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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恋人心(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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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黑线牵连两人的瞬间,沐清雨闪电般收回手,低垂眼帘。
沐清清怕他又要念叨,抢先道:“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沐清雨不知在想什么,淡淡点了头,扭开了视线。
他紧抿双唇,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暴动的情绪,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沐清清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惹得他重新笑了起来。
“阿姐,回去吧?”
“嗯!听这妖邪说的,送伞给王睿表哥的青衣女鬼似乎与它无关,我们还是先回去研究研究那把伞吧。”
回到沐府,王睿正一脸顺从被沐峻训话,陈氏在边上坐着,逗着怀里的雪球儿。
大概是玩得高兴了,陈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到雪球儿鼻子前,幼犬嗅了嗅,摇头晃尾十分兴奋。
陈氏把一瓶子不知名的液体都喂进去之后,沐峻突然余光扫过来,把王睿抛下了,起身走到陈氏身边,捏着她的手,皱眉道:“你喂了什么东西?”
陈氏眼神乱飘,怀中的幼犬“呜呜呜”地叫着,从她怀里挣脱,跌在地上浑身抽搐。
沐清清大惊,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冲进去把幼犬抱在怀里,被痛苦的幼犬抓了好几下。
没一会儿,幼犬便不动了。
王睿凑过来,惋惜道:“死了?怎么没人看着伯母,让她胡乱喂小狗吃东西?”
陈氏跟没察觉到幼犬的死亡一样,她盯着沐峻,撒娇一般说道:“峻哥,你抓得我疼了。”
沐峻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惹清清不高兴?”
陈氏道:“清清,把它埋在院子里吧。”
她笑得优雅从容,全然看不出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沐峻问丫鬟道:“夫人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吗?”
丫鬟都答不知。
沐清清抱着幼犬了无生机的身躯,不知该哭还是该沉默,只能苦笑说:“听母亲的。”
沐清雨接过幼犬,道:“阿姐,让我来吧。”
等沐清雨抱走了幼犬的尸体,沐清清把王睿拉到一边,低声嘱咐:“家母听不得别人说她疯,表哥下次不要说‘看着’‘管着’一类的话了!”
王睿无奈道:“知道了,是我没有顾忌伯母心情。”
他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打量着沐清清,心道:表妹这么一个美人,好在没有继承母亲的疯病。
他转又想:伯母当年也是名满金陵的美人,伯父不是照样娶回了家?若不是有疯病,说不定伯父还娶不到伯母呢。若是清清随伯母,说不定自己反而能抱得美人归。
王睿又惋惜起来,被沐清清看穿了心思,她翻了个白眼走了。
沐清清晚上梦见了雪球儿好几次,它死前痛苦挣扎的样子,反复刺痛着她的心。
又一次醒来,她实在不想睡了,没精打采爬起来,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出了门。
清冷的月辉下,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天地间静谧无声。
浩瀚深邃的星眸盯着出门的沐清清,一瞬间卷起波澜,一瞬间恢复沉静。
沐清清诧异道:“清雨怎么在这?”
沐清雨快步上前,示意她噤声。
院中一处小小的土堆耸动起来。
沐清清盯着那土堆。
一抹白色从土堆中钻出来,才冒了个头,沐清清就看出来了,那是白天死去的雪球儿。
“雪球儿”伸出爪子,把埋着自己的土一点点拨开,从土里钻了出来。整个身子出来之后,它抖了抖,把身上的土都抖落,恢复了雪白毛绒的模样。
它转了几圈,看见了沐清清和沐清雨,眼神一亮,扑了过来。
沐清清无比惊讶,看沐清雨。
沐清雨解释说:“母亲并未杀死它。”
“那母亲喂了它什么?”
沐清清哭笑不得,知道自己白白难过了。
本来若是母亲失手毒害死了幼犬,她也不打算生气的,只是难免难过。现在看见幼犬未死,倒是皆大欢喜。
沐清雨道:“阿姐恐怕不知,母亲极会用蛊,白日应是喂了什么带有蛊虫的药液给雪球儿,把它养成了一只灵犬。”
灵犬,能见妖异亡魂,多是天生变异,因为罕见,成了修道者争相抢夺的宝贵资源。
有的灵犬资质非凡,足以成为修道者的一大助力。假以时日,甚至还有能得道修成人型的。
如此后天激发而成的,也非没有先例,只是沐清清轻易不会想到罢了。
她明白母亲是担忧她本事不够,无法自保,才想尽法子为她增加筹码。
她不好学,累得连雪球儿都为她吃了苦。
沐清清委实赧然,再看沐清雨,夜风吹拂他的衣角,他的脸一半隐没在夜色里看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温柔地注视着她。
不知不觉,曾经她一直保护在身后的病弱男孩,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
甚至足够强大,走到了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沐清清摇了摇头,把混乱的思绪摇出脑海,问道:“母亲是端王的女儿,为何会用蛊?”
