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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人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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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怕么?”
灵火忽闪,黑暗中,清清嗓音清脆,轻笑答道:——
“我何时怕过。”
若是没有发生那般变故,那年对清清来说和以往哪一年没有什么不同。沐峻仍是宠女儿近乎溺爱的父亲,陈氏仍是满脑子不同于常人想法的母亲。要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也许是病弱的清雨似乎长高了些。
最开始的异常还是清清身边的侍女发现的,侍女多嘴说了句“近些日子毒虫多得异常”。清清是野惯了的,不怕毒虫,甚至还会抓了研究研究。侍女说了,她才恍然大悟:确实最近见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品种。
沐峻对清清十分上心,这点风吹草动马上传到了他耳中。
府上搞了个轰轰烈烈的“清虫运动”。
一开始都是小虫,后来时间长了,府上竟然有毒蛇、蜈蚣之类出现。府里的小主子们年纪小,难免一不小心被咬伤了。家奴个个心惊胆战,生怕照顾不周被问罪。
大家都神经紧绷的关头,陈氏笑眯眯地端着一碗自己熬的汤来找自家女儿,哄清清把汤喝了,带着她玩了以前从来没玩过的游戏。
清清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比平常都早。
半夜,不知怎么的,她就醒了。
窗外是不知名的虫鸣声,月色朦胧,像一层薄薄的纱铺在被盖上。她目光一转,看见鼻子前边一只蝎子,尾巴雄赳赳气昂昂翘着。
清清睁开眼盯着蝎子,那蝎子似乎通人性一样,竟然止住了动作。
一人一虫,无声地对峙着。
清清虽然小,但也知道这蝎子不好招惹,是有毒的。这极其危险的关头,小小的她头脑却清晰异常,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刺激了这东西。
她先是试着小幅度的动了动,但是那蝎子机灵得很,随着她的动作,威胁一般扬了扬尾巴。
清清也是个胆大的,心想:这么被动,迟早要挨一口,倒不如搏一搏。她屏住呼吸,当机立断,算好了往被子里一缩,动作干脆利索。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看那蝎子,只靠敏锐的听觉揣测着它的动作,同时计算着最安全的路线来摆脱它。她从被子里滑出来,光着脚丫也来不及穿鞋,趁着月色狂奔。
跑到屋子外头,她才发现院子里毒虫遍布,竟然到了迈不开脚的地步。她回头,后头已不止那一只蝎子,不知从哪来冒出来许多长相各异的毒虫,密密麻麻,向她所在的地方涌来。
那阵势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切都要震撼。
一个念头没由来的,就在清清的脑海里诞生了。
她看向天穹。
虫声、风声、树叶摩挲声似乎都在远去,连带她的灵魂一起,飞向无边的天际。
高速运转的脑子里的念头让她感到不可抑制的眩晕,她俯身跌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淌下。
虫潮在她身边止步不前,似乎在忌惮什么。
清清费了好大劲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节奏,也听到家奴们慌乱的叫声,看见火把的乱舞。
喧闹声中,只有父亲焦急的呼唤声和母亲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氏的语气仍是轻快俏皮的,脆生生道:“放火。”她的声音那么愉悦,像是完全没发现女儿清清处在什么样险恶的处境中。
清清看见父母,也从刚才那陌生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满脑子扑进父母的怀抱。
她走一步,虫潮便畏惧一般退一步,在远处看来仿佛是在为她让路一样。
家奴们听陈氏的号令,把火把干草丢到虫潮中,熊熊烈火燃起,还伴随这噼里啪啦的崩裂声。
陈氏把清清抱紧怀里,歌唱一般说:“没事啦~”
沐峻在边上叹气,“清清不怕不怕!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这一把火什么都给烧了……”
“我屋里还有清清小时候的衣服呢~”陈氏欣喜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换?”
“女孩儿正是在长的时候,怕是不能穿了。”
“明天叫几个裁缝来,给清清再做几件新衣服。”
也许是父母的聊天内容太过轻松琐碎,清清很快在陈氏怀里又睡着了。
那天,火燃了一整夜,把清清住的院子都烧成了灰烬,还有几个家奴殒命在毒虫口下。外面都当是沐府失火,不知详情。
清清从那天开始发烧,因为院子住不了了,就一直带着母亲陈氏处,陈氏每日与她戏闹,日子倒不难过。
再后来,她好些了,便被送到了山上,与师父太上道人一起过起了世外隐居的生活。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也很久没看见清雨。
清清便问清雨道:“你那时怎么连影子都见不着?”
