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新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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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垂，天空一半如火烧似的的血橙色，另一半则是一碧如洗如大海深处的深蓝紫。
落日，又是一天过去了。
蛮灯踏上了兴懿殿最后一阶，转过头去凝望西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一边是极暖，一边是极寒的颜色。
日复一日的日升日落，就是这样累积成飞驰而过的一年又一年的。蛮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跨进了兴懿殿的大门。走过几进中厢，她转进了太瑛专用的庭院里面，扶疏的花木与庭前的照壁，将庭间与外面隔了开来。
她随意在太瑛的房间里拿了一本卷轴，在庭院里坐下。回来只有几天，与太瑛只见过一次。
太宵宫的浮尸秘案，能够进展的部分其实很有限，让她团团转的却是各种牵连的大神小仙，从早到晚不停的探访，觐见，从女娲到祝融，共工和骑卫厅，哪个地方都要花去半天的时间，简直没有停下的时候。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蛮灯才从骑卫厅里出来，来到兴懿殿赴太瑛的约。太瑛升为礼书上丞之后，太宵宫的礼乐祭典事宜由他全权负责部署，与蛮灯一样身兼重职，当然就不可能有比她空闲的时候。
当然，偶尔找个借口偷偷懒是不会有人介意的，当然，能够对他们发表介意的神也不多。就像今天，太瑛早上找人递了口信，约骑卫兽王星大人落日时分前来兴懿殿审阅女娲上神生典的神曲，蛮灯就有了很好的借口不用呆在骑卫厅里。
别人也许不十分明白这审曲之间的妙处，但是蛮灯和太瑛明白，这是光明正大两个人一起偷懒的好借口，不用太刻意掩藏，也不会被太宵宫的其他人闲话。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维持了一百五年，不过也只有亲近的几个上神和朋友知道而已，其他人猜忌了一百年，还是顶多一口咬定礼书上丞和兽王星关系颇好，偶染暧昧而已。
坐了一会，院外嘻嘻啐啐的走过几个乐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不会传的太远，但是隔了一堵墙的后面就没什么效果，尤其碰见蛮灯这种耳力好的。
“喂，别去前面，行瑗刚刚在那里和虞寿吵得厉害呢。”
本不想听墙角，但是恰好虞寿的名字传了出来，蛮灯已经站起来想进内室了，又坐了下来。
“行瑗？她们两个又吵？真爱吵啊这两个人。”说话者状似在摇头叹息。
“其实在吵的也就是行瑗而已，虞寿才叫厉害，脸色都不变，就把行瑗气得半死，这个月都三次了呢。”另一个借口的女乐人似乎很乐见她们两个冲突，说话语气很轻巧。
“就是因为吵不过她，所以才总找机会想要回来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
“啊，还不是为了礼书上丞莲前寺太瑛啊，就那点争风吃醋的事儿嘛，还能够有什么新花头不成。”乐女甲语气讽刺，听在蛮灯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行瑗好像是兴懿殿里的歌女首席，据说她美丽的歌声可以吸引小鸟争相引吭，在太宵宫的艺仙里算是极为有名的仙女，就连蛮灯也知晓她的名字。
“也是，不过也没办法。莲前寺大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以前也就是个清秀少年，时隔了百年之后竟然变得如此英俊，那种介于温柔和强势之间的微妙的平衡感，啊，真是作孽啊，为什么要将这个人生的这么完美呢？行瑗会为了他发狂，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就是上神宠爱的兽王星，不也有传她借着与太瑛大人的友情公事，其实对太瑛大人倾心已久么？”墙外的乐女拿陶醉的语气毫不遮掩她对太瑛的赞叹，墙内的蛮灯却听得只能对自己做鬼脸。
