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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承祸 ...

  •   “蛮灯,”鳞翩钻进水道旁的树丛里,走了一小段路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你看。”

      蛮灯疑惑地走过去,鳞翩侧开身体,蛮灯从他身旁探头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动也不能动了。

      面前厚厚的草堆里堆着三具尸体,每个人的脸上都保留着睁大了眼睛,恐惧到扭曲的表情。

      每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只有两个地方,一是在咽喉上,二是心脏处。伤口的形状都一样,薄薄的细长形的切口,区别只在于长短。

      鳞翩脸色凝重,转过脸来盯着蛮灯惊愕的表情,接着说道,“这些人死在校场的周围,我刚刚把他们移过来。他们本来是维护校场安全的骑卫。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伤口有些眼熟?”

      “什么?”蛮灯愣住了,眼光从尸体身上移到了鳞翩脸上。

      后者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一把拉起蛮灯握着白彗的手,瞟了一眼血线交错的白彗,抬眼看向蛮灯。“这一把,就是白彗吧?”

      蛮灯看着鳞翩满肚子话要说的样子,大概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强忍着必须要撒谎的恐惧,点头答是。

      鳞翩指了指其中一具脖子上有条长长的血线的尸体,“我看了看这些尸体的伤口,伤口的大小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是横切的,还是直刺的。最重要的一点,大部分伤口里有少量的饰剑璧上的石屑。”

      鳞翩垂下眼睛,复又抬起,“蛮灯,有人告诉我,他们看见一头白虎拔了白彗剑,白虎用白彗杀了这个骑卫的时候,也正好有人看见。”

      话已至此,蛮灯果然印证了心里的猜想,是虞寿将这些骑卫杀了。怪不得她要让自己拿着白彗,原来她除了杀死自己的同伴,也杀了太霄宫里的人。

      “蛮灯,你是什么原型的妖仙?”

      鳞翩漆黑的眼睛很是锐利,直直地看向蛮灯,像是要洞穿她的心底。

      “……”蛮灯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她避开鳞翩那像是要看到她心底的犀利眼神,看向别处。眼神左右摇摆几次之后,蛮灯平静地答道:“我是女娲上神座下的白虎。”

      “真的是你?是你拔了白彗?”鳞翩本来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但是听本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番感觉。

      他拧着英挺的剑眉,看着低头默认的蛮灯,沉声问道:“那这些人呢?”

      蛮灯一时间心乱如麻,承认吗?那么对于这些骑卫出手的理由,要用什么呢?失手?有可能有人连着失手三次么?

      蛮灯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子,瞟了一眼面前的尸体,肯定道:“是,是我杀的。”

      心下微微凄凉,为了这些枉死的骑卫,为了不得不顶罪的自己,一切,都源自于自己当初的退缩与犹疑,所以,今日这种苦果,就独吞了吧。

      “撒谎!!!”鳞翩吼了起来,蛮灯一惊,抬起脸来看向一脸怒容的鳞翩。本以为他会质问自己理由的,蛮灯还没有想好理由,只能先揽下来再说。没想到鳞翩直接就揭穿了她。

      蛮灯垂下头,倔强地,“我没有。”

      “白虎拔剑的时候你还和我在一起,难道你能分身?!”鳞翩大怒,狠狠地盯着蛮灯。
      蛮灯沉默。

      “你回答我,拔剑的白虎是你,那么我在椽宫那里找到的蛮灯是谁?”鳞翩冷冷地看着她,定要她说个分明。

      蛮灯依旧倔强地沉默。末了,扔出一句,“就是我。”

      鳞翩气的抬手就想给她一个耳光,看看她那个梗着脖子的倔强样子,手举起来半晌,还是没有落下去,只好把手搁在她肩膀上,真想掐她那细脖子,却还是忍住了,重重地摇了摇她,“你疯了么?你这是在为谁顶罪承祸?女娲座下的白虎,竟然杀了守卫太霄宫的骑卫军,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就揽下来?”

