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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章:弈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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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未醒,亦虚亦实,亦爱亦痛。
叶落无声花自残,情恨绵绵无绝期。
半月后的太子寝宫,榻上的少年忽地睁开了眼,微微偏头将目光停顿在宫女的身上,开口问道:“我怎会在殿下寝宫?”。
原本四名无精打采的宫女,突闻声音吓了一跳,立马又变成一副欣喜的样子,忙不急待恭围榻前对少年慰问不休,毫不知觉忽略了少年的问话。
“你们让我安静一下!”。
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少年合上眼,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奔至江边,那时已经精疲力竭再也提不起神,当场意识全失。
得救了?
少年无奈苦笑,所幸又逃过一劫?……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纳加烈身边,正安稳地躺在纳加烈的太子床榻。
嗅着枕间隐约透散的龙延香,这完全属于纳加烈的味道,带着一种高贵的诱惑,奇妙的龙延香乃大自然的精华,香中之极品。不知不觉少年的心神如水波般轻荡,浑然不知一丝微妙的感觉悄然地潜伏在心涧。
不过少年还是痴恋那个他的独有之味,雪薇花的水漾清新,外表冷傲却又不失内心的柔和。
那双宝石般幽蓝的眼眸,耀眼绚丽的银发,还有那颗让人看不穿的心……
有种记忆一触即痛,有种痛令人愁肠打结,隐隐作痛。一想起那个他,便是多么地想念,多么地哀伤。古今情痴欲断难断,情网为牢,束缚其中,千斤般的束缚使得满腔热情化为斑驳依稀,几乎快要消失一空。
―――仅剩的,或许是心间那道不甘的执念。
御书房的纳加烈在得知少年醒来,顾不得当前事务,匆匆赶往自己东宫,不声不响出现榻前,带着砰然心跳,安静地注视榻上之人。
待到再次睁眼的少年,迎视的便是一双蕴满复杂的眸子,少年尴尬一笑,若五月的风,柔化了那双眸子里的所有纷绪。
纳加烈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伸手轻如薄纱地覆去少年的额,“高烧总算退了”。
少年傻笑无语。
“你中毒昏迷了半个多月,是不是该给本殿一个解释?”。
深邃的双眼锁定着少年,纳加烈听少年娓娓而言。
原来在客栈楼下那位所谓的友人只是一个普通村民,村民无辜受人威逼利诱,不得已来传话少年,意思是真正要找少年的人已在村外的桦树林等待与少年会面,不见不散。少年当然觉得事有蹊跷,不如向地点赶去弄明究竟。
为此少年也盘算过对方是善是恶?有何居心?……若对方乃不轨之徒,相信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到底是初入世事缺乏防备之心,一时的疏忽大意以负伤之身犯险,导致遭人暗算的结果。
纳加烈在听完少年述说的情况后,淡淡道:“有些疏忽是你自身需要的,它与成功一样对你甚有价值”。
少年面带愧色,“话虽如此,可对方究竟是何来路却一无所知……”。
“这个世道还有很多东西复杂不堪,人心可畏!你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所中之毒还无法解除”。
所中之毒!少年忍怒在心,无怨无仇既然有人对他不仁不义,到时就休怪他冷酷无情!