原来这就是外人眼中的她与太瑛之间的关系，蛮灯正哭笑不得之间，又听见乐女甲接口道，“如果是兽王星也算了，人家权大势足，说不定哪时候就哄得女娲上神亲自指婚了，就算是行瑗，好歹也算是蓐收氏的下臣家族后裔，只有那虞寿，明明是个下界爬上来的低贱妖仙，却也敢横插一脚，勾引礼书大人。”
“可是虽然她看上去最弱势，其实却最容易招眼呢。才一百年而已，她就被女娲上神指名了好几次啊，这样说起来，其实她也算是独宠了。”乐女乙终于想起来很重要的事，“而且上次我亲眼所见的事，恐怕虞寿还真的就很有可能是太瑛大人看中的一碟小菜呢。”
“诶？你看见什么了？”乐女甲声音提高了极度，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其实蛮灯也一样，放下了手中的卷轴，仔细听乐女乙娓娓道尽她所看见的所谓的真实。
“就是前几天啊，太瑛大人不是找虞寿么，为了她给上神谱的新曲来试听的那次，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在房间里低头说话很亲密的样子。”乐女乙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诶？亲密的说话，亲密到什么地步？”
“唔，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哈，那天只有我和唐舒两个看见的，都没告诉过别人，”说罢，乐女乙的声音又低了一些，“我和她亲眼看见，太瑛折了瓶里新插的花，亲手戴在了虞寿发髻上呢！”
“啊！！！”乐女甲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立即压低了声音，“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这还不明显？”
“虞寿不是好惹的主，难道莲前寺太瑛就是吗？那天我还觉得他插完花之后还往我们两个这里瞥了一眼，这不是很明显警告我们呢？哪里敢随便乱说啊，若不是与你相熟，定然也不会讲出来的……”
“呀，这样说起来，谁输谁赢还真是说不准呢，太瑛大人的喜好还真是多变，以前以为他喜爱的是兽王星，后来又觉得他谁都不爱，原来背后还掖着一个秘主呢！”
“谁说不是啊，虞寿虽然地位比不了兽王星，可好歹也在上神面前露过脸，我估摸着，他也是想护着弱势的虞寿，才秘而不宣的吧，顺带着也给了兽王星面子，那位也是得罪不起的主呀……”
“唔唔……说的是……”
两个乐女叽叽咕咕说的剩下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的部分蛮灯都听得很清楚，虞寿，太瑛，所谓的亲密的态度，还有那不堪一折的鬓上新花……
唉……蛮灯靠在桌子上仰着头透过疏斜的枝桠望着暮色的青天轻轻的叹气，为什么坐了这么久，反而觉得更累了呢？
蛮灯在庭院里又坐了一会，虞寿走了进来。见到蛮灯，微微一笑，“兽王星大人安好。”
蛮灯不想是她先进来，愣了一下，答道，“嗯，不用太拘礼。”
“大人哪里的话，奴婢在太宵宫当值，便要遵守礼数规矩才是。”说着就真的对着她盈盈伏下身躯一拜，蛮灯尴尬不已，连忙扶起她在一边坐好。
“你像往常那样称呼我姐姐也可以。”凑近她的时候，蛮灯还是忍不住轻轻叮嘱道。不想虞寿反而做了个哂笑的脸色。“诶？这样也可以么，隔墙到底需防有耳啊。”
蛮灯看着她那讥讽的笑容，蓦地想起之前听到的两个女乐的谈话，心里像堵着一座山似的闷塞。
“哈哈，不过我与兽王星之间要是被人隔墙有耳去了，那倒是大大的有好处啊，对不对，姐姐？”虞寿笑靥如花，两排洁白的牙齿闪着皓色看着她。
蛮灯不知道该答什么话好，只能脸色僵硬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虞寿从来不会介意她利用了谁，她只关心自己利用了别人之后能够得到多少利益。她主动亲近太瑛，讨好女娲，都是为了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些，人人都想活得更好，追求幸福这在本质上是没有错的。
只是，为什么太瑛会为她而主动呢？蛮灯蹩着眉，不想深究其中的可能性。
正在蛮灯沉默的时候，太瑛轻松的跨了进来，见她们两个都入座了，立即笑逐颜开的在蛮灯旁边坐了下来，“十分抱歉，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下，你们在聊什么吗？”
明明有些话想问他，见了他笑眯眯的眼神，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蛮灯垂下眼眸，“没什么，生典的赏曲，请开始吧。”