      蛮灯抬眼看他,鳞翩一脸的怒意,却也是满面的焦急之色。

      鳞翩与沉默的蛮灯又僵持了一会,蛮灯还是抵死不改口的样子。

      “是为了艺戏团里的那个孩子么?”鳞翩见她如此不合作,叹了口气,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艺戏团就在太霄宫里,上次咬断你手臂的,我看得很清楚,是一只白虎吧?”

      蛮灯一惊,抬眼看了看鳞翩。他见她听见这话立即有了反应,心下顿时了然,原来真的是应了他的猜想,那个来历不明的双生子取下白彗杀了人,蛮灯为了保护她而顶罪。

      原来如此,明明已经将来龙去脉猜了个透,心里也有了怀疑对象,却把骑卫的尸体藏起来,先来问她,是想替她脱罪吧?

      鳞翩是好人,可惜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不用为我开脱,就当是我做的吧,上神,”蛮灯仰起脸来,顿了顿,“我好歹是上神身边的人,太霄宫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给自己惹下很大麻烦?”鳞翩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

      “……”怎么会不知道,在太霄宫里杀骑卫,实在是一件不上不下的尴尬事,处理的结果可大可小,就看上层怎么决策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没有回头路。蛮灯又垂下了眼睛,微微地下头看着鳞翩黑色的袍角。

      “她毕竟是我妹妹。”被强行分开的两姐妹,被舍弃的那一个长大之后行为有了偏差也是难免。难道要让她与亲生姐姐重见之后就要再遭一次被舍弃的命运?这也委实在太过残忍了些。

      蛮灯咬了咬嘴唇,抬头求他:“难道要叫我再舍弃她一次?所以,求你,不要说!”

      鳞翩见她神色苦闷的哀求,眼里却又坚定地怎么都要强担下来,内心也不忍起来。强逼她说出实情是件太残忍的事。到底,鳞翩对这个倔强的蛮灯也是没办法。

      两人沉默了半晌,鳞翩叹了口气。转身,捡了块尖利的石头,在尸体旁蹲下。

      鳞翩背对着蛮灯,石块砸在□□上的钝响闷闷地带着节奏传入耳中。蛮灯愣了愣,跨了几步走去他身后。为了掩盖白彗留在尸体上的切痕,鳞翩拿着石头,将一具尸体上薄薄的血口砸的稀烂。

      骑卫的脸色已经变得灰黄,整具尸体随着鳞翩的动作有节奏地颤抖。那种钝物重击□□直到血肉模糊的画面,实在是令人作呕。蛮灯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背对着鳞翩强忍下胃里翻涌的不适,但是那毁尸灭迹的闷响声声入耳,也让蛮灯坐立难安,到最后只能捂住自己耳朵,阻住那声响毫无遮拦地钻进耳朵里,满心的愧疚让蛮灯又恐惧又痛苦,身体微微颤抖,无比难受。

      等待掩盖罪行的时间无比漫长,蛮灯站到浑身僵硬。鳞翩将三具尸体上白彗留下的伤口都砸烂,难以辨认是什么东西致死之后,将尸体拖至水道旁,全部都推下水。

      本来他想叫蛮灯一起帮忙把尸体丢下去的,但是看见她浑身僵直的样子,还是将拍向她肩膀的手缩了回去,暗暗喟叹自己竟然苦命到为人掩盖罪行毁尸灭迹。

      一脚将最后一具尸体推下水,回过身来将放置过尸体的草皮都翻起打乱,将血迹掩埋之后。鳞翩拍了拍手,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自己也沦为了帮凶了。

      蛮灯站了很长时间,直到鳞翩过来。

      “行了,过几天尸体泡了水浮起来之后,就更看不清伤口是什么东西弄的了。”

      蛮灯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毁尸灭迹的事我都做尽了,好歹笑一个嘛。”鳞翩本想掐掐她的脸,想想自己的手刚刚摸过尸体,又放下了。

      蛮灯的表情舒展了些,却不是什么愉快的笑容。

      鳞翩叹口气,摇摇头,“你还是不要笑了。”转身想起来件事情,“刚刚你跑的那么急是要去哪里?”

