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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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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雨莘恨不得扔掉拐杖冲过人群,可每当她试图将右脚触地着力时,总感觉一股钻心之痛传来,不得不作罢。
说来奇怪,她自觉右脚骨骼完好,只有一些肿胀,却始终不能行走。据蔻蔻所言,这些年看过的大夫没有一个能说出所以然来。
想起姜蔻,她心中猛然一沉,干脆用身体撞开一条道路。
枣镇民风淳朴,众人见她一个残疾女子吃力地越过人群,于是自发地挤成一团,给她让出一点空隙。等她满头大汗地到达酒楼,见姜蔻安然无恙地坐在一名梳妇人髻的青衣女子怀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对……她轻轻蹙眉,还未开口,姜蔻便一眼瞧见了她,惊喜地跳起来,撞进她怀里,娇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吓死了。”
姜雨莘扭头,看见站在一旁的容林氏。容林氏额头微有薄汗,手抚胸口,明显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回事?”
容林氏长呼一口气,道:“方才我和寇儿点了菜,刚刚坐下,就有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猛地走过来,一把抄起蔻儿……”她眼中有些湿润,道:“我吓得动弹不得,眼见那贼人要把蔻儿掳走,幸好这位施姑娘,不,施夫人出手相救,才逐走贼人,救下蔻儿。阿姜,咱们可得多谢谢施夫人。”
“林夫人不必多礼。妾身既然在此,就不能见此不平之事。”
说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转过身,见姜雨莘拄着拐杖勉强站立,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敛去,柔声道:“原想是妾多管闲事,不料这位前辈……如今世道,魔门猖狂,武林同道,理应守望相助。能救下前辈的孩儿,也算妾身略尽薄力。”
姜雨莘也微微一惊,只因这女子外貌实在年轻清雅,穿一身青色襦裙,细眉清浅,神情恬淡,站在那里,就如池中轻轻摇曳的一朵水莲。
——这样俊雅内秀的女子,应该藏在闺阁中好生珍爱,与夫君红袖添香,而不是流连江湖,四海为家。
容林氏一头雾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前辈魔门的?”
青衣女子道:“林夫人竟然不知吗?这位前辈虽然行动不便,但身怀上等内功,呼吸之间竟然听不出间隔,内力深厚绵长远胜妾身。”
她有些腼腆地笑道:“妾姓施,关西陇阳人士,前辈若不介意就称一声剑翘。”
“我一残废之人,当不得什么前辈,”姜雨莘摸了摸女儿的发鬏,“你救了蔻蔻,我只有感激的份,可惜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你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今后有事尽管告知,千难万难,我倘若推辞一句,不敢当今日之恩情。”
姜雨莘素来寡言少语,容林氏第一次听她说这么一长串话,暗自称奇,转念想起施剑翘所提的“魔门”什么,不由急急问道:“施夫人,依你之见,刚才想要掳走蔻儿的贼人是谁?可是你话中所提的‘魔门’之人?”
她一腔关爱之情,唯恐那贼人去而复返,再度掳了姜蔻去。
施剑翘眉眼一沉,正色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魔门之人,向来行踪诡异,不能以常理推算。自从‘六金翎’失踪之后,他们行事越发猖狂。魔门武功,自成一体,方才那贼人出手迅疾,妾见识浅薄,无法判断他的武功是否出自魔门。但看那人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掳人子女,肯定也是奸恶之徒。”
“不过,”她话锋一转,温柔笑道,“那贼人一击得手,乃是趁前辈不在的空当。前,姜姐姐既然在此,自然无需惧他。”
容林氏仍然惴惴不安,道:“阿姜她毕竟腿脚不便,施夫人你……能否多留一两日。”她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自觉强人所难,涨红了脸颊,垂下眼眸,不敢看施剑翘。
施剑翘面露难色,道:“并非妾不肯帮忙,只是再过半月,便是临秀山庄十年一度的‘弈剑大典’。妾苦等数年,只为这一天……”
“什么是‘弈剑大典’?”一大一小两道相似的声音响起。
施剑翘闻言失笑,走到姜蔻面前,牵起她的小手,柔声道:“临秀山庄乃是正道魁首,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弈剑大典’,得到请帖的剑客无一不是当世大家。届时庄主将庄中藏剑取出,供他们赏玩,再选出当代‘弈剑之剑’。”
“你也是剑客吗?”姜蔻睁着圆溜溜的杏眼,没有挣脱,“可是你的手又滑又香,不像我妈妈,她的手粗粗得就像树皮。”
一缕黯淡的神思从她眉眼间掠过,施剑翘苦笑道:“我……姑且算是吧。”
“那你有请帖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姜蔻得寸进尺,主动挤进施剑翘怀里,搂着她的脖子,闻她香香的味道,举止十分猥琐,但因当事人面容稚嫩可爱,余人也只能叹一声无耻了。
青衣女子手足无措,可怀里软软的小身体勾起她母性的温柔,怎么也舍不得推开。她出身陇西名门,自小家教极严,弟弟妹妹们恪守礼规,她自己也是教养嬷嬷用礼数喂大的,何时见过如此赖皮的女孩儿?便是后来脱离家门,闯荡江湖,也鲜少接触如此年幼的孩子。
姜雨莘上前,熟练地把女儿撕下来。
施剑翘虽然有些不舍,神情却也放松下来,笑道:“妾剑术平平,如何能得这请帖。此次来京,就是厚颜想请六扇门的总捕头割爱,将请帖相让。家父与司马大人交好,想来六扇门事务繁忙,他不一定有闲暇赴约。”
六扇门,总捕头。
姜雨莘眉头一皱。
“我有一言,或许冒犯,”她略有些踌躇,“然而为人母亲却不得不问,希望施妹不要见怪。”
“你自陈剑术平平,方才却是如何逐走那贼人的呢?”
施剑翘一怔,不仅不生气,唇边反而漾起淡淡的羞涩喜悦,道:“妾幼时曾遇盗贼……幸蒙夫君相救。他教了我一套独门擒拿手法,寻常武人没有防备,往往会被妾擒住,非得向后退开才能脱身。”
姜雨莘点头,不再多问。
她见施剑翘脚步虚浮,呼吸虽轻却粗滞,身法内功都尔尔,只属江湖末流,猜想她并非自小习武,而是半路出家。然而这擒拿法如此不凡,想必是她那夫君十分爱重她,特意创出一门可以逼退敌人的功夫,好让妻子有自保之力。
既然人家有要事在身,容林氏也不好意思再出言挽留,只好一遍遍地道谢。
姜蔻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施剑翘,转头嘟着嘴道:“为什么施姨身上就香香甜甜的,大姜身上只有一股药味。”
容林氏疼爱地拧了一把她的脸颊,道:“小没良心的,你娘担心你出事,急得和什么似的,你看看她的脚,肿的连鞋都撑大了一圈。”
姜蔻低头一瞧,果然如此,阿娘的鞋不仅撑大了一圈,还渗出了些血色。
她蓦然闭嘴,心里又酸又甜,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