纳加烈审视少年好几秒,忽地俯身横抱起少年,见惊慌失措的少年张口欲言,纳加烈的嘴角勾起一道促狭的意味。
“可恶!快放我下去!”莫名其妙的少年欲挣脱下地,才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力。
迈出寝宫大门,外面所有宫人及侍卫,个个大惊小怪地咧开了嘴,太子殿下怎那般亲密地抱着美少年出来?……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不过两人在一起怎么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连白皙的颈项也染上了绯红,少年凶巴巴扯着纳加烈的衣襟低喝:“若再不放我下去,非要我动气不成?”。
眉眼轻佻,纳加烈不以为然,“这是本殿对你的惩罚!……不过,能让本殿见识见识你动气的样子,应该有点意思~”。
为之气结的少年窘迫不已,只得任纳加烈全然不顾宫人们迥异的目光,抱着他快步行往长廊的尽头。
“快看,那边~”。
少年侧头,视线顿被前方一片枫林所吸引,瞳孔中渐渐浸出满天斑斓的色彩。那一大片艳红的枫树还有桕树,两种树相混而立,枝叶张扬跋扈,像天边茂盛如火的浮云。
双足一纵,纳加烈矫健的身姿在几个起落间便已翩然入林。阵阵林风吹拂,树梢上的一些叶儿红的,赤的,像片片化羽的蝶,轻轻柔柔离开枝头在空中悠然起舞,最后,打着转儿缓缓着地。这片枫林并不算太大,中间建有花亭一座,亭子四周竟相开满五彩缤纷的秋菊,白的纯净、黄的淡雅、粉的柔美、红的艳丽;花型更是美不胜收,针松型、彩球型、翎羽型、平带型,像珠帘、似发丝、姿优美,极尽妍态。
“怎样?多美的地方不是?”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少年的耳际,少年回头,不慎跌入一潭秋水,琥珀色的水中似蕴有若干柔情灼热,将少年的心神灼得不留余地。
少年心有余悸,不得不移开视线,将目光又投去了景色之中。
“本殿让人在菊花亭中备了午膳,想必你也饿坏了吧?”纳加烈这才说明原由,并将少年放下了地。
只见亭子中,一桌两凳,桌上几道精致的菜肴,一对玲珑剔透的玉杯盛着果露,两人在亭中相对坐了下来。
纳加烈无辜地耸了耸肩道:“本殿出于一番好意将你抱来,你可不要小心眼揣着闷气~”。
“也只有太子殿下肆无忌惮如此不顾形象,故意的吧?”。
“那又怎样?还不是考虑到你行动不便,索性将你抱来得了”。
被那般坦诚的情怀与温和的目光所包围,再闷闷不乐的少年也被逗得扑哧一笑。
“即便我有伤在身,你也不能堂而皇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抱来,你是太子殿下,若不顾及形象就会有失体统,到时流言蜚语传开,最终还不是给人制造了笑话……”。
一听此言,纳加烈脾气上来,“本殿何时不成体统?行事作风还得在意别人眼光?……再说了,本殿这般好心抱你而来,都不知道你在心虚什么?你若在意别人眼光,待用完膳本殿偷偷摸摸抱你回去便是,免得你害臊……”话已出口来不及收,纳加烈险些被口水所噎,这属于哪门子话?极易让人曲解的啊。
少年面上泛红一片,狠狠瞪了纳加烈一眼,懒得与其争辩,还是务实一点享用当前美食。
瞬间发愣的纳加烈几乎痴呆地凝望着少年面上的桃红,正巧不巧一缕发丝闲散下来,在少年的耳旁飘忽,纳加烈的心也就跟着飘忽起来,似已为此沉沦万千。
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如云的秀发虽未梳理,却如一匹上好的丝缎披散于肩,亮丽的光华目眩神迷,怎不令人为之所醉?
当少年发觉氛围越渐尴尬时,不由干咳一声,“发什么愣?还不快用膳!”。
“呃……好!用膳了,用膳!”扭转神智,纳加烈忙不矢将自己面前的那道芙蓉菜夹起一筷送去少年的碗中,“这是你平日喜欢吃的”。
少年毫不客气开始动手动嘴,边吃边道:“皇宫御厨的手艺精湛细腻,与北城的特色相比也各有千秋,说真的北方菜也值得一赞,不知烈喜不喜欢北疆的菜肴……”。
“但凡你喜欢的口味,本殿定然也喜欢,将来全天下的美食本殿都陪你吃遍尝遍,来,还有这道玛瑙珠子,趁热~”纳加烈又为少年夹了样菜。
碧空飞度,白云飞絮,暖暖的阳光透过云彩,倾洒在二人身上,浓淡适中的菊香弥漫周围,在那般舒雅的环境之中,是谁不时移动添菜的手?谁的心思柔肠百转,关怀备至?
