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门：前传》灰色曲率

7、游湖

　　周宛大病了一场，醒来只觉得发懵，工作没了，男人没了，白朗还和她说，帕丽童已经送去寺庙里了。
　　“我自作主张，你要是生气，就生我的气。”白朗如是说。
　　“我不生气，”周宛叹气，“我这个心理素质，玩什么乱七八糟的。经营科学长和我说了，我父母已给我买了回南洋的船票，过段时间我就去越南，再坐船去新加坡。”
　　“回去多好。”白朗说。
　　周宛又叹了口气：“可惜了……寺庙里的师傅怎么说？”
　　“他，他说不是帕丽童，是女大灵，”白朗说，“你没供对东西。”
　　周宛沉痛：“难怪我根本控制不住。”

　　周宛的辞呈由白朗交给经营科。白朗来时，有意寻了下曾提及“大灵”的那张面孔，没看到，或许还没来。
　　在医院有了小小的冲突，经营科学长见到白朗都有些讷讷的。白朗倒不在意，帮周宛把手续办全，就去了教室。站上讲台，她特意环顾教室——那位女学生还没来。

　　课上到一半，白朗挂上人体血液循环图，再回头，女学生就出现了。她这回换了身打扮，头发混着条撞色丝巾盘了起来，身上是很拉风的飞行员外套。只是照例坐最后一排，进来也没惹出什么动静。

　　课还没上完，女学生就消失了。学委愁眉苦脸地来找白朗：“白老师，你说的女学生到底在哪儿啊？”
　　“她没来，辛苦你了。”
　　女学生迟到早退，显然不是个需要白朗帮忙的。白朗朝学委要教案，学委却很热心：“白老师，我收着吧，要是来了旁听生，我借给他们看。”

　　女学生的事暂告一段落，接下来，白朗要去帮那位“女大灵”。

　　武汉沦陷后，华城作为大后方较为宜居的城市，人口数量暴增。不少难民都聚集在华城南部的明湖边，拉一席棚屋靠水吃水。“女大灵”生前最后一处的落脚地就在明湖边上。

　　明湖边风光秀美，冬日里亦是水草习习，水鸥争渡。白朗叫了艘渔船游明湖，不怕人的水鸥就落在她的脚边啄食甲板上的鱼骨。
　　“大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游船啊——”
　　对面渔船一声清脆，引得白朗的主意。只见那条船上仅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握着比她还高一大截的鱼竿，坐在船里冲白朗笑。
　　“你不也是一个人？”

　　女孩儿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我不是一个人，我一直在看大姐姐！”
　　嘴甜得要命，但也只甜到白朗的面上。白朗心里另有盘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算对方是小娃娃，也惦记着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女娃娃下一句便是，“大姐姐，同我一起回去玩吧！”
　　白朗也不客气，立马问：“去你家，吃饭要钱吗？玩玩具要钱吗？”
　　女娃娃不说话了，白朗几乎要笑出来。
　　“下回别说惦记着大姐姐了，”白朗学她的模样，手放在嘴边，“大姐姐没钱，不愁你惦记——”

　　开阔的水面，传音效果异常好，水波一荡一荡，似在重复白朗的话。白朗站在船头，清风拂面，惬意无比。

　　晚饭是在明湖边农家吃的明湖煮鱼，清澈见底的明湖水打上来烧开，下一尾现捞上来的明湖鱼。鱼汤鲜美，鱼肉鲜嫩，白朗吃得出了一额头的汗。
　　“姑娘吃得还好吗？要不要再加点鱼汤？”
　　白朗点头，店家拎着的水壶向锅里一倾，鱼汤慢慢涨了上来。
　　“姑娘，要是走得晚，就别走了，在我这儿住吧。我不收钱。”
　　白朗冲店家一笑：“不收钱，这么好的事？”

　　“诶哟，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先说明白了，姑娘，我可不是赚了你晚饭钱又想赚午饭，实在是因为，咱们明湖最近不太平。”
　　“这天底下哪里有太平的地方？您可真会说笑。”
　　白朗闷头就要继续吃，店家拉开草墩直接在白朗对面坐下。
　　“你可别不信邪，别的地方不太平，那是日.军的炮.弹，能钻进防空洞里躲。咱们这地方，有坏人，专挑你们这样的姑娘下手。”
　　白朗笑着：“怎么？市长眼皮底下，还能强抢民女？”
　　“强抢那还好了，咱们直接跟强盗拼命。他们不抢，来阴的。就因为他们，我的生意都没以前好做了。留你住也不是白住的。”

　　店家絮絮地说起，明湖这两三年出了两个怪人，有说是夫妻，也有说是父女。白日里不见人，晚上要打架，鬼哭狼嚎，瘆人得很。
　　那女的受了欺负，就跑到路边哭，遇到独自一人的年轻女孩儿，就要女孩儿送她回家。一送，就没人再见到那女孩儿。细细算来，光是明湖人亲眼见过的，就有五个女孩儿凭空消失了！
　　“警视厅的，把那户人家周围的地都翻了，屋子也拆了，还组织我们去湖上捞东西，捞来捞去，什么都没捞到，唉！”

　　这事从头到尾，白朗都听得奇怪。她问：“一男一女，怎么会又可能是夫妻，又可能是父女？”
　　“父女么，当然是他们来明湖时和别人说的，但那女的，实在奇怪，七八岁的模样，牙尖嘴利，泼皮起来，咱们明湖最赖皮的老婆子也比不上。况且七八岁，总要长个变样，”店家压低嗓音，“我听住过他们附近的人说，那女的，从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白朗心里有了个答案，又接着问：“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户人家不寻常，警视厅定不了罪，你们还不能联合起来，把他们直接赶走么？”
　　“赶走哪里容易？你真没见过那两人，见一面，心里就慌得很。何况惹怒了他们，害得不是我们自己么？”
　　店家这么一说，另一桌来吃饭的也搭声了：“他说得对，姑娘你是还没见到，你要是见到那两个人，哪里敢和他们说话？扭头跑都来不及。”
　　“你们遇到了？”
　　那一桌人都不说话了，个个心有余悸似的。店家便说：“瞧吧，姑娘，我还能害你不成？就算你要去送死，我也不会让你去。你送死一了百了，到时候新闻一登，我这生意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