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画中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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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未歇时，桃花仙便悄悄进来了。
沐清雨正低头翻一本泛黄的书，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混在屋中的檀香里。他抬头，客气而疏离地微微一礼，道：“花仙前辈。”
“白日喝了你几坛好酒，晚上总觉得睡不安生，”桃花仙嘴上说着睡不好，眼中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我不爱欠人情，你身中蛊毒，可需要我替你化解？”
沐清清是半吊子，很多东西看不出来，桃花仙却不知活了多少年，只消一眼便了如指掌。
他神色莫辨，“无妨……能否请前辈帮忙瞒着清清？”
桃花仙道：“我明白。”
她四处转了转，完全没有客人的礼貌，把屋里的摆设都用眼睛扫过一遍。
“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她说。
沐清雨略一思索，道：“前辈可知人蛊？”
“我对苗疆那块地方，最是不懂。”桃花仙扬声一笑，挑了挑眉道，“尤其化外，实在不宜居住，我不爱去。”
她说话极不客气，沐清雨却始终表现得很平静，表情未曾松动分毫，“前辈至情至性，不为凡俗所拘，令人生羡。”
他明白自家姐姐回来之后为何更放荡不羁了……十有八九是和这位祖宗学的。
以前沐清清也爱闹爱玩，但多少被凡尘俗世里的规矩束缚着，这在深山里待了十年回来，倒越发洒脱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如果可以，沐清雨希望沐清清永远保持着如今的无忧无虑。
想到沐清清的瞬间，他的心从压抑、痛苦、挣扎中脱离，慢慢恢复了平和。
看他如此坦然宽容，桃花仙忽然叹气道：“你们一个个如此，还是太上有意思些。我这颗心是桃木的，常常不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我若是真那般洒脱，早就飞升仙界了！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我本不可插手，但是，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你帮我一个忙，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解忧，如何？”
能得到桃花仙的帮助，何其有幸？况且无论怎么看，桃花仙都是想抓个天道漏洞，拐弯抹角帮他们罢了。沐清雨从容而温和地笑了：“多谢前辈。”
桃花仙眼中爱怜一闪而过，像在打量一个怎么看都十分满意的晚辈。
“但凡桃木、桃花生长存在的地方，我都能来去自如，它们即是我的眼、我的家。只是并非所有地方，都有桃木桃花，我的请求……你若回到苗疆，或是其他没有桃树的地方，便为我栽一棵桃树。”
这个请求，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沐清雨却立刻答应下来了：“清雨必不负前辈期望。”
他这么轻易答应，看来已经明白桃花妖所想了。
只有做一个天道看起来对等的交易，才能以仙身插手凡尘事。这一个没有期限，没有尽头的约定，会给桃花仙接下来的行动开一条大为便利的路。
桃花妖极满意，话便多了几句。她纵身一跃，坐到窗口，懒声道：“你可知她悟性极佳，聪慧过人，本可随着太上飞升登仙而去？”
沐清清总是没所谓的样子，却瞒不过沐清雨。他垂眸道：“……清雨知道。”
桃花妖眉眼弯弯，带几分调笑：“你果然知道，倒不枉费她一番心意。清清这丫头，也许是随了我……”她忽然有了几分失落怅然，顷刻又恢复如常，“她对凡世感情，太过执着，太过心软，可她牵挂的人并不多，无非你与父母三人。凡人有寿命之限，父母尚可尽孝，等二老大限到后，她仍可飞升，只是，你却是变数。”
对于桃花仙而言，自然是朝夕相伴，疼爱多年的沐清清更重要，她虽然欣赏沐清雨，但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对沐清清的关心。
听了桃花仙隐隐带着警告的话，沐清雨脸色未变，仍是从容而温和的，他一字一句说道：“前辈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选择，却是清清自己做的，不是吗？”
他的话，颇不讲道理，却不知为何触动了桃花仙的心弦。
许久，桃花仙才缓缓道：“……然。”
她终于正视了这个凡人的孩子，端端正正坐着，盯着他眉宇间那一缕煞气道：“清清许是要成仙的缘故，她的命运连太上都算不出。我不擅长看命，更是看不清她的将来，可就是我这样的，也能看得出你大难在即。你知不知道自己命中有劫？”
桃花仙自然是不会看面相的，但她看过沐清清的信，到底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祖宗，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般。
她反复看着沐清雨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丝慌乱，可是并没有如愿。
他放下书，“我知道。”
桃花仙觉得没趣，她一向依着自己的性子办事，便不再多言，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化作一瓣瓣桃花消失了。