“什么时候冷漠的太子殿下,伺候人比一品宫女还殷勤?别傻乎乎的只顾着照顾我,你也多吃点啊……”。
“到底谁才傻?本殿是看你消瘦了不少,跟缩水了一般,体重跟个娘们似的”纳加烈双眼朦胧,又道:“说起来你也是为我受了不少苦累,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咳~不用说,肯定是你傻!你我之间还需要谢?”。
“幸得你解了北城燃眉之急,我权衡着打算明日在大朝之上正式公开你的身份,你的身份乃忘情老人之徒,忘情老人当年用了七日时间提升本殿轻功,还悉心指点本殿武学上的一些不足,怎么说也是本殿的七日之师,所以本殿也算得上是你的师兄,而你是本殿师弟,呵!~师弟鼎力协助于师兄,本殿当名正言顺论功行赏,为你分封官爵,如何?”。
少年白了纳加烈一眼,“你知道我讨厌为官!一不小心便会卷入那些争名夺利与勾心斗角的算计之中,何必自个找累~”。
纳加烈有些莫名的失落,“可你无名无份居住宫中,太委屈了你!分封官爵是想让你在南越有个地位有个身份……”。
“搞笑!那些所谓的身份地位以及功名利禄,在我眼中如同草芥一般,要知道智者务其实,而愚者却在乎争虚名,我要那些有何意义?”。
起身,纳加烈偏头望去远处,深意道:“也罢!本殿不想对你有半分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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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宠辱不惊。
云卷云舒,去留无意。
两人用完膳便在菊园中漫步起来,吃饱喝足的少年,明显心情畅朗,慢悠悠东转西逛似要逛遍园子里的每一朵花。
纳加烈陪伴在后,无论少年走向何处,他离他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啧啧!略统计一下,这片菊圃的菊花品种大概有一百五十多余,这株雪白的瑶台玉凤,那株兼六香黄,还有那边的仙灵芝、紫龙卧雪、草舍如篱、金红交辉、朱砂红霜、红杏山庄、玉翎管、玄墨……皆为菊中之最。不错啊!太子的地盘哪儿都豪~”少年一口气念出不少花名,完全沉浸在那些五颜六色之中。
“咦”少年伫足,忽地蹲下身,认真盯着一株菊自言自语道:“想必这株绿水秋波开得最早,虽说现在已开始凋谢,但它的花瓣挺立不落,依然含香露芳,不愧为花中君子,傲有骨气~”。
殊不知少年身后的纳加烈,心中开始埋怨少年逛了半天不说,居然将他纳加烈当成了透明空气,一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同时,纳加烈更没想到少年竟盯着那株绿水秋波看了老半天也不见起身,就丝毫没考虑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个活人么?
少年久久思愣,忘情谷中也有菊花,只不过是些成片的野山菊,除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唯独便是那片长满藤曼的雪薇花之地,人间本无雪薇,那是枢将月华之殿的雪薇花种带到了忘情谷,为的是花开的季节,陪他赏到那独有的花。
纳闷不已的纳加烈终是上前几步,伸手将少年眼前那朵花儿一折而下,稍作一揉便抛向了天空……
花瓣的碎末随风飞舞。
少年心疼地立直了身,横眉竖眼指责纳加烈,“它哪招惹了你?为什么将它摘下揉碎?”。
一肚子憋屈的纳加烈,怒意道:“你就没一句话跟本殿说吗?本殿可是有好些话想与你谈,可你……竟惜花被折枝!”。
“有话直言便是!这花儿没招惹你吧?你就不懂它都快谢了,一朵生命的逝去是需要被怜惜的!……可能我忘了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太子殿下养尊处优,自幼见惯花草无数,自然不懂什么叫怜惜!”。
“不懂又如何?本殿凭什么要懂这些花花草草,花开花谢自然规律,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理直气壮的少年瞪着双眼,还撩了撩耳鬓的发丝,与其说撩,不如说是气愤地扯了扯。
纳加烈似心疼少年那绰被扯的发丝,只好缓了缓神深呼吸一口气,主动伸手将少年那缕发丝顺去了耳后,指尖自然地拂过少年的耳弦,心里一阵阵悸动。
这个动作本是多么随意,手指一经碰触为何生出许多敏感?纳加烈心中烦恼至极。
“本殿只知道怜惜你,明白吗?你身中剧毒,目前无法配制解药,你却好像事不关己,更不知道本殿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担忧你!”。
看着纳加烈琥珀色的双瞳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少年这才惊觉自己或许言辞过重,竟为了朵快凋零的花儿而指责他。
……自幼便承受诸多屈辱与痛苦的他,就算不懂得心疼花草,那谁又懂得心疼过他?