端王是本朝天子的胞弟,按道理,是不可能了解到苗疆蛊术的。
闻言,沐清雨沉默片刻,道:“母亲的生母是苗疆浪人。”
*
王睿做了个噩梦。
梦中他反复在一条小巷子中穿梭,两边的门户紧闭。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他手里抓着一把伞,明明没有下雨,那把伞却滴滴答答在滴水。
他找不到路,实在是烦躁,随手把伞丢了。
那把伞滚了几圈,落在他眼前,连带着粘稠的液体溅在他的腿上。
王睿心中一动,身体却不受控制,非要低头去看那把伞。
低头的动作缓慢到近乎庄重,也急坏了一贯按捺不住性子的王睿。
沾满鲜血的半旧雨伞映入眼帘。
那场景让王睿几乎尖叫出声,他想后退,离这把伞远一点,身体却不受他控制。
“他”甚至抽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脸上黏黏的,不知沾了什么。
“他”踩着血水走过小巷,留下一路血脚印。
不知走了多久,“他”路过一条河,感觉脸上不舒服,便到河边去洗脸。
河水中倒映的面孔模糊不清,能看清的只有那满面狰狞的血迹。
“他”洗脸的动作从容不迫,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沾染了什么。
王睿心中已经开始骂娘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被动地看着一切发生。
洗完脸,再洗手,最后,“他”理了理衣服,上了桥往城北去。
那条路长得不可思议,“他”一直不断走着。
路边有人说:“杏花巷死人啦!”
有人答:“那家新妇才入门几天呢!”
那人摇头叹息:“莫说了,实在晦气。”
如同魔鬼一般的声音一直在王睿耳边徘徊,也许不知为何,那些低声讨论的声音显得异常尖锐,针刺般扎在王睿的脑海,让他头疼不已。
“他”并没有走到城北的家中,面前的场景峰回路转,又回到了那条小巷子。
“他”推开一户人家的门,一个巧笑倩兮的青衣女子看着“他”。
那女子美如河畔新柳,对“他”笑着说:“是来躲雨么?这天气,常常莫名其妙下雨呢。”
她起身从屋里拿出一把半旧的伞,道:“公子再晚些来敲门,奴便要和郎出门了,幸好时间巧呢。这把伞你拿着,若是有空,还来此处就好。”
顷刻间,女子带着笑容的脸布满了血迹,她纤弱的身子吊在房梁上,一动不动,仍然对着“他”笑。
“他”推开门,拿着那把沾满血迹的半旧的伞,离开了巷子。
梦境循环往复,王睿一直到醒过来都还记得女子那张带笑的脸。
那不是在情人河桥上给他送伞的青衣女鬼吗?王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把女鬼送的伞还被他丢在沐家了,为什么还会做噩梦?
王睿擦了擦汗,给自己扇了扇风,抬头一看,房梁上悬着一个青衣女子,对着他幽幽地笑。
他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王睿发现自己正一个人走在空空的街道上,与梦境不同,脚踏在青石板上的感觉告诉他,他现在不是在做梦。
阴阴的风吹过,青衣女鬼撑着一把半旧的伞出现在他面前,仍是生前的模样,引着他不知要往哪里去。
王睿想转身跑,身子却像被万千根丝线缠着一样,麻木地跟随着女鬼往前走。
“清清!表妹!救命啊!!!”
唯有嘴能动,他张嘴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女鬼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人来寻你了,只好下次再为君引路。”
话音刚落,女鬼的身影逐渐消失了。
一条通体雪白的幼犬蹦蹦跳跳往王睿身边跑来,嘴里“呜呜呜”地叫着。
幼犬的身后,是王睿的表妹沐清清,她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你该把伞带回去。”
王睿已吓得虚脱,半瘫在地上,听了她的话,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谁敢和女鬼共处一室啊?!”
沐清清把他拉起来,睨他一眼,道:“带路!”
“带什么路?”
“你应该梦见杏花巷怎么去了吧?”
“……打死我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