      蛮灯经他一提想起来太瑛交给她的旗帜,答道:“太瑛叫我把旗帜插到东边的柱楼和南门,他好像要设一个大的法阵御风。”

      鳞翩看了看雾气蔼蔼的天空,想了一下说道:“那你去东面,南门交给我吧,刚刚这样一耽误,恐怕太瑛等的急了。”

      蛮灯点点头,将南门的旗帜交给鳞翩,两人一转身便要分手。

      转身,蛮灯又回首望了望鳞翩的背影,虽然鳞翩看起来总像是一副四处游玩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内在却是很会在细处替别人着想的温柔性格。你以为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却在预料不到的地方收到他对你的关注,以及强大而可靠的支持与帮助。

      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蛮灯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忽然心念一转,转身就向鳞翩跑过去,“鳞翩!”

      鳞翩以为蛮灯有事忘了交代,刚回身,她就已经像小鸟一样飞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身。一转身就被蛮灯扑过来抱住的鳞翩,顿时愣在了原地。

      “蛮,蛮灯?”鳞翩举着两只手,不知道是该回抱她,还是叫她放开。“我,我还没换过衣服呢……”

      “谢谢你。”蛮灯在他胸前抬起头来,白生生的小脸上忽闪的琥珀色大眼睛带着笑意,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明媚可爱。

      鳞翩看着蛮灯带着会意的笑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喜悦所充满,直到胸口微微发胀。

      双手还没有清洗过,上面沾着死者的血液,鳞翩不能回抱她,只能用双臂轻轻箍住她,带着微微的温暖笑意用额头蹭了一下蛮灯的,“没什么,我们是朋友。”

      没错,只要是真正的朋友,就会在对方困苦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对方。痛苦也好,难堪也好,如果能有个人愿意弯下身来和你一起分担,牵住你的手而不是舍弃你,那么辛苦 的负担会变成坚持下去的希望,而不是毁灭一切的绝望。

      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苦苦挣扎实在是太痛苦,而抛弃一切去堕落的滋味实在太美妙,只要有一个朋友愿意停留下来与带着沉重负担隅隅而行的人相交,那就是莫大的幸运。

      蛮灯将旗帜缚在东柱楼楼顶的角顶上,站起身来向北方望了望。雾气翻涌的天空,望不见天际。

      安静的气氛中,酝酿着一种情绪,是一种暗暗流动而翻涌,波荡的,震动的即将改变的,在沉闷与窒息中即将爆发的激烈!

      顷刻间,雾气翻涌,由远而近急速地奔来。

      是风!是吹尽一切静默与粘滞的风!

      急速流动的风呼啸着穿过太霄宫每个角落,旋转着,翻滚着,不可一世地搅乱白色的梦魇。把潮湿和阴沉卷起来,丢向天空,追逐它们,冲散它们,拉扯它们,直到将笼罩整个太霄宫上空的灰白雾气全部驱逐出境。

      蛮灯跨站在柱楼顶上,面向逐浪的大风。激烈的风从她的颊边掠过,叫嚣的吼声让蛮灯为之振奋和共鸣。

      拆下发带,让风将她的黑发卷上天空,让风将她的衣袖吹地猎猎作响,即使狂风猛烈地灌进鼻腔让她不能呼吸,也让蛮灯兴奋的想要尖叫。

      是的,她喜欢风!;她喜欢流动的风在身体边打转,翻卷,她喜欢风咆哮着无所顾忌地冲撞她的身体,她喜欢站在高处被风激烈的爱抚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在风中用力地脚踏地面,迎风傲立,这种感觉能够让她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是依附在天地中的渺小和无力,她为自己站在风中而狂喜,她是风的子民!

      蛮灯站在风中,张开身体,迎接着撞击她身体的滚滚而来的大风,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仿佛穿过她身旁的风连她心里的苦涩和阴晦,也一起都毫不留情地驱逐走了,没错,只有自然,是公平的,就像月光不会嫌弃凡人的窗户,雨水不会只浇灌富饶的农田。

      美丽的太霄宫,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中,终于摆脱了缠罩门顶的云雾,显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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