少年心头泛起内疚。
“不是要与我谈正事么?”。
纳加烈点头,很多心情随风而散,两人往水殿的方向并肩而行。纳加烈道:“你身中两种不同之毒:一种叫‘蚀命散’,顾名思义会腐蚀人的性命,我曾经中过此毒,三月之内若不解除便会直接丧命!……所以‘蚀命散’的解药已为你配制完毕。而另外一种属阴毒之毒,称之为‘幽鬼之眠’,此毒甚是刁钻,只通过呼吸或皮肤便能轻而易举进入人的体内进行潜伏,一般潜伏之期短则一年,长达三年,一旦发作便会使人进入假死状态,也就是停止了呼吸,却还保持着脉动,人无任何意识……”。
“那不是会成为假死人?活尸?”。
“可以这么认为”。
少年想到那红衣人射出的光弹,当时以为是暗器,一刀将那光弹绞碎,就那个时候通过呼吸和皮肤而中了毒。
“此毒非常特殊,而且施有诅咒术,鬼医说需制毒人亲自解除不可!”。
再不当回事的少年也禁不住一片凉意,可恶到底什么人与自己这般过意不去?
纳加烈咬牙切齿恨恨道:“之前你形容过红衣人的具体形象,明日我便让画师拟出几幅画像,让你辨认其中是否有那施毒之人,若有,那么本殿定会不惜一切找到那人!”。
“找到又如何?”。
“当然是要他为你解毒!”。
少年笑了,“他千方百计对我下毒,又怎会轻易为我解毒?你不认为其中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会为我解毒?”。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你完好如初!何况给你下毒之人本就是冲着本殿而然!”。
两人沉默,都心知肚明,才入世不久的少年怎会无端端与人结怨结仇?即便有,也与纳加烈有关。
按捺了片刻,纳加烈又道:“莫泰尔国有位制毒奇才,所制之毒,他人极少能解,最让我怀疑的人莫过于他!”。
“他与你有仇?”。
“从表像来说是无任何仇怨”。
但………
“在这个世道中,有些事不能单看表层过于简单,无怨无仇之人,未必不会对你痛下杀手!……要知道莫泰尔国的江湖中,存在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组织,此组织分天、罗、地、网四个级别,势力庞大深不可测,主要以暗杀为主。只要有人出得起天价,或有奢侈的条件交换,其组织便会为雇主卖命效力到底!”。
“莫不是……?”。
“一切皆有可能!”。
“经王涵与凌青他们多年暗查,还有信息情报收集,那组织里最高级别的领导者是莫泰尔国的皇子们,皇子七人,每人手中都握有天字令牌,非重大事务是不会轻易染指江湖之事。因此,江湖上的事务主要由罗字令的人在操纵,罗字令的皆是宗师级,掌管着各地分部,再下一级便是地字令一等一的冷酷杀手,最后网字令的是高级杀手。所谓的‘天罗地网’,这个杀手组织代表着网撒天下,插翅难逃,一手掌控天下时局!……”。
纳加烈继续道:“我所说的那个制毒奇才,乃‘绝命毒师’关门弟子,上有四位师兄,两位师姐,他是老七。据说此人当年为了得到绝命毒师的‘易容秘术’,也为了成为绝命毒师的唯一传人,而不惜联合外人残忍地诱杀了毒师,同时将两位师姐奸~杀,大师兄被他活埋,其他三位师兄全被他毒死!……但凡认识他的人都比较清楚,他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毒种,不仅人毒,连心也毒!说真的,我很肯定的怀疑他,地下情报得知他是天罗地网这个组织里的一份子,怕是有人聘请了他!”。
“天底下制毒者与施毒者多不胜数,也不能只凭猜测而那般肯定”。
“当年本殿命在旦夕,忘情老人为我解毒之时,说那毒绝非一般人研制,也非一般人能解!……所幸当年,要不是忘情老人出手相救,本殿怕是早已尸骨无存,哪还此刻与你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已踏上水殿石桥的少年,停下了脚步,望着平静的一汪水面,“我觉得人与人之间能得以相识相知的微妙,千古以来都是个生命的奇迹”。
