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18、第十八章

　　在公交站牌下等车时打电话给黄家锐，四周噪音繁杂，他嗓音暗哑，手机里传出的声音顷刻间便被淹没，赵雪无法听清，只好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重复：“黄律师，我赵雪啊，昨天半夜是不是不小心拨错电话了？”
　　黄家锐似乎说了句什么，她还是没听清，伸长脖子瞧一眼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万分抱歉：“那个，这里太乱，听不清楚，我得挤车去了，要不回头再打给你？”
　　话音未落，他那边就迫不及待挂了电话，仿佛跟谁赌气一样，赵雪觉得反常，却也来不及多想，公交车刚停下，站牌下已争先恐后挤了一堆人，她怕上班迟到，也急忙跑了过去。

　　一上班总办就通知李澜去开会，由莫磊亲自主持，会议结束后她赶回销售大厅，一时准备这个资料，一时又撰写那个报告，赵雪也跟着忙得团团转，不是找数据就是搜文件，两人一直忙到天黑，离开时在外面停车场上遇上林艳秋和莫磊，他们正要去用餐，看见李澜和赵雪便招呼着一道去。
　　赵雪一向敏感，林艳秋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敌意自然也感觉得到，在不明就里的情形下，她尽量远离是非，因此眼看着李澜上了莫总的车，赵雪恭谨地站在原处，找个借口婉转地拒绝了邀请。
　　但这次林艳秋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她下车亲自开了车门，友善地对赵雪一笑：“先吃饭，再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
　　莫磊没有说话，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赵雪不好推辞，跟着一起去吃简餐。

　　饭后先送赵雪回家，路上林艳秋提到节日加班的事，坐在后排的李澜捏了捏赵雪的手，低声问：“真不打算出去玩两天？”
　　赵雪同样低声：“玩什么呀，加班费要紧。”
　　李澜听了抿着嘴笑，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到餐厅吃饭时才想起黄家锐，连忙拨了号码过去，手机提示对方正在通话，这时有别的同事坐过来一道吃，说说笑笑的便把这事给忘了，下班后林艳秋找李澜谈话，赵雪便一个人回去。
　　到了公交站点，接到朱采鸾发来的短消息，内容标注十万火急，赵雪捂着嘴偷笑，笑完之后改道去了瑞煌大酒店。

　　到时朱采鸾正用英语与一位国外住客交谈，她笑得很职业，眉宇间难得的认真，与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大不相同，赵雪不便打扰，就在大堂内的沙发上坐下来等。
　　客人走后，朱采鸾先给黄家锐通风报信，然后才引赵雪到工作区域，因为是上班时间，酒店领导随时巡视，两人说话时显得小心翼翼，赵雪忍着笑问：“什么事要我来救命？”
　　采鸾装模作样往本子上记了一笔：“我们酒店餐厅新推出一款套餐，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赵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知道采鸾言辞夸张，却没成想为了一顿饭十万火急地叫她过来救命，噎了半天才问：“就这个？”
　　采鸾答得理所当然：“民以吃为天，谁不吃饭不得饿死啊。”
　　话是没错，可也没必要跑五星级酒店吃吧，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赵雪心念一转，已猜到采鸾的心思，她实在不愿再凑这样的热闹，找个借口便想开溜，哪知采鸾笑得贼兮兮的：“赵雪，今天可是黄律师生日。”
　　还真是不能走，黄家锐为张太太的事为她操了不少心，于情于理都得表示一下心意，此时天色还不算晚，透过玻璃墙能清晰地看到对面有家蛋糕房，赵雪和朱采鸾打声招呼便出去订制生日蛋糕。
　　店里人手充裕，看样品时赵雪玩心大起，指着一只小猪图案说：“就要这样的。”
　　等了四十分钟，蛋糕做好后天已黑透，她穿过马路踏上瑞煌大酒店的大理石台阶时，正好有两辆车停在面前，她认得其中一辆是梁志诚的车。车门打开，在门童的照拂下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四男一女，一边交谈一边往朝门内走去，感应门徐徐打开时，梁志诚忍不住回头叫她：“赵雪。”
　　或许是因为太突兀，这两个字使几个人的脚步全缓了下来，上回在商厦遇到的女子甚至异常惊愕得向她走近两步，赵雪抬头微笑，向梁公子点头招呼。
　　他立在门口等她一起进去，眼瞅着她手里拎着的蛋糕问道：“有人过生日？”
　　赵雪吃惊：“是黄律师啊，怎么你不知道？”
　　梁志诚微愕，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一行人走上半弧形楼梯，看样子是要到二楼用餐，他走在最后，赵若雨侧头盯了他半晌，然后回头深深地看着赵雪若有所思。

　　没多久，有人来替班，朱采鸾和赵雪一起上了二楼，在一处靠窗的角落，黄家锐已和另一位朋友等在那里，赵雪看着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是海鲜酒楼的王经理。
　　几个人打过招呼，赵雪送上蛋糕，很真诚地说了句：“黄律师，生日快乐。”
　　黄家锐仿佛不解，待看到朱采鸾递眼色时眉头皱了起来：“朱采鸾，你可别害我。”
　　赵雪纳闷，黄家锐接着解释：“赵雪，你上当受骗了，今天不是我生日。”
　　朱采鸾无视两人谴责的目光：“善意的玩笑嘛，法律也没规定不允许吧。”她求救般地望向黄家锐的朋友，“你说句公道话呀，王大哥。”
　　王经理嘿嘿笑着，只说：“点菜点菜。”

