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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人蛊(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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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皇子王知书和溪禾公主的生母刘妃出身刘氏世家,刘家家族历史悠久,树大根深,又兼与金陵另一大家族孙氏是世交。
历史上被盛赞“君子风骨”的“刘孙”二人,原金陵四公子中的双壁——刘丰裕和孙雅颂就出自这两家。两家也是从那时开始世代交好的。
今上刚即位时,根基不稳,十分忌惮两家的实力,因此早年有不少刘孙二家的女儿入宫,以示今上对两家世代为朝庭奔走贡献的认可赞赏之意。刘妃是刘家嫡女,一直圣恩颇隆,膝下有一子一女,正是王知书和溪禾公主。
今上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看不惯前朝积累下的重世家、轻王权的风气,一边表现出因循守旧的样子虚与委蛇,一边暗暗盘算削弱世家的影响。
首当其冲,就是提携新家族,与端王府结亲的沐家也算因此濡泽恩惠。
既然要提携新人,那今上就得带头才行,他不动声色,在宫里开办了女学,把沐清莹找了个理由塞了进去。
沐家嫡长子沐峻既然娶了端王的女儿,沐家有个小辈进宫读书,是给端王面子,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况且沐清莹的身份是最好的。她是沐家庶幺子的女儿,出身低微相对一些,无论如何人家也不会跟她计较——太有辱大家族的风度。偏偏她又是独女,送进宫里上女学,就意味着沐峭必须要跟今上站队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苦了沐清莹。在女学里就属她地位最尴尬,教书的先生很多时候不方便罚那些个公主、世家千金的,便拿她杀鸡儆猴,吓吓娇滴滴的女孩们。
直到后来溪禾公主发现了这个商家出身的女孩有几分有趣,把清莹收入了麾下。其他女孩看她有了靠山,本也不想招惹她,这下更是懒得搭理她了。
原本清莹还以为溪禾是和清莹自己看对眼了,后来才发觉,人家公主只是觉得商人的女儿有趣,图个新奇罢了。
她老大不高兴,但还是记得父母的教诲,乖乖听溪禾公主的话,任由公主差遣。
可活得和溪禾公主的下人一样,清莹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回家就委屈得哭。她是替沐家吃了苦,家中聚会时,几个长辈都对她颇多青睐,夸她是家族的骄傲。
如此一来,清莹也只能咬牙忍耐这苦楚了。
女学从开春持续到秋天,开始时声势浩大,达到了今上的目的之后就被解散了,女孩们也各回各家。
溪禾公主虽然大部分时间不把清莹当回事,但是到底还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对这个同龄的女孩生出了一些类似好姊妹的感情,想起来就请人唤清莹进宫一起玩。
况且和清莹相处,溪禾公主就是清莹的主子,可以肆意作威作福,没有和其他公主、皇子、贵族子弟相处的颇多顾虑。
溪禾公主尝了甜头,就常常托人喊清莹进宫。公主一唤,那自然就算是狂风暴雨,都得立刻赶去。
清莹也因常常入宫,陪伴溪禾公主,而认识了溪禾公主的兄长十六皇子王知书。
王知书和娇蛮任性的溪禾公主虽然是亲兄妹,但是性格截然不同,他对待清莹十分热情照拂,彬彬有礼,颇有君子风度。
皇子启蒙后,会前往东宫的崇文馆进修,崇文馆中以太子王知兮为首,皇子皇孙,以及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之子聚集其中学习。
那日,清莹惯例进宫与溪禾公主玩乐,王知书正好也在。清莹小心行礼,却注意到王知书的神情有几分闷闷不乐,只是他嘴角仍然扬着,声音也与平时无异。
溪禾公主从不会看人脸色,自然没察觉出来异常,可清莹在宫中敬小慎微,最擅长观察贵人们的神情,又与王知书算了熟悉了,一下就看出了不同。
等王知书走后,她偷偷问了:十六皇子今天遇着什么事了吗?
溪禾公主诧异地看了她一样,锐声道:“能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溪禾才想起来一件事,便提了一嘴说,是今天去崇文馆了,以后就要和太子一起读书上学。
此事她们都没太放心上,后来有一次清莹进宫时,路上遇到了太子王知兮。
王知兮贵为太子,出行仪仗也是寻常皇子公主比不了的,是以就算没有看见他的人,也能知道是太子。当真是步步生华,龙凤中的龙凤。
清莹行礼避让,同时打量着辇上歪着的太子,太子十六七岁,面有倦色,正双目微阖,暗自养神。他眉眼和十六皇子王知书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剑眉凤目,鼻梁高挺,丰神俊朗。眯了一会,又睁开眼,露出一双明澈清朗的眼睛,目光平和,见了清莹,微微一笑,真真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他声音清朗,语气温和而坦荡,问:“可是沐家的女孩沐清莹?溪禾又寻你玩了么?”