察觉出少年情绪低落,纳加烈便不想再提及中毒一事,暗自发誓一定要想方设法为少年解毒。
纳加烈看着少年那张削瘦的脸庞,心疼道:“知道吗?风儿能带走的是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而带不走的是你我携手的未来,就像我们脚下这座石桥,你我的命运就如这石桥一般连成一线。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纳加烈不可以失去你,同样也要守护你!”。
少年鼻子一酸背过了身,实际上少年对于自己中毒一事并未有太大的担忧,他是觉得纳加烈真的有些傻乎乎,傻得庆幸自己当年被忘情老人所救,不然早已尸骨无存,然后傻得这么替他操心,还信誓旦旦要守护他……
“还有!你是否修炼了什么诡异功法?鬼医说你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的胡乱猜测你也信?”。
“别小看鬼医,他可是名满三国,其妙手回春的医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纳加烈认真道:“我知道忘情老人之所以武功高深莫测,也是与一些诡异功法有着密切关联,对于诡异功法的修炼,你还是多加慎重为妥,最基本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少年扬起一脸倦色,“我会注意的,放心吧!”。
边走边聊,两人已行至水殿门口,纳加烈嘱咐着,“回殿好生养着!凌青前些日带了两个影子去河坊村进行暗查,今日也应该回京了,我去看看但愿他们能带回一些线索”说完便转身离去。
**********
即使天上星宿全都暗然失华,但心中的希望仍然闪烁着绚丽的光彩。
这夜……
侍卫协助老城主颜越进入宫中,现身水殿。
少年连忙放下药盅,热情地招呼老城主,见老城主一身宫廷奴才的装束,有些忍俊不禁。
前来探望的老城主向纳加烈略施一礼,选离少年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殿下为义父安顿的住所可满意?”。
“当然满意!义父与白常住的那处私宅环境甚好,什么都不缺,不仅有两名可靠的嬷嬷打点生活,殿下还派遣了四名影子暗卫保护我们安危”。
纳加烈一副冷相,“将药喝了再说!”。
“凉些再喝”。
“得趁热!”。
老城主这才发现两人气氛不对,索性不再言语,察言观色见纳加烈将几上的药盅硬是塞入少年手中。
“你是在催命吗?每日三盅不说,真是苦不堪言!”。
少年大声抗议,最讨厌喝药,纳加烈却非跟他作对一般。
纳加烈俨然透着一股无情的气势,“明知道这是鬼医好不容易配制的解药,其中两味药引特别难求,必须一滴不剩喝完!”。
“蚀命散之毒差不多已解,何须多此一举让我往死里灌?”。
苦涩难闻的药味实在令少年大相排斥。
“若非余毒未尽,怎会浪费药材?”。
“几曾何时我成了个药罐子?从北城负伤便被颜穆逼着用药,现在又被你如此相逼,有意思么?”。
老城主就不得不劝了,“殿下也是为你着想,你就趁热喝了吧”。
连老城主都开了口,少年还能再推脱什么呢?无奈之下郁郁将药艰难吞完。
纳加烈从袖兜中掏出一块丝帕递出,少年接过,见帕上绣有一朵紫色的芙蓉,一针一线均匀细致。
“嗬,是哪位姑娘绣工这般精细?”。
“这丝帕是母妃当年绣给本殿的,快擦擦你那呱噪的嘴”。
少年垮着脸利索将嘴角余留的药渍擦净,再从几上的小碟中拈了一枚甜枣含入了口中。
老城主有感而发道:“这么多年过去,殿下仍然如此挂念着辰妃……”。
少年又仔细地看了看丝帕,莫名地淡了不少心情,也许不该让这块珍贵的丝帕沾染上难看的痕迹。
“听闻殿下曾经喜与义父下棋,不如殿下与义父切磋一局如何?”。
“哦!影儿想见识老夫与殿下的棋局?哈哈哈,不知殿下有无雅兴竞技一场?”。
老城主将热烈的目光投向了纳加烈。
“本殿已多年未曾碰过棋子,尤其多年未曾与颜城主切磋一番,也不知本殿的棋技是否落退”。
