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总想捉鬼》忱竹

13、恋人心（5）

　　雪球儿跳到沐清清肩上，小尾巴兴奋地摇摆，然后在她肩上蹬了一脚，往她身后跳过去了。

　　沐清清转过身，看见自家弟弟正慌乱地往前跑，接住了那一团雪白的小东西。

　　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和雪球儿一样高兴，也扑了过去，“清雨！”

　　沐清雨嘴角一抽，整个人僵在原地，大概是在考虑是把幼犬丢了接住姐姐，还是想个办法都接着。

　　沐清清手一晃，从他怀里把雪球儿抱回来，指着幼犬的鼻子瞪眼骂：“你这小东西，看见清雨就不要我了？”

　　雪球儿不甘示弱地大叫，似乎在和沐清清对骂。

　　等沐清清把它塞进王睿怀里，雪球儿这才没声了，缩成一团在发抖。

　　王睿脸上带笑：“小畜生，正好和你联络联络感情……”

　　沐清清只当没听见雪球儿呜呜呜的哀嚎，对着沐清雨把王睿的经历略略说了一遍。

　　沐清雨笑道：“难怪回来路上听人说城东河上的桥塌了，还有人说看见有鬼从桥上下来，要我们小心呢。”

　　沐清清吃吃笑道：“恐怕是在说他了。”

　　王睿不满大喊：“我哪里是鬼，他们没看见那桥上有个女鬼么？！怎么乱嚼舌根，一群愚民！”

　　沐清雨略一思索，收敛了笑容道：“只是金陵城的大小巷子弄堂里没有叫杏花巷的，王公子可是听错了？”

　　王睿当即咬定：“绝没有听错！那时我已猜她是鬼，连她说话的调子都记得，怎么可能听错？”

　　沐清清道：“那便去城东河边看一看。”

　　王睿一听要去城东河边，怎么也不肯了，沐清清只得留他在府里看着雪球儿，和沐清雨出了门。

　　外面仍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眼望去，远方的景色都被烟云笼罩，模糊辨不清。

　　“清雨呀！”沐清清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他，“父亲到底给我定了什么亲？”

　　沐清雨撑着伞，低头看她，“阿姐真的想知道？”

　　沐清清连连点头。

　　“阿姐定亲的对象，是我。”

　　他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告诉了她真相，可她还是愣在了原地。

　　“是真的吗？”她干巴巴地问。

　　沐清雨握着伞柄的手不禁加大了力气，他勉强笑了笑，道：“清雨自知配不上阿姐，若是同父亲再说一说，说不定父亲会改变主意……”

　　沐清清没有看他，可是多年来的默契让她立刻就知道他此刻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她伸手放在他的手上，那只手紧绷着，死死握着伞柄。

　　“清雨，我不是那个意思，”沐清清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此前，我已经多少猜到了。只是，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不高兴？父亲自作主张把你抱过来，也许你本来的生活并不会过得如此，你在家中，也许也如我这般，有疼爱你的父母，有关心你的亲人，无论如何，不会过得像如今这样。”

　　被迫离开父母亲人、漂泊异乡之苦，沐清清在离开的那十年中，逐渐体会到了。

　　如果沐清雨没有因为她被抱来沐府，会怎么样呢？

　　近二十年，透明人一般的生活，父亲并非生父，母亲并非生母。

　　寄人篱下，百般冷眼。

　　偏偏还有一个她，在他眼前，众星捧月，以姐姐的身份享尽宠爱。

　　沐清清看着那只紧握着伞柄的手逐渐放松，她听见沐清雨语气淡淡，只说：“阿姐。”

　　她有点害怕地眨了眨眼睛，呆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不曾记事就被安排了亲事，阿姐会心中不快吗？”他说。

　　沐清清立刻就想说“怎么会”，然后她想起来那天刚知道时，她跳起来对沐峻大喊了“我不肯”。

　　那时候，她还没想明白沐峻安排了什么，所以不知道那句话伤沐清雨多深。

　　从小到大，他对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沐清清想了想，最后后退一步。

　　离开了伞底，细碎的雨沾上了她的发。

　　几乎立刻，沐清雨把伞举到了她的头顶，这个动作甚至比他往前迈一步更快。

　　他半个身子淋了雨，衣裳贴在肩上，更衬得他身形瘦削，像笔挺的青竹。

　　沐清清笑了起来：“说没有是不可能的吧？”她转了个圈，背过身，不让沐清雨看她已经微微泛红的脸，“如果是嫁给王睿，我肯定是不乐意的！该看看对象是谁，不是吗？”

　　沐清雨许久没有回话，沐清清一回头，就撞进他那双幽深的星眸中。

　　他撑着伞站着，久久盯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的身影刻进眼底深处。

　　见她回头望他，他才无比温柔地低笑一声，声音带着鼻音：“今日若是没有下雨该多好？”

　　沐清清不明所以：“啊……若没有下雨，说不定还可以下水看一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河神？”

　　沐清雨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还未走到河边上，几个老人见了他们，远远对他们喊道：“城东桥塌了，两位贵人若要去，还是改道吧！”

　　沐清清摆摆手，喊回去：“我们不过河，多谢老人家。”

　　老人们又叮嘱几句，满目担忧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等两人到了河边，见桥身的残骸已经被汹涌的河水冲走，只余下一个桥墩栽在靠岸边的河泥里，露出小半截。

　　沐清清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王睿所说的青衣女鬼，大为失望。

　　她叹了口气，道：“若是找不到杏花巷，把纸伞还给那个鬼魂，王睿便一直亏欠着她，也不知往后会招来什么。”

　　沐清雨笑道：“横竖阿姐也不愿意看他吃亏。”

　　沐清清道：“他虽然害了我好几次，但是人不坏，好歹是个亲戚，能帮就帮。”