沐清雨关上窗后，再看手中的书，却有几分兴味索然。
终究是不后悔的吧？这在几年前就已经确认了。
只有他能救她，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
沐清清的病来得突然又轰轰烈烈。
她醒来，看见床边上一脸担忧的沐清雨，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两天。
“难怪完完整整梦见了几年前的事……”
因为烧得厉害的时候，她正美美地在做梦，所以不知道情况究竟有多糟糕，因此能随便开玩笑。
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却看见沐清雨温雅的面上带着几分憔悴。
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就觉得很不高兴，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来让他好好放松一下。
沐清清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我记得往年今日，金陵都会有一场灯会。”
沐清雨见她醒来，精神不错，总算放下了心。
“原来阿姐还记得，可你身体还没恢复，不如明年再去游玩吧。”他试着劝她。
沐清清自然是不肯的。
“没关系，不是有清雨吗？”
这段时间，寒潮回溯，春寒料峭，外头风很大。沐清清刚刚退了烧，还病着，本来是不该出门的。可沐清雨总是不擅长拒绝她的请求，最后只能依了她。
作为代价，沐清清乖乖裹了一大堆防寒衣物，以一种完全和季节不相称的样子出了门。
原本沐清雨是和她约好，让家奴抬着轿子，两人在边上看一会就回来的。沐清清看了一会，觉得不自在，就把那些衣服都抛下，从轿子里跳了出来。
一转眼，她就跑远了。
沐清雨无奈，只能追上去。
灯会人潮如海，她的身影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但是沐清雨能看到她的气息。
他追过去，她从树后面跳出来，把一张面具戴在脸上，“清雨，我在这！”
那副面具通体血红，表情痛苦夸张，显得格外狰狞。
“阿姐，不是说好了……”
他的抱怨还没说完，沐清清又把一副面具递到了他眼前，摆摆手，态度强硬，“这是你的~”
沐清雨怔怔接过，沐清清看他半天没有动作，亲自动手给他戴上了，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入人群。
叽叽喳喳的孩子，呢喃细语的夫妻，夜晚的金陵城，在灯火辉映下，显得格外平静温馨。
他们走过很长一段路，看到无数美丽的星星灯火。
沐清清感慨一般说：“我很久以前，就想带清雨来这里玩了。我不在家的十年，清雨有来玩过吗？不过……就算来过，不和我一起来一次的话，我会很遗憾很失望的。”
她的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琉璃似的光芒。
沐清雨道：“我不太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
“怕生可不行，清雨，”沐清清一下就笑了，笑容藏在面具背后，“从前是因为身体不好，你才不常出门，现在应该多出来走走~”
她没等沐清雨回话，就拉着他继续往深处走。
而他乖巧得像个孩子，任由她指引着，一步步向前走。
沐清清看到路边摊位上的一盏白兔灯，眼神一亮，颠颠跑过去，问摊主多少钱？
一盏纸糊的小灯，价格自然不贵，沐清清的手还没往身上摸，沐清雨便伸出手，把钱交给了摊主。
沐清清这才想起了，自己是没有带钱的习惯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沐清雨应该看不见。
“所以，有清雨在就没关系吧~”
她拿着白兔灯，格外兴奋，在沐清雨面前晃了晃。
沐清雨却面露忧色，问她：“阿姐，风这么大，还是回去吧？”
沐清清当机立断大声道：“不行！”
他好声好气在她耳边哄她，两个人的影子在灯火映照下，交织在一起，就像亲昵的恋人。
最后，还是沐清雨硬下了心。他解开她脸上的面具，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又烧起来了。他这次不肯依她，把她抱回了轿上。
沐清清怀里抱着白兔灯，路上便在他温厚可靠的胸膛中沉沉睡着了。
沐清雨为她盖上毯子，轿子的帘子只透过外面一丝丝的光芒，他在朦胧黑暗中注视着她熟睡的脸。
“那年，我曾一个人……来过灯会。”
“灯会里，无数人从我身边走过。”
“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嘈杂吵闹。”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哪怕是这样热闹的日子，大家都畅怀笑着的时候，没有清清在身边……”
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彻骨的寒，因此涌了上来，就好像那个孤独无依的男孩，又重新回来了，直至侵占他的四肢百骸，直至他无处可逃。
十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在思念着那个女孩，那个少女，那个女子。
他的指腹，无意识擦过沐清清的唇，她安然不动，看起来睡得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画中仙（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