纳加烈的声音风清月明,这些年肩上负担过于沉重,年少时的喜好不知不觉被疏远。
不久,老奴在楼台之上摆好盘道,有请纳加烈与老城主自棋盘两端一坐,少年则一边袖手旁观。
臣让君先的道理千载不变,老城主如当初那般客气地道了一声:“殿下请~”。
纳加烈自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放入盘上,随后颜越将白子放出……
夜里微风轻拂,楼台上的琉璃灯火时有轻微的跳跃,棋子落盘的脆声嘀……嗒……嘀……嗒……清晰可闻。
凝神旁观的少年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对决中,看似安静的棋盘竟逐渐蕴满了千军万马的奔腾,一道道耐人寻味的局逐渐拉开。
片刻,棋盘上已是烟波浩渺两茫茫,月光溶成起伏的大片江山,使每一枚棋子仿若置身于广袤的天宇之间,形成了纵横之局。
时而顺畅,时而手托下巴冥思苦想的老城主,他的白子步步为营,时进时守防备有加。
从容淡定的纳加烈平静如水,微垂眼目,丝毫波澜不生。他的黑子以天地为局,世事为棋,操控这弈局之人,端的是算尽人心,深不可测。
仿若千秋万载之后,清水般的声音响起,“颜城主已面临绝境,似乎无路可走”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拈着黑子轻轻落下,完美至绝地收束了盘道上的局。
老城主啊呀一声,一拍脑门,大是不甘地嚷道:“老夫输了?”。
“正是”。
老城主看着棋盘直发愣,愁眉苦脸思索,是从何处开始着了一重重的道?
纳加烈深深吐出口气,将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偏头望去了楼栏之外,眼神变得空洞而无一丝焦点。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纳加烈的侧面,想他所布之局如同一场梦游般,可又并非梦游。能走出如此缜密的棋路,实在是高端至绝,令人佩服。
“烈”。
一声轻唤。
纳加烈回头,直直望着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嗯?”。
“你棋技非凡,让我大开眼界!”。
少年指了指棋盘,肩上的发丝随着手的动作而滑落胸前,淡淡的发香随风飘散。
“是么?”纳加烈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不由自主朝少年凑近,细细嗅去……
少年偏开了身,“这是什么样子?”。
迷离的目光近距离对视着少年,纳加烈嘴角魅惑地勾起,“我在想……”。
“想什么?”。
纳加烈很想表达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那种微妙的心跳感觉,如水中倒映的月影一般,似真或假……
“没什么~”。
“莫名其妙!”。
“本殿也觉得……”。
“…………”。
被少年白眼瞪过,纳加烈有些失落地将目光放去了棋盘,长长的睫毛像落羽般垂下,顿时遮盖了眼里的微波泛漪。
**********
半会,老城主才指着棋盘连连赞叹,悟了半响终于悟通了重重局道,情不自禁赞道:“殿下棋技比起当年真是越发精湛,不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实在是高!”。
纳加烈心高意远地开口,“一盘黑白棋子若看得再真切,可当你成为其中一枚棋子之时,却也只能看清身边的几个劫而已,哪能看清其中几经几纬……”。
少年炯炯目光投向老城主,“殿下的治国才能与谋略天生就该驾凌于殿堂之上!皇上一心想要将皇位托付给他所认定的太子,可太子孤势难依,处境险恶重重,生死堪忧………我想知道义父对此有何看法?”。