如闻清泉乱旋,玉鸣铮琮,原本心中隐隐的郁结在听到他说话的一瞬烟消云散了。
清莹应是,王知兮又问了些琐事,她都一一乖巧应答。
一直到步辇重新向前,二人分道扬镳,清莹的心还在狂跳,到溪禾处,溪禾看她神色怪异,时时走神,追问她缘由。
清莹道:“难怪人人都道太子殿下有天人之姿。”
全然一副小女儿的作态。
溪禾闻言,挑眉冷笑,捏着声音打击她:“你可少说几句吧,一会给皇兄听见了,又要摆脸色。”
原来崇文馆中,王知书常常感觉被太子压了一头,最是听不得人夸太子。
他有一点和溪禾一般性子,就是打心底里骄傲自溢,认为所有皇子中,唯自己最为出彩,其他人顶多不过出身比他更好一些,更受今上喜爱罢了。
论才能,王知书自以为自己是皇子中万里挑一的,
直到进了崇文馆,见到了长了他将近十岁的太子王知兮,那般光风霁月,已非时光造就的差距,是毕生追逐不上的。
王知书饱受打击,溪禾哪里会去了解他的这点小心思,说得多了,王知书也忍不住了,前两天才和她大吵了一架。
刘妃知道女儿的娇蛮跋扈,自然也是帮着儿子训斥溪禾,溪禾吃了大亏,这才知道王知书听不得人夸太子。
知道是知道了,可溪禾是什么人,当面不说了,背地里没少怪声怪气地嘲笑王知书。
“平日就爱训我,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看见太子哥哥还不是夹着尾巴,什么都不敢说么?”溪禾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道。横竖只有清莹在,她更是懒得管什么公主风度。
清莹习惯了溪禾的阴阳怪气,这时候只要乖乖听着就好。
溪禾骂骂咧咧说了一堆,全没有好话。
那边清莹人还稳稳坐着,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巧不巧,王知书进来了,听到溪禾正在偷偷骂自己,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扬声冷道:“溪禾。”
他声音透着寒意,渗入骨髓,几乎咬牙切齿。
就算是溪禾也听出来他有多生气了,脸色一僵,却仍然横着,不肯服软,高声回道:“皇兄,好大架子!这可是我的宫殿,真当我这个主人是摆设了!怎么?一进来脸色这么难看,在外头受了气,就来找妹子撒气?!”
她声音极大,似乎从声音上找到了一些气势,又兼是地头蛇,对着兄长态度傲慢起来,阴阴地吐字道:“窝囊废!”
王知书平日彬彬有礼的形象被这一声“窝囊废”撕裂了,他唇一勾,怪异地道:“窝囊废?”
溪禾道:“不是么?”
“你且声音小些,外头多少双耳朵听着?”
“这些道理我自然懂得,哪里用得着你来教!”
“你懂得,你要是懂得就不会这般行事不动脑子,母后的颜面都给你丢光了。”
“……也不知是谁丢了母后的脸!”溪禾气得跳脚,又心虚,只能抬高声音道。
清莹眼观鼻鼻观心,反正怎么都不是她的事,要是动作太大,引起溪禾的注意和迁怒,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边王知书道:“你但凡知道脸面,就该少做些蠢事,外面的人,哪个不知道你是个没脑子的,连宫女太监,都暗暗笑你呢。”
溪禾是娇蛮跋扈的性子,听到宫女太监都在背后嘲笑她的事,也无心考证真实与否,如同浑身被人扎了针一样难受,暴跳如雷,大吼:“你胡说!”
“你自己心中清楚。”王知书慢条斯理地道。
他的目光不似平常,带了几分阴冷桀骜,和孤狼般的凶狠,满脸的嫌恶,溢于言表。
溪禾在那边砸东西发怒。
王知书又道:“你看看,同是公主,溪午公主是何等英姿飒爽。”
两人到底是亲兄妹,王知书对怎么激怒自己这个小妹最是明白不过,他这边搬出溪午公主。溪禾那边立刻泪眼婆娑,大哭起来。
“皇兄!呜哇……!!!”
她捂着耳朵哭嚎着,在地上打滚,仿佛这样就能抵挡兄长王知书的冷嘲热讽。
小公主撕心裂肺地大喊:“沐清莹!”
清莹苦着脸,知道自己是难逃被迁怒撒气的处境了,怯生应道:“……在!”
溪禾嚎哭道:“你把他赶出去!赶出去!哇……!我要告诉母后……快去叫母后,呜呜呜……让母后替我做主!”
公主和皇子自然是挨一顿训了事,清莹却被刘妃狠狠罚了,手心挨了几十下板子,回去疼得一晚上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