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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人蛊(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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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火海中,心中猛然一痛,本以为是大火烧伤了,却发现自己并未受损。
那心痛的感觉转瞬即逝,像是一种错觉,却让他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他不得不将那股异常压下去,手臂抬起,蓝色的灵火从他指尖燃起。
在真火的金色海洋里灵火显得那么弱小,轻轻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可微弱的灵火在他指尖稳稳燃烧着,竟然连真火也要退避三分。
他的灵力不如止水充沛,却有着罕见的精度,这需要施法者有着堪比钢铁的强大意志。
灵火破开真火的防御,将人蛊残破重伤的身躯燃烧殆尽。
人蛊十分不可思议,浑身骨架都在颤抖。
它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嘶哑的声音用苗语说:“圣女?不……圣子?怎么可能,圣女就是圣女,从来不会有男人能够担任!”
成年男子阳气重,阳气会伤害养成中的蛊虫,所以苗疆保持着原始的母系氏族,女子地位远远高于男子,擅长蛊术的也只有女子而已。
苗疆地位最尊贵的人是圣女,圣女顾名思义必定是女子。
人蛊生前是苗人,他见过圣女,也明白圣女和普通苗人的差异,所以它产生了可怕的猜测。
可它没有机会多想了。
清雨将它的身躯焚化,不光如此,他还抓住了它逃逸的灵魂,用强大的意志将之整个撕裂!
它不入轮回,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
而对方的眉头终于舒展,眼神那么冷,似乎干下如此残酷举动的人并非是他。
他又恢复了平常温柔不具备攻击力的模样,站在火焰中,身姿挺拔如竹,殷红的唇像是一抹艳色。
人蛊身死,真火也逐渐熄灭。
清清等在阵法之外,与止水一道向阵法输送灵力,勉力维持。
这样庞大的阵法本就需要数量庞大的灵力,更何况还要应对真火?两人超负荷运转,见清雨平安出来,竟然连询问的力气也不剩下了。
可清清还是眼中盈满热泪,动了动,想向他扑去。
而清雨也顺着她,走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看着宫中,唯有他衣袍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似乎击杀人蛊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就连真火,也未能触碰他的一片衣角。
止水再一次重新审视着这个少年,不得不承认,在道术上,这个青年同样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实力。
更何况他对蛊术也是那么了解。
止水心中苦笑:自己不过是虚长了几岁罢了,若是给这青年足够的时间,他的成就将远远超过自己。
清雨温暖的胸膛安抚了清清不安的心,她回应着抱住他,确认着他的毫发无损。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清清,你要照顾好自己。”
清清眼神一怔,猛地抬头,又在他身上摸了一圈。
“你可是中了人蛊的招?”她声音带了哭腔,“清雨,你别吓我……清雨!我医术不精……师兄!你来看看……”
他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拦了她喊止水。他似乎很高兴,听声音也不像重伤的样子。
可他星眸中一片暗色,往常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就是心情不好的预兆。
“我无事。你可闻到一阵香气?”
清清仔细嗅了嗅,道:“是有一股异香……”
说罢,她便沉沉在他怀中睡去。
整座皇宫都沉浸在这股异香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唯有清雨和止水还清醒这。
止水警惕地看着屋檐上那一抹妖冶的影子,面上倒没有惊讶,却满是忌惮。
女子猫儿般跃下屋顶,赤裸着一双玉足,脚踝上戴着几个银饰,银饰随着她的动作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苗人喜银饰,身为圣女的她更是一身银饰,所到之处,银饰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却是死亡之声。
圣女的心狠手辣,止水最是清楚不过。可他此时灵力和法宝都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是圣女的对手。
圣女眯起眼,注视着狼狈的止水,悦色显而易见。
好在她没有铲除止水的想法,而像是有更要紧的事,扭头用苗语对清雨道:“乌基里,那只蛊虫在何处?”
清雨熟练地用苗语回答:“圣女大人,我已经让它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圣女本还面带胜券在握的笑容,顷刻却满面错愕,随即雷霆震怒,伸手想要一把握住清雨的脖颈,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它已经死了。”
圣女周围卷起恐怖的气流,无数蛊虫从她衣裳中飞出。
四周的昏迷的侍卫无一幸免,都被蛊虫啃干净了骨肉,什么也没剩下。
止水勉强支撑着结界,护住最后的真龙之子王知兮和自己。
清雨一个闪身避开圣女的手,所有蛊虫见了他,都是避让,他所立足之地,没有一只蛊虫敢靠近。
盖因为他杀了太多蛊虫,这些蛊虫虽然服从于圣女,但仍然本能畏惧他。
圣女心有顾忌,对他也没有杀意。只能杀这些无辜的侍卫宫人泄愤。
她一步一步,步步生风,青葱般的玉手变得血红,按在结界之上,竟然将止水的结界直接捏碎!