老城主闻此一言,精明地看向纳加烈,敞开心肺直言道:“老夫不是不清楚冯后摄政作祟,杀戮忠良,亵渎朝纲!这次北疆无端生乱,也定是冯后纵容两王从中作梗……”。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响起:“那是冯后的以狗博狼之计,设想昼霸是狗,殿下是狼,挑起双方相搏,无论狼胜还是狗胜,都可在狼与狗交恶之际趁机让双方两败俱伤,甚至一道俱灭!……不过可惜,在冯后等人正为此计的进行而洋洋得意之时,影公子一举击败了这个阴谋。可想而知他们想利用昼霸部落的贫瘠之苦而煽动昼霸的野心,怂恿昼霸扩展新的领域,而不愿错过大好机会的昼霸,自然而然铁了攻夺北城之心!”。
老城主讶异地转身,“你是何人?”。
“寒门出贵子!李叔他是父皇早些年想要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奈何种种现实残酷的原因,李叔便辗转成为水殿的一名老奴,除此之外并无几人知晓李叔的真正身份”纳加烈如实道。
老奴走至老城主面前不卑不亢行上一礼,道:“我李炳辉终此一生为皇上及殿下效命,以坚定的信念捍卫皇权正道,不落外轨!”。
少年道:“当初在皇上身体开始抱恙之时,李叔受皇上所托,几经周折隐藏至水殿,一直以来全靠李叔叔暗地辅佐殿下,为殿下出谋划策指引方向……”。
纳加烈弱风静柳地动了动,“人的一生必然会有不少阴霾,就像灰色的天空雾蒙氤氲,让人看不清路。之所以本殿尊称他为长辈,他是一柱明灯时刻照亮着本殿,不仅为父皇信赖之人,也是本殿长久以来所依靠的良师益友”。
老城主当下明白了该老奴的实际身份,不得不带着敬意回了李炳辉一礼。
“颜城主的大哥颜武,护国大将军当年更是皇上信赖之人,只道光芒过胜而被奸人处心积虑离间算计,大将军的陨落含雪蒙冤了如此多年,我李某一直对颜武大将军崇拜在心……。眼下,李某知道颜城主同样拥有颜武大将军那样一颗滚烫赤诚的心,颜家的势力与权威万万不可就此埋没……如今,为了南越皇朝的稳定延续,也为了那些枉死之人能沉冤得雪,希望颜城主能够与李某齐心协力镶助殿下!”。
纳加烈眉间透出点点苦闷,“父皇之所以迟迟未让本殿正式登位,也是在忌讳冯后势力的威迫,晋容两王手中不仅掌控南越大部分兵权,本殿一旦有登位迹象,便会立即引发一场夺位之战!现如今,觊觎皇位的纳加晋已然按耐不住,蠢蠢欲动,本殿能拿什么与之抗衡?拿什么来捍卫这皇权这江山?残酷的现实将本殿逼在悬崖动弹不得,进一步乃万丈深渊,退一步便是沉重的屈辱与皇权的更换……”。
“冯后以旬国为后盾,始终要为晋王谋夺江山,这妇人根本不会顾及旬国那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贼野之心!试想纳加晋夺得皇位,旬国水到渠成便会将南越并吞,使其两国合二为一,成为冯氏的整个天下。……然,这场皇位之争不得不说事关重大!”。
老城主大点其头,心中愤怒不已,一股热血直冲上顶,控制不住怒拍棋盘,哗的一声棋盘倾倒,棋子唏哩哗啦散落一地,乱滚开去。
“哼!我颜家老祖当初与皇·太·祖一起打下的江山,颜家乃南越开国功臣,忠心耿耿并甘心情愿子孙后辈皆为南越江山守护之将!如今我颜越怎能看着自己国家内外患忧,在风雨中摇摆不定?何况我颜家被奸人所害而沦落至今,特别是大哥颜武死不瞑目,想想当年那些平庸之辈犯了错,大哥可以不予追究,但位高权重的臣属,哪怕对皇上有一点捕风捉影的异心,只要有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利益,大哥便会杀气腾腾将其制压,坚韧不变维护大朝纲纪!……恨只恨大哥到底还是防不胜防而遭了他们的暗算,皇上最终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将大哥贬走北疆……”。
老城主的愤怒与仇恨已积压多年,相信到了爆发的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李炳辉接着道:“颜武大将军当年兵权在握,震撼朝野,铁面无私压制百官,冯后定然当先挫于颜武大将军,断了皇上的得力臂膀!”。