　　新推出的套餐最低每位三百八十八元，赵雪本来还打算还个人情来着，一听价格吓得连忙缩回头去。
　　吃饭时提到外出游玩的事，赵雪不好意思地回绝：“我得加班。”
　　朱采鸾泄气，黄家锐失望，一时间餐桌上沉默下来，王经理瞧着气氛尴尬，急忙出来打圆场：“吃菜吃菜。”
　　过了一会儿采鸾才问：“赵雪，你就那么缺钱？”
　　赵雪抬头，与黄家锐的视线相撞，她别开眼去笑了一下：“是啊，我就属耗子的，没有存粮，冬天来了我吃什么？”
　　朱采鸾联想到赵雪的孤儿身份，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她心虚地吐吐舌头，作了个大大的鬼脸：“吃蛋糕，吃蛋糕。”

　　黄家锐望着面前的小肥猪哭笑不得：“赵雪，我过生日，跟猪有什么关系？”
　　朱采鸾接口：“关系大着呢，希望你象猪猪一样能吃能睡不干活。”
　　王经理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黄家锐破天荒地没出言反对，他慢吞吞地为每人斟上一杯红酒，慢吞吞地开口：“能吃能睡不干活不好吗？”
　　朱采鸾奇怪地瞪他：“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话一出口，立刻悔得要死，他才被梁志诚横刀夺爱，作为朋友的自己即使不能安慰他，也不能说这种话激他吧？
　　所幸他没怎么反应，朱采鸾担心一时失控再说出别的什么话来，赶紧跑到洗手间调整情绪去了。

　　她一走王经理也起身去方便，餐桌上就剩他们两个面对面，黄家锐给赵雪递过纸巾：“昨天早上找我什么事？”
　　“昨天早上？”
　　黄家锐正在夹菜的手停了下来：“怎么忘了？不是你给我打电话？”
　　赵雪假装无辜：“谁给你打电话了？”
　　黄家锐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手，擦完投在烟碟里，他笑容未变，但眉宇间玩世不恭的洒脱意味淡了许多，仿佛多出几分成熟与深沉。
　　赵雪觉得今天见到的黄家锐与以往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她低头思忖片刻，抬眼时笑容灿烂：“开玩笑呢，我是想问你那天夜里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黄家锐也笑：“哪有错？不过时间选得不对，马上就遭报应了，赵雪，我做梦追求美女，刚尝到甜头就被你搅局了，”他惋惜得要命，“唉，你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那个吻呀。”
　　赵雪已笑出声来：“哎哟，不好意思，就是你送人家手镯的那位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黄律师也有相思成魔的时候啊。”
　　黄家锐半真半假：“是有点相思成魔，不过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样的话题适可而止，赵雪不愿再深谈下去，黄家锐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拿筷子为她夹菜，一抬头见有人朝这边走来，急忙起身：“戚总。”
　　赵雪见他神情郑重，也站了起来，闻声望去，是位中年男子，笑容亲切，说不出的随和慈祥，正是刚才曾在门口遇到的一位。
　　两人握手，随后戚总转向赵雪：“黄律师，这位是？”
　　黄家锐为两人简单介绍后，戚总就在赵雪身旁坐了下来：“我有位老友的女儿也叫赵雪，所以一听这名字就觉得亲切。”
　　赵雪听出他话中的感慨，认真想了想回道：“这名字太普通，有重名重姓的人也不奇怪。”
　　戚总点头：“是啊，重名重姓的人是多，我那位朋友的女儿和你年龄相仿，多年没见，也不知长什么样了。”
　　“要是惦记，就去看看她吧。”
　　戚总摇头：“前几年她住在机械厂宿舍，如今却在国外，隔得远哪。”
　　“那真是巧了，我一直住在机械厂宿舍，但从没听说过有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戚总心头一震，追问道：“从小到大一直住在那里？”
　　赵雪点头。
　　戚总心头划过一道很不好的预感，再次追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赵雪看了眼黄家锐：“就我一个人。”
　　“那你母亲呢？”
　　赵雪没有回答，有些楚楚可怜地望着黄家锐，等待救援。

　　黄家锐与戚总并无深交，他到这边来已属奇怪，对赵雪盘要究底更显得怪异，他本来也对她的身世好奇，打算一直旁听下去，这时见她带了惊慌的神情望他，心中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起，他吩咐侍者取来一只干净的酒杯，斟了酒递到戚总面前：“戚总，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她母亲是我家表亲，已经过世了。”
　　戚总并不理会黄家锐，再三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赵东辉？”
　　这一问连黄家锐都被震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没稳住，杯子一歪，酒便洒在了桌上，她是赵东辉的女儿，赵若雨的姐姐？
　　戚总望着凄然欲涕的赵雪，喟然长叹一声，一言不语地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