　　她怎么越说越生气呢，仔细想想，王睿那厮在她印象里，虽然没干过穷凶极恶的坏事，但也真没干过什么好事。

　　“只盼他以后少在我面前说话。”沐清清踢了一脚石子，“每次开口都能把我气得想让雪球儿咬他！”

　　沐清雨已经听出来了，“今日他又惹阿姐生气了？”

　　沐清清摆摆手，表示不想提他。

　　她往河边走了走，低头凝视这河水。河面下，一个若有似无的黑影如同游鱼般来回徘徊。黑影体积庞大，动作却灵活异常。

　　她注视着那个黑影，徘徊的黑影不再游动，一个气泡缓缓从河水下升腾而起。

　　黑影在停止游动片刻后，忽然无比迅疾地朝河面上射出！

　　沐清清下意识想避开，身子却如同被定住一样，无法动弹。

　　一张女人惨白的脸，浮现在河面下。沐清清一贯不怕这些，端详了片刻，那张脸却又骤然变化，变成了一张年迈男人的脸。

　　如此变了几次，沐清清看出了些门道，她猜测这些脸的主人都是曾经在情人河中淹死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冤魂被困于此处。

　　其中几张脸上带着黑色伤痕，沐清清那日祭奠先生宋沛时，曾感到了河水的异常，便随手用灵符驱过邪，也许是那时将这东西伤着了。

　　河面下，无数张脸变换过去，最后化成了一张孩童的脸，七八岁大，梳着两个小髻儿，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它从河水中窜出，一把抓住沐清清的袖子，口吐人言：“姐姐无缘无故伤我，当赔偿我才是。”

　　这小童力气大得惊人，将沐清清拉了个踉跄，险些栽进河里。

　　她哪里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当即道：“你在此处肆意杀害过路人，怎么不赔他人？”

　　“我肚子饿了，”它委屈地掉了几滴眼泪，“若不吃人，就会死，我死了这条河就要漫上来啦！”

　　沐清清道：“你真是河神？”

　　小童点头，现出原身，竟是一大鲵。

　　“方才来了个哥哥，我已饿了几天，本想吃了他，不想受了阻挠，现在还饿着哩，”小童巴巴望着她，又使了力气将她往水下拉，口中求道，“不如姐姐为了这城里的百姓，让我吃了吧。”

　　沐清清尚在发愣，沐清雨已上前，将一纸符咒拍在了小童头顶。

　　“我与姐姐说话，你为何打扰我们？”

　　小童大叫一声，其声尖锐如幼儿啼哭。它见有凡人敢忤逆伤害自己，勃然大怒，变回原形，引起河水激荡，似乎打算把沐清清和沐清雨二人卷入河底。

　　沐清雨神色从容自若，星眸沉沉，用避水符把沐清清笼罩，而后起身走至河边，不动声色把沐清清护在了身后。

　　他一字一句，语气冷静自信，道：“自古妖类修行一道，最大忌讳便是以人为食。你用蛊惑幻术残害过路之人，虽然加速修行，但已误入歧途，堕入魔道。如何还敢自称河神？”

　　沐清清回过神来了，“我险些信了它。”

　　沐清雨无奈道：“阿姐最是心软！它不过扮作可怜模样，阿姐怎么就不知抵抗了？”

　　大抵是心虚，沐清清只讪笑着，没接话。

　　那大鲵厉声尖叫，巨尾横扫过来，将避水符的小罩子打破了。它到底修行多年，又食人无数，道行极高，此番作法起来，沐清清和沐清雨肉身凡胎，恐怕抵挡不住。

　　沐清雨反应极快，反身将沐清清抱住，二人就地滚了几圈，躲过了大鲵的扫尾。

　　大鲵一击不中，更是愤怒不已，暴风骤雨般甩动巨尾，几次尾巴擦着两人身边呼啸而过。

　　沐清清被沐清雨护在怀中，身上连水都没沾多少。沐清雨只守不攻，看起来狼狈不已，沐清清却知道他在躲闪中，已经悄悄把阵法布好了。她仔细看了看，看出这是一个镇压煞物的大阵，只是他们出门匆忙，没有带法器，手边并无可以压阵的道具。

　　沐清清略一思考，咬破了手指，在阵眼处撒了几滴血。

　　刹那间，河水周围升起一道道带有威严之气的金色光芒，金光将大鲵团团围住，大鲵怒而挣扎，却无法挣脱。

　　十二道带有咒文的金光打入大鲵体内，原本还在挣扎嘶吼的大鲵终于动弹不得，沉入了河底。

　　伴随着大鲵被封印，一直被它束缚在情人河中的无数冤魂从河中涌出，腾空而起。

　　如同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天空，空气一瞬间冰冷成坨，沐清清打了个寒颤。

　　她注视着数以百计的冤魂，几乎被震撼到说不出话，直到沐清雨燃起灵火，幽蓝的光芒照耀在两人眼中。

　　身边是无数冤魂狂舞，耳边是亡魂嚎哭。

　　“王睿把故事说得那么甜蜜，到头来，美好传说的真相，却是这么残酷。”沐清清喃喃道。

　　无数有情人心中的圣地情人河，到底葬送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因为天生阴阳眼，沐清清的世界里，总是有很多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看不见的亡魂，也正因此，她注定要看到一些美好背后的龌龊。

　　伴随着沐清雨所诵的引魂咒，千百冤魂终究还是归入了地府。

　　冤魂组成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消弭，仿佛他们不曾存在过。

　　沐清雨满目心疼和痛惜地为沐清清的手指止血，他们食指相碰时，一道隐隐约约的黑气如一条虚幻的线，从指尖相碰处，串联了两人。

　　沐清清眨了眨眼睛，那条线马上消失了，好像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