“当年派人追杀我大哥一家之事,老臣早已暗中查明,此事乃纳加晋所为,往后余生老臣必定会报此血海深仇!”。
“算算日子,还有两月便是晋王大婚,危险总会在狂欢时逼至……”。
少年走去栏杆,虚目注视那朦胧不清的夜色,整个人就像这朦胧夜色中最亮的星辰。
“时间太过紧迫,我决定三日后去往蛮荒一趟”。
“为何?”。
“彻底收服昼霸!”。
三人同起诧异之色,老城主道:“那昼霸生性狂野,这次被你重挫是死是活还不所知,你折损他一世威名,他都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岂会任你收服?”。
“他不会死!”少年回顾道:“那场生死决斗不是我死,便是他亡,当我致命一剑本该刺穿他心口,了结他命,但我硬是选择了收手!”。
少年脑中回想着当时情形,对昼霸欲杀故纵,最后才如万人所见那般,昼霸从尘烟中横飞出去,是少年宁愿自己受伤而选择强留昼霸一命,不然少年怎会因此重伤!
所悟极快的纳加烈猛然起身,激动得一把抱住少年,将下巴搁在少年的肩上,整张脸埋入了少年的发中。
“你是上天特地派来救助我的对不对?”。
一双手将少年的腰越圈越紧,纳加烈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找到了避风的归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有些事别人或许不太理解,但他们之间能够彼此理解,心有灵犀一点通。
“时机有时候是需要被制造出来的,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说过属于你的一切任谁也无法夺走,即便已夺走的,我也会为你加倍讨回!”。
纳加烈轻嗯了一声。
老城主不得不感叹道:“影儿的的确确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那一剑至死没有回头路,若不是为了强行挽回他一命,我也不至于反被他所伤,就算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吧!……现在唯一就是赌,赌他昼霸要真是个血性之人,就必定会铭记欠我的一命!”。
少年心中苦笑,自己居然在这说得这般轻松,那一战任性冒险受的伤足以让自己成为残废,要不是枢的出现,他哪能完好无缺。
老城主已与李炳辉交流过眼神,此时两人双双跪地。
“颜家还未真正被击垮,老臣这些年卧薪尝胆忍仇负重,等的便是殿下启用之时,未来赴汤蹈火之事我颜越定会为殿下在所不辞!”意志坚定的颜越身负颜家使命,颜家终其一生便是南越皇朝的守护之将。
李炳辉道:“虽然有很多事无法衡量其真正的甘愿价值,也无法摆脱生来就固有的使命,但凡铁血丹心的大丈夫,黑白分明,临危不惧,勇往直前!即使是死,又有何惧?死,不过是凉爽的夏夜,可供人无忧地安眠罢了。殿下,时机差不多已成熟,李某一如既往在您身边,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昔日孤傲俱散,纳加烈放开少年迅速转身,将跪地的二人扶起,“本殿能力薄弱,生性孤僻,人缘疏离,但能够得到颜二哥及李叔的甘心襄助,莫过于如虎添翼,足矣!”。
一番肺腑之言,三人之手紧握一道,君臣之情坚固如山。
少年扬起手指戳了戳纳加烈的后背,似笑非笑着,“义父与李叔将相双合,此事可喜可贺~”。
“那么你呢?”。
纳加烈面对少年,何尝不知少年有意安排这场棋局,与其他纳加烈是这操弈棋局之人,少年便是能推动局势的关键所在。
“至于我么,闲来无事之时想跟殿下认真讨教讨教棋技,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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