太瑛见她直接要求开始，也不多话，直接对虞寿做了个手势，“二席，麻烦你演示今天的最后一遍吧。”
“是。”虞寿很乖觉的拨弄自己的琴弦，低下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她拿复杂闪烁的眼神。只余下十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拨弄出几个间歇的单音来。接着手势渐行渐快，一连串清脆凝厚的音节连成了急促激越的开篇，简单清越的前调疾转直上，略快的速度强调女娲机智果敢的性格，然后渐渐的加入更多的变化手法，将乐章过渡到浑厚昂扬的中篇，歌颂女娲的政绩，到了这里蛮灯已经看不清她手里的动作了，只见十指翻飞在琴弦之上，幻化出百十指影，让人错觉的以为是虞寿多长出了几只手来弹拨弦琴，蛮灯不是没有见过虞寿演奏的样子，但是这样急促毫无间隙的方式，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除了叹为观止之外，蛮灯已经没办法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直听到末篇，乐曲已经由昂扬的状态转换为柔和，渐行渐缓，最后如同倒尽了铜瓮里的最后一滴清泉一般戛然而止，通篇结束。
太瑛转过脸来笑问道，“怎么样？”
“我觉得没问题，你决定就好。”蛮灯没什么心思，随意的答道。太瑛见她难掩倦容的样子，也不多做赘述，与虞寿说了几句便送她除了院门，再回来与蛮灯一起离开。
两个人都累，取道直接在礼书上丞的院落里过夜。洗漱一番之后，两人一同钻进了被子，累的不想动。秋夜更深露重，在绵软的被窝里两个人只是安静地靠在一起，半晌，太瑛拉过她的手捏了捏，蛮灯放松身体仰躺着没反应，他也不勉强。
既然没有亲热的欲望，那么两个人在一起就只能说说话了。
“灯，你那个浮尸案，有什么新进展么？”半晌，太瑛忽然向闭目假寐的蛮灯问道。
“他们怀疑姜琇。”蛮灯望着屋顶的雕花答道。“但是骑卫派了人与白缳望一起去取口证，却说姜琇从几十年前就开始病重，按他现下的身体状况，绝无夜袭宫娘的可能。”
太瑛沉吟道：“那你觉得呢？”
蛮灯等了会，答道：“我准备这几天亲自去查看，总觉得有些怪异。什么样的重病，让白缳望下无罪定论。”
“嗯，亲自去也好。生典在即，不好多拖了。”太瑛翻了个身，面对着她侧躺。“不过他和你算是有些旧怨，一定要小心为上。”
“嗯……”蛮灯沉默，半晌她忽然微微侧过脸望向已经闭着眼的太瑛，“太瑛……？”
“嗯？”太瑛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了一声疑问，像是快要睡着的样子。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么？”
“嗯？”太瑛在困顿中睁开一点眼睛，望着她，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比如你最近做了什么，哪些人可用之类的。”
“嗯，就那样子啊……按部就班。”太瑛又闭上了眼睛，含糊的答道。“嗯，可用的就还是那些人，你都知道的。”
“那么……还有呢？”
“嗯？啊……那个……大型器具的布置和搬运，摆脱你们做了。”
“还有呢？”
“还有？”
“比如……虞寿？”
“哈，原来你是想问她！她很有天赋，连上神也喜爱有加……她很识大体的，也很有适应力和远见，嗯，总之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呢。”
“哦，是吗……”
“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或许以后统领兴懿殿的是她也未尝不可。”
“这样……”沉默许久，蛮灯翻了个身，背对着太瑛，“我累了，睡吧。”
“……蛮灯？”这下换太瑛睡不着了，微微抬起上身，看了看她。
“怎么？”
“你倒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你不要在意，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睡吧。”
太瑛重新躺下，没想出她这一番话的什么头绪来，难挡困倦，就在思虑中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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