昏暗的屋梁上,清雨的影子在灵火的照耀下被曳得冗长。
“我那时病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清雨幼时一直体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清清便点点头,叹息说:“都是些闹心的事,你又爱操心,没见到倒也好。”
清雨轻轻笑了一声,笑声若有似无,让清清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两人找了一圈,竟然没见到人蛊,也不知道它躲到何处去了。到清清打算下屋梁的时候,一股猛力扯着她的裙边,力气之大几乎让她摔倒。
“啊……”
她受惊发出声音的瞬间,清雨身手矫健,如灵猫一般闪现在清清身后,操控着灵火,手指在黑暗中一点。
灵火打中了黑暗中的不明生物,发出滋啦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比起火把,灵火所产生的光实在是太微弱了,清清回头,居然还是看不清偷袭自己的东西长什么样。但是人蛊的模样她前些日子已经见了一次,光是想想,都觉得几欲作呕。
“又是你来碍事!”
黑暗中响起沙哑而尖锐的声音。
和上次碰面时又不同了,人蛊的声音此时已经更像一个人类。并且这声音,清清竟然觉得有熟悉。
清雨的动作也一顿,清清疑惑地看了他一样,心想:莫非清雨也觉得熟悉?
清雨比起她离人蛊更近一些,说不定还看到了人蛊现在的面目。
借由真龙之气,人蛊可能恢复了元气,甚至把多年前沐父沐母费力伤到它的根本也一起恢复过来了。想到这一点后,清清有些毛骨悚然。
清雨仍是坚定地把她护在身后,同时也把她的视线遮挡了。
人蛊暴怒地大吼一声,屋梁因此而震动。
“你若是把月妃的宫殿震塌了,还如何藏身?”清雨悠然说。
人蛊被拿捏住了痛处一般,顿时不动了。
过一会,他似乎又是极其生气,认为自己居然被清雨一句话掌控了十分没有面子,闷闷吼了一声,将两人扇了下去。
清清被扇得头晕,好在清雨稳稳地接住了她。
“阿姐。”
“嗯?”
“我知道它是谁了。”清雨十分笃定地说。
这倒是在清清意料之中,她遂喜笑颜开地道:“是谁?”
清雨说了一个两个字的名字,这名字让清清又愣了,这个人她连印象都没有。
他一看她愣了就明白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清雨看她那副呆样,想伸手戳戳她的额头,很快又冷静下来,扭过头叹气,只是道:“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从娘家带了几个家奴过来。”
这件事清清还是记得的,便点点头。
清雨又说道:“其中有几个不是端王府里的人。”
这清清也是记得的,因为那些家奴里有几个人名字很怪,不像是中原人的起名风格,不过这几个人中原话都讲得不错,平常倒是与普通家奴没什么区别。
啊……这么说的话,清清就想起来了,这个“蒙多”也是母亲从端王府带来的名字很怪的人之一。
蒙多和其他几个苗疆人相比,长相也不出众,性格也不讨喜,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存在感很薄弱。加上他平常做事中规中矩,不犯错也不出彩,清清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不记得他也很正常。倒是清雨一直记性很好,又细心,清清觉得他估计府里阿猫阿狗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不光记得名字,连所有人的爱好厌恶都知道。
毕竟清雨就是这样的人嘛。
“他为什么恨我?”清清丝毫不知错,随口把问题甩了出去。
清雨挑了挑眉,憋着笑道:“阿姐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还来问清雨?”
清清终于后知后觉这问题问得过分,敷衍地傻笑了两声。
“不记得?”
“真不记得。”
“真真不记得?”
“真真不记得。”
清雨的余光往屋梁上飘,他估计上头听见清清这么没心没发言的蒙多恐怕已经被气个半死了。
最可悲不过,你刻骨铭心,恨入骨髓的事,在对方眼里只是一件转眼就忘的小事吧?
清清的态度越是不在乎,蒙多就越是恨。
已经不存在什么冰释前嫌的可能,若是蒙多不死,清清便一生要受到威胁。
清雨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无论错的是哪一个,他都站在清清的所在的那一边。
为此,人蛊之患必须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