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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画中仙(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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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父亲,两人沉默地回后院。
两位主子之间气氛凝重,跟随服侍的家奴更是一声不敢吭。
一贯是清清带头走在最前面的,这次也一样。清雨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倔强地挺直了背脊,走路的姿势却有些虚浮。
京中贵女多接受了严苛的礼仪教育,一言一行都谨遵礼法,哪怕是走路的时候,都是优雅而高贵的。清清在学礼的时候,总是吃不得苦,想各种法子偷懒,学了两三年,才有点样子,只是走路说话时,仍然摆脱不了原来散漫不拘的样子。
也许她自己没有发现,但这瞒不过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清雨。
几乎有些刻意,如同学步时,一格一格算好了距离般的走路方式,清清的样子那么的不自然。
“阿姐。”他出声叫住她。
她马上就停下来了,只是不看他,“怎么了?”
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慢慢推开了屋子的门——他们已经到月辉院了。
是清雨,他越过了清清,独自推开门。清清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之中,有些怔怔,凝视着眼前男子的背影。
这是回来后不知第几次,清清发觉清雨已经长大了,成长到足够站在她面前,也许,已经足够保护她。
清雨轻声对她道:“父亲说的对,有些事,阿姐还是听听我们的劝比较好。”
他星眸微垂,把情绪掩藏,那副模样透露着哀伤和无奈。这时候清清又觉得,眼前的男子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男孩,若她不将他捧在手心,他下一秒就要碎了,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他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清清的心便被揪紧了,却还是要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的沉重,“我啊,也不盼着清雨你对父亲说不。所以由我来,好吗?其实刚才顶撞父亲,我的心也怦怦跳呢!虽说父亲一直很宠我,却也不是没有脾气,况且……我离家这么久,父亲对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温柔耐心吗?我也这么想过,但是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离家的事,到底是她心底的芥蒂,虽然她一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不意味着她不会想,不去想。
清清道:“清雨,我知道你们瞒着我,有一些我不知道的计划,但是你们一定是为我好的。所以,就这样吧。”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深爱的父亲,一边是重要的弟弟。她不在的这十年,两人又起过多少次摩擦呢?无论哪一个因此受伤,都是清清不想看到的。可她也不会说譬如“为了我好好相处”之类任性的话。他们是他们自己本身,理应有做出自己选择判断的权力。
清雨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其实父亲说罚,也没什么……”
他自然的语气,击溃了清清最后的防线,她从背后紧紧拥住了他,用额头抵住了他清瘦的背。
清雨立刻收了声,身子紧绷着,不再说话了。温热的液体,透过单薄的衣裳,落在他的背上,让他的心一瞬冰冷成坨。他反身抱住了清清,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是在他怀里发抖,就像个胆战心惊的孩子。
怕十年后,父亲的心中已经没有她这个女儿的位置,她不再被这个家接纳;怕清雨和父亲不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更怕的是,失去清雨。
清清无声地哭着,清雨把额头抵着她的额,温柔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别怕,我在”。家奴们似乎在边上手忙脚乱,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清雨把清清抱上床,在她额上敷了冷帕子,清清才迟钝地明白,自己又发烧了。她倦了,就睡,不知睡了多久,期间沐峻来看过她好几次,也不吵她,只是在一旁坐着。
清清感受到了父亲的担忧,又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清雨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她,那令人安心的檀香味时常萦绕在清清周围。
这次她病好得很快,据说低烧一晚上便退了。烧退了,精神还算好,她好奇清雨在做什么,探头去看。
清雨便命人把桌子搬到了她能看见的地方。
他在写字,笔势委婉含蓄,入木三分,纵然清清不爱赏书画,也看得出其中的功力非十数年的练习是做不到的。
修道,重修身养性,方可通道法玄妙。俗话说,落笔知人性,研习书法不失为一种修身养性的好方法。
清清只觉得他写的字赏心悦目,不由问:“清雨写了什么?”
清雨知道她恐怕看不太懂,便把诗文念给她:——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溪水般清澈,又如玉石般温润。
清清一个字也听不懂,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酣畅的感情。
绝望与期待,悲伤与抗争,喜怒哀乐宛如江河海流般奔流跌宕,通过他的声音,所有诗文中所想要表达的强烈感情都传达到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