这不正填着嘛。”
　　这份报表，都填半小时了，李澜看了看外面正与莫磊寒喧的陆俊，无言叹息，心想终究年纪小，藏不住心事。
　　泻华居与尚云开发毕竟是同行，同行与同行之间明里暗里的总有些互动，作为中层主管的李澜，自然可以在多个场合邂逅陆俊，只是无论在哪里，他留给人的印象总是淡淡的，若有若无，李澜留意到他，也仅是从他开着那么显摆的车来接赵雪下班开始。
　　而这，同时也是她无论如何想不通的一件事，李澜年长几岁，能做到主管的位置上也比一般人世故些，陆俊也好，赵雪也罢，两个人平时都谨慎低调，再深的交情，恐怕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堂而皇之摆到台面上来。

　　李澜想不到，这件事同样也让莫磊伤脑筋，送走朋友之后，他直接叫她进办公室，当面了解不久前捅到高层去的投诉事件，李澜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当中也谈及赵雪平日的工作表现。
　　李澜走后，莫磊给销售部挂了个电话，秘书谨慎回复：“林总监不在，没说去哪。”
　　他再拨她手机，结果许久之后林艳秋才接，背景传出的乐声低柔舒缓，她讲话也不象平时那么爽快，旁边似乎有人经过，他隐隐听到一个细致的声音：送到庆云厅，云总点的。
　　莫磊淡淡含笑：云海清，果然是有生以来最值得期待的对手。

　　铭仕苑，作为J市最早为富人量身定做的高档公寓，位于二十八层的铭仕会所自然也是名流云集。
　　庆云厅，云海清低头切着牛排，动作极轻极细致，连讲话也是不急不缓：“林小姐不必急于答复，你只须明白，同样是总监职位，尚云却比泻华居更具有挑战性。”
　　“云总这是要挖我墙角吗？”房门一开，莫磊突然现身，很显然最后一句话被他听到了。
　　云海清脸上无半分讶色，只冲侍者微微颔首：“再加一份餐。”
　　林艳秋象看鬼一样看着云海清，方才她在走廊打完电话回来，他就若无其事地暗示过莫磊要来，她与莫总共事多年，对他的性情脾气无一不熟，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哪料想他真就来了。
　　莫磊毫不客气地就座：“云总兜得好大圈子。”
　　云海清以眼神表示不解。
　　“云总的座驾在我眼皮底下进进出出，又大摇大摆在我的地盘上约会我的高级主管，不正是想约我见面？”
　　云海清笑得淡泊：“哪有？我不过要证实一件事。”
　　莫磊笑得温润：“什么事？”
　　云海清举杯：“林小姐，请。”
　　莫磊似是了然，便没有再问。
　　林艳秋疑惑地抿了口红酒，心说，这两人这是打的哪门子哑迷？

　　用餐时气氛很和谐，莫磊与云海清说话时都显得极为客气，看似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但听在林艳秋耳里句句都满含玄机，她不得不承认，认识这么多年，她其实并没有从真正意义上了解过莫磊。
　　中间林艳秋去过一趟洗手间，回来时正听见莫磊发问，他平时自诩为儒商，言谈举止总带着或多或少的书卷气，这次语调中却暗含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知云总把自己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孩子’卖掉，有没有心痛后悔过？”
　　林艳秋感到诧异，不声不响坐下来，耳旁响起云海清浮云流水般的声音：“尚云确是我付出很大心血创建的品牌，也是我一心一意打造的一种商品模式，在我眼中，它只是商品，不是孩子，而商品是用来交换的，我很庆幸，把它卖了个好价钱。”
　　“哦，那云总不觉得出手早点了吗？可能过个几年，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盛极则衰，人家争着买，是因为它有樊升潜力，谁都知道，花开到极盛面临的是什么命运。”
　　莫磊啧啧叹息：“云总真会讲话，不过沦为给别人打工，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云海清也叹息：“是啊，我很怕遇上自己掌控不了的风险，把辛苦积攒的财富全都赔进去，只好先把自己的钱揣进怀里，然后甘心打工赚别人的钱，我不是巨人，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反而能看得更高更远，这就值了。”
　　莫磊沉默半响，似在品味他话中含义，尔后终于向云海清伸出手去，两手相握，他诚挚地说道：“云总，幸会！”
　　云海清的言论他不能完全苟同，但对方做事的胸襟气魄他却自叹拂如，所谓的惺惺相惜，大抵就是眼下的情景。

　　莫磊终于转到最初的话题上面：“云总游说我的销售总监到你那边做事，难道就不怕我从中渔利？”
　　云海清神色坦然：“莫总是不是想说，为公平起见，我也要安排一个人到你身边做事？”
　　莫磊仿佛从对方态度上读出了什么，再联想到陆俊几天来的行踪，不禁摇头：“你可是亏大了，她一个基层员工，接触到的东西毕竟有限。”
　　云海清淡然未语，莫磊也就没再说什么。

　　离开时莫磊签的帐单，三人到门外分道扬镳，回去的路上，林艳秋叹道：“这个人，真的很特别。”
　　莫磊笑：“是不是把我比下去了？”
　　林艳秋迅速反应：“各有千秋。”
　　莫磊无声一笑，专注于开车。
　　“云总引莫总出来，是要证实什么？”停了一会儿，林艳秋又问。
　　莫磊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他很成功地证实了我对他的关注程度，他想告诉我，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控之内。”
　　“包括赵雪？”
　　莫磊避而不答，反问：“顾客投诉事件处理起来很棘手吗？”
　　林艳秋转头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暮色笼罩的世界，她的思绪就迷失在那个世界里，沉寂无声。
　　“为什么？”莫磊再问。
　　林艳秋沉默以对。
　　莫磊显得语重心长：“艳秋，赵雪只是个普通员工，是你的下属，工作中一直尽心尽力，今天却要由尚云开发执行总裁出面保住她的工作，作为老板，我觉得汗颜。”
　　林艳秋咬唇：“她一个小员工，能劳动云海清为她做主，果然好本事。”
　　她很少这样不可理喻，莫磊从以往的接触当中也隐约知道些什么，不由眼神暗了几分：“你的事，我为你作主，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林艳秋吃惊地看他，这一刻莫磊表现出来的关切让她动容，然后她听见从他口中吐出石破天惊的三个字：“赵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