“中原的老鼠,你做了什么?!”她愤怒地扬声怒吼。
止水驱动仅剩的灵力,用灵火点燃了遁影符,带着王知兮二人避难。
好在符箓是太上道人亲手绘制的,本身就有灵力,连不学无术的清清都能轻易使用。止水使来,威力自是不减,足够将人送走。
圣女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一掌贯穿了王知书的胸膛,生生将他的心掏了出来。
一颗心还在跳动,顷刻就化作了她掌中血蛊的食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止水心下大惊,赶忙在王知兮身上贴下几张续命符箓,可王知兮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微弱。
遁影符生效,两人的声影消失。
清雨抱着清清,心中没有任何人,对一切视若无睹。
圣女森冷道:“你何时如此长进了?”
“你与我生疏了,乌基里。你父母双亡,是我救了你。”她非常生气,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陈雅没有告诉你,你是从我那里被他们抱走的吗?”
清雨却非常平静,连眼神都没有波动:“我与圣女素未谋面,谈何生疏。我无父无母,养大我的是沐家,与圣女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圣女道:“你是苗人的孩子,不可能一生活在中原人中。你该随我回去。”
她平息了怒火,失去了人蛊并不如失去了眼前的人要紧,所以她很快缓和了脸色。
“中原人只会害你、伤你,恨不得榨取你最后的价值,最后却一定会将你狠狠丢弃。他们爱你、款待你,只是为了取得你信任。你该回来,神会庇佑你,苗疆才是你的归宿。”她循循善诱,“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你的苗语很熟练,苗文应该也能轻松看懂。你看,你是天生的苗人,拥有纯正的苗人血统。这里不适合你。”
清雨垂眸,轻声回答:“我随你回去。”
圣女欣喜若狂道:“你很聪明,就像你的父母。”
清雨淡淡道:“你会保护她吧?”
她看着他怀中沉睡的清清,看着她和陈雅相似的脸庞,眼中厌烦一闪而过,却还是道:“这就是沐家的女儿吗?当然。你也明白,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会平平安安。她平安,我也顺心如意。我自然会护她。”
清雨掌握着圣女的秘密,并不怀疑她会说谎。
他将清清带回沐府,把她抱上床。
雪球儿发现了归来的他,呜呜哀叫,似通人性。
清雨没理它,只是留了一句“照顾好她”,就随着圣女离开。
本该露面的陈氏,却一直没有现身,清雨也没有刻意等待。
圣女见他没有起疑,才松了口气。她不知道清雨竟然自己修炼到了能够与止水一同消灭人蛊的境界。若是傀儡陈氏现身,他一定会发现异常。好在这孩子被沐家养得心性如此淡漠,倒省了圣女不少麻烦。
清清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雪球儿在床边舔她的手。
她还是那身衣裳,身上有几处污迹。
清清确认自己在沐府,睡在自己的床上,可府里静悄悄的。
清雨不在,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下被剧烈的不安充满,她奔跑推门出去,被府中浓烈的血腥气迷得睁不开眼,几欲作呕。
她看见了父亲沐峻被桃木剑贯穿的遗体,而母亲陈氏正笑着将桃木剑一遍一遍刺穿沐峻的身体。
桃木剑钝,本是用来镇邪的物品,用它来贯穿一个人的胸膛,要费更大的力气,被刺者也会因为这个相对来说更缓慢的过程而痛不欲生。
沐峻的遗体眼睛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哀恸。
清清的心肺几乎被撕裂,绝望地大唤一声:“娘娘!”
满地都是家奴的尸体,所有人身上的剑伤都呈现一个扁平的长长洞状,显然是被陈氏一一用桃木剑贯穿了胸膛。
桃木剑是震煞,即便这些人死不瞑目,却也无法结成厉鬼。
清清跑得头晕目眩,眼前天旋地转。
她素色的衣衫被血水浸透,满地尸体血水,她本该寸步难行,却因为那肝肠寸断的痛,跑得像一阵风。
她跑向陈氏,除此之外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陈氏拔出桃木剑,绝色的脸上还是那熟悉的笑容,她浑身是血,宛若罗刹恶鬼。
清清知道母亲有疯病,她一直知道,却不知道母亲的疯病会暴起将整个沐府的人全部用剑捅死。
怎么会呢?!为什么?!
这是她的娘娘啊,这是她珍视的母亲啊!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为什么要杀死父亲??
清清直跑得眼前一片血色,她满面泪水,看到陈氏手中的桃木剑,也没有躲闪,就像没有察觉。
陈氏丢了桃木剑,将她拥入怀中。
清清的前襟都被血水浸透了,她无法感知,只呆呆看着母亲陈氏。她在陈氏耳边哀哀哭泣:“娘娘,娘娘……”
除了呼唤母亲,她什么都做不到,浑身都在发抖。
少顷,陈氏一把将女儿推开,将桃木剑捡起来,笑着扎进自己的心口。
清清的世界因此